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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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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史(明冯梦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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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18 14:19:00 | 只看该作者

回复:情史(明冯梦龙)

 ☆虎精

  申屠澄者,贞元九年,自黄衣调补汉州什邠尉。之官,至贞符县东十里许,遇风雪大寒,马不能进。见路傍有茅舍,中有烟火甚温,乃往就之。有老父、妪及处女,环火而坐。女年方十四五,虽蓬发垢衣,而雪肤花脸,举止妍媚。父、妪见澄来,遽起曰:“客甚冲寒雪,请前就火。”澄欣谢之。坐良久,天色已暝,风雪不止。澄曰:“西去县尚远,请宿于此可乎?”父、妪曰:“但蓬室为陋耳,敢不承命。”澄随解鞍,施食秣马。其女方修华靓饰,自帷箔间复出,而闲丽之态,尤过向时。有顷,妪自外挈酒壶,至于火前暖饮,谓澄曰:“以君冒寒,且进一杯,以御凛冽。”澄曰:“坐上尚欠小娘子。”父,妪笑曰:“田舍家所育,岂可备宾主。”女即回眸斜视曰:“酒岂足贵,谓人不宜预饮也。”母即牵裙使坐于侧,澄欲举令,以观女意。执杯曰:“请征书语,属目前事。”乃曰:“厌厌夜饮,不醉无归。”女低鬟微笑曰:“天色如此,归亦何往哉。”俄巡至女,哂曰:“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澄愕然叹曰:“小娘子明慧若此,某幸未婚,敢请媒如何?”翁曰:“是虽寒且贱,亦常娇保之。顷有过客以金帛为问,某惜别未许。不期贵客又欲援拾,岂是分耶?愿以为记。”澄随修子婿礼。袪囊以遗之,妪悉无所受:“郎君不嫌寒贱,何事过费。”一日,又谓澄曰:“此孤远无邻,又乏妆奁之具。俟略备数事,人便可行矣。”又一日,从容为别。澄乃以所乘马载女而行。
  既至官,俸禄甚薄,妻力攒成家,交结宾客。旬月之内,大获名誉。而夫妻情义益洽,至于厚亲族,抚甥侄,及僮仆厮养,无不欢心。后秩满将归,已生一男一女,亦甚明慧。澄尤加敬焉。常作赠内诗曰:
  “一尉惭梅福,三年愧孟光。此情何所喻,川上有鸳鸯。”
  其妻终日吟咏,似默有和者,然未尝出口。每谓澄曰:“为妇之道,不可不知书。倘更作诗,反似姬妾耳。”澄罢官,即罄室归秦。过和州,至嘉陵江畔临泉石,藉草憩息。其妻忽怅然谓澄曰:“前日见赠一篇,寻即有和。初不拟奉示,今遇此景物,不能终默。”乃吟曰:
  “琴瑟情虽重,山林志自深。常忧时节变,辜负百年心。”
  吟罢,潸然良久,若有慕焉。澄曰:“诗则丽矣,然山林非弱质所思。傥忆贤尊,今则至矣,何忽悲泣乎。”后二十馀日,过妻家,草舍依然,俱不复有人矣。澄与妻俱止其舍。妻思慕之深,尽日泣涕。忽于壁角故衣之下,见一虎皮,尘埃尽满。妻见之,忽大笑曰:“不知此物尚在耶?”披之,即化为虎,咆哮拿攫,突门而去。澄惊走避之。携二子寻其路,望林大哭。数日,竟不知所之。出《河东记》。
  ☆马精

  湖广承天府宝乡市镇有孀妇,姿容颇美,年才二十馀,独处一室,邻人罕睹其面。又每日傍午,趋入帏中卧。午后复起,才向暝,便闭门。室中不容婢女出入,人谓冰玉之操,不是过矣。如是者十五年,所生子亦渐长大,娶妻成立。其子以母独寝无伴,送一婢服役,坚拒再四,强致之室。是夜,有美少年从帷中出就其婢淫焉。阳道伟岸,婢不能当,卒为所强,顷之灭迹。婢奔告子妇。子妇大骇,然莫能迹也。未几,孀妇复产儿,宛然人形,而容貌则如马。其子固请杀之,少年遂见形来骂,问:“何故杀弟,惧长割而产耶?吾必讼之官。”其子亦无如何。事渐露,群从昆弟辈咸知之,合谋驱逐。会孀生辰,伪相庆贺,计伺其便。当日渐午,孀妇急入卧室,诸子侄尾其后。妇既下键,以石拒之。众破扉而入,即命设燕于房。妇遽蔽身于帏,子侄相次逼床而坐,帏中忽溅出马溺数斗,浸淫面目,沾污衣履,杯盘狼藉,臊臭异常。各各狼狈而散。或言马属午,故交接恒于日午及午夜。《狯园》云。

  ☆猪精

  黄严,祝氏子,未娶,尝邀紫姑,暇则焚香致请,有蓬瀛真人下降。妄请留宿,真人不拒。自是每夕必来,已半年矣。其母第见子形减神耗,扣之不已,始得其情。乃曰:“此必怪也,焉有仙而始终皂衣不能一更者乎?既与人处而反令人受损者乎?已经半载而不能一白昼相接者乎?子盍欲诣其居,以观其应乎否也。”子以告真人,真人许之。携手同行,穿荆棘半里许,乃其宅也。虽不华敞,而短垣周匝,护以曲阑。命僮置饮曰:“暮夜无品,只得豆羹浊醴耳。”及陈器具,不甚丰备。观其役使,仅小僮八九而已。子归,以白母。母使遍索无踪。或曰:“吾闻物久则妖,君畜牝猪已过十年,其豚现在八九,况皂其本色也。”母然之,议鬻诸屠肆。是夕,真人与子诀曰:“相从有几,冥缘遂绝。劝子自爱,无以我思。”言讫泣去。
  ☆鼠狼

  大业中,王度得宝镜,名曰紫珍,持之能辟百邪。度弟勣,弃官远游,求镜自随。至汴,汴主人张琦家有女子,每入夜,哀痛之声不堪。勣问其故,病来已经年岁。勣停一宿,及闻女子声,遂开镜照之。痛者曰:“戴冠郎被杀。”其病者床下,有大雄鸡,死矣,乃主家七八岁老鸡也。
  丰城县尉赵丹,与勣有旧,勣因过之。丹言仓督李敬慎家,有三女同遭魅病,人莫能识疗。勣因请寓李家问之,李告曰:“三女同居堂内阁子,每日至晚,即靓妆炫服。黄昏后归阁,灭灯烛,听之,窃与人言笑声。迨晓昏睡,非唤不觉。日渐羸瘠,不能下咽。禁之不令妆梳,即欲自缢投井。无可奈何。”勣令引示阁子处。其阁东有窗,恐其门闭难启,昼日先刻断窗棂四条,却以物支柱之如旧。至日暮,李报勣曰:“妆梳入阁矣。”至一更,听其言笑。勣拔窗棂子,持镜照之,三女叫云:“杀我婿也。”初不见一物,悬镜至明,有一鼠狼,首尾长一尺三寸,身无毛齿。有一鼠,亦无毛齿,其肥大可重五斤。又有守宫,大如人手,身披鳞甲,焕烂五色,头上有两角,长可半寸,尾长五寸以上,尾头一寸色白,并于壁孔前死矣。从此疾愈。

  ☆鼠精

  徽州婺源民张四,以负担为业。其妻年少,在辈流中稍光泽。张受佣出千里外,一白衣客过其家,语言佻捷,视四傍无人,谑妻欲与私,袖出白金数两为路。妻悦而就之。荏苒颇久,张归,密闻之,诈语妻曰:“我又将往他州,旬日始回。”妻益喜,以为适我愿。逼暮,张潜返室,持短矛伏户侧。夜且二鼓,见白衣从窗槛越入,迎刺以矛,其人呦呦作声而去。视矛刃有血及细白毛数十茎。张念:“人安得有毛,此必怪也。”又复穷诘妻,妻始肯言所见。即具一牒,述首末如供状式,诣道士混元法师董中甫自诉。董依科作罩法,至张舍发符,鹄立以俟。少选,有大鹰盘空,可五六尺许,旋绕屋上。观者阗溢。俄飞落古沟中,径搏巨白鼠,衔掷于前。董命沸油烹之,怪乃绝。
  ☆獭妖

  宋永兴县吏钟道,得重病,初瘥,情欲倍常。先乐白鹤墟中女子,至是犹存想焉。忽见此女振衣而来,即与燕好。是后数至,道曰:“吾甚欲鸡舌香。”女曰:“何难。”乃掬香满手以授道。道邀女同含咀之,女曰:“我气素芳,不假此。”女子出户,狗忽见,随咋杀之,乃是老獭。口香即獭粪,顿觉臭秽。
  
  又,隆庆戊辰,维扬宝应一女子,及笄,临河盥濯,有獭自水中出,注目窥女,邅回不已。女惧还家。是夜,秋月正朗,忽见美少年,潜入淫女。女昏复苏,如是经岁,其家始知之,禁不得。闻某方士善符咒,邀以禁治。果一少年至,伏阶下,索楮墨题云:
  “有来终有去,情易复情难。勿断腹中子,明月秋江寒。”
  又曰:“不与我女,当存我子,再不犯君矣。”忽化獭走出。已,女果生一獭,其家欲刃之。众曰:“彼妖也而信,我人也而妄乎?”遂弃獭人邗水,老獭适至,抱拥而去。
  ☆鸳鸯白鸥

  陶必行,江湖之逸士也。一日,放舟洞庭,泊于群山之下。是夜月色皎洁,必行豁然,吟一绝曰:
  “一湖烟水绿于罗,蘋藻凉风起白波。是处扁舟归去晚,满蓬豪兴月明多。”
  吟间,闻岸上笑语声,视之,乃二女子,容色绝美,衣裳甚腴,相与吟诗于沙渚。一锦衣者吟曰:
  “采采珍禽世罕俦,天生匹偶对风流。丹心不改常同旧,翠羽相辉每共游。
  齐瓦对眠金殿晚,点沙双蹲玉田秋。此生莫遣轻离别,交颈成双到白头。”
  一素衣者吟曰:
  “同盟三五共优游,镇日清闲得自由。片雪晴飞红蓼晚,玉衣寒映碧波秋。
  相亲相近来还去,无束无拘没又浮。岁暮江湖谁是侣,忘机长伴钓渔舟。”
  必行登岸趋之,二女亦不骇走。乃徐言曰:“先生邀游江湖,曾识妾二人否?”必行曰:“不识。”锦衣者曰:“妾杨氏,此素衣妹欧氏也。”必行曰:“然则何以夜行?”女曰:“妾辈生长于斯,就此玩月博笑耳。”必行挑曰:“子舟中无人,肯过访否?”女欣然从之。乃携手登舟,酌于篷下,极其欢谑。已而就寝,两情甚浓。必行喜而吟曰:
  “倚翠偎红情最奇,巫山黯黯雨云迷。”
  二女同声和曰:
  “风流好似偷香蝶,才过东来又向西。”
  天将曙,二女急起跃舟,涉波而去。必行但见一鸳鸯一白鸥也。
  ☆乌怪

  乌君山者,建安之名山也。在县西一百里,有道士徐仲山者,贫居苦节,年久弥励。尝山行,遇暴雨风雷,迷失道,忽于电光中见一舍宅,有类府州,因投避雨。至门,见一锦衣人,顾仲山,乃称北乡道士。徐仲山拜,其锦衣人称监门使者萧衡,亦拜。因叙风雨之故,深相延引。仲山问曰:“自有乡,无此府舍。”监门曰:“此神仙所处,仆即监门官也。”俄有一女郎,梳绾双鬟,衣绛赭裙,青文罗衫,左手执金柄尘尾,幢旄,传呼曰:“使者外与人交通而不报何也?”答云:“北乡道士徐仲山。”须臾,又传呼云:“仙官召徐仲山入。”向所见女郎引仲山自廊进,至堂南小庭,见一丈夫,年可五十馀,肤体须发尽白,戴纱搭脑冠,白罗银镂帔,而谓仲山曰:“知卿精修多年,超越凡俗。吾有小女颇娴道教,以其夙业,合与卿为妻。今当吉辰耳。”仲山逊谢。丈夫曰:“吾丧偶已七年。吾有九子,三男六女,为卿妻者,最小女也。”乃命后堂备吉礼。既而陈酒殽,与仲山对食讫,渐夜,闻环珮之声,异香芬郁,荧煌灯烛。引去别室。
  礼毕。三日,仲山悦其所居,巡行屋室。西向一舍,见衣竿上悬皮羽,十四枚是翠碧皮,馀悉乌皮耳。乌皮之中有一枚是白乌皮。又至西南,有一厂舍,衣竿之上,见皮羽四十九枚皆鸺鹠。仲山私怪之。却至室中,其妻问曰:“子适游行有何所见,乃沈悴至此。”仲山未之应,其妻曰:“夫神仙轻举,皆假羽翼,不尔,何以倏忽而万里乎?”因问曰:“乌皮羽为谁?”曰:“此大人之衣也。”又问曰:“翠碧皮羽为谁?”曰:“此常使通引婢之衣也。”“又馀乌皮羽为谁?”曰:“新妇兄弟姊妹之衣也。”问:“鸺鹠皮羽为谁?”曰:“司更巡夜者衣,即监门萧衡之伦也。”语未毕,忽然举宅惊惧。问其故,妻谓之曰:“村人将猎,纵火烧山,须臾皆去,竟未与徐郎造得衣,今日之别,可谓邂逅矣。”乃悉取皮羽,随方飞去。即向所见舍屋,一无其处。因号其地为乌君山

  ☆鸡精

  苏州娄门陈元善,情度潇洒,尤好奉道,尝学请仙召将诸术。自称洞真,往来嘉定诸大家,尝寓谈氏。谈氏有一鸡,畜十八年矣。一日,元善与主人语,鸡自庭中飞至其前,舒翅伸颈,遂死于地。夜睡书房中,有女子款门笑而入,自称主人之女,慕君旷达,故来相就。元善视之,姿色妍丽,问其年,曰:“十八矣。”遂留与狎。自是晨往夜来。尝自言属鸡,随元善所至,女辄随之。每来,元善遂觉昏沉如梦,去则洒然。如是岁馀。元善亦疑之,访之谈氏,并无此女。乃述其事,主人曰。”必是祟也。彼且云年十八而属鸡,以今岁计之,生肖不合。独吾家所畜鸡自死者,其年恰十八,得无是乎。”乃用法水符咒以辟之。女来如故。密藏符于怀袖,女辄怒曰:“尔乃疑我?”手反复扑之,俟符坠地,则夺去。或教以《周易》置裹肚中,女扑之再三,终不坠,乃去。一夕与数友同宿,数友相戒无睡,以觇其来。忽闻元善梦中有声,视之,见有物凭床,如交合者。讯元善,则遗精矣。众乃大噪,逐之,见帐顶一黑团作鸡声飞去。元善乃结坛,召术士遣之。女来谢曰:“无逐我,我数日将往无锡托生矣。汝送我,不可至井亭,惧为井神所收,当送我野地耳。”如其言,以符水祭物送城外数里荒僻处。自是遂绝。
  
  又,京师有民家女,为阴鬼所侵,夕昏朝爽,恒若酗燕。父母延医巫治之,经年不除。乃召朝天宫道士建醮,其女出礼神,道士问女:“见此鬼作何形?”女曰:“戴赤冠,衣白衣,而腰有赤带,足着褐皮靴。每来作叩齿声,日去如飞。问其家所在,但笑而不答。”女退。道士相与论究。俄而群鸡出于庭中,一白面雄者,腰毛赤色,昂昂独立,约重七八斤,盖其女之过关鸡也。道士想像其形,指之而笑曰:“夜与处女为欢者非汝也耶?”鸡正凝视,若嗔其言。众告主人曰:“心此物耳。”主人亦悟曰:“此鸡已十二年矣。因其每日上屋不食,至暮乃下,又不入埘,心窃怪焉。今其然乎。”遂呼僮烹之以祭。其夕,女见此怪浴血而至曰:“我已为汝父害。永不复欢好矣。”洒泪言别,女为惨然。明起神爽复旧。

  ☆鹅怪

  昔太原中,章安郡史悝,有驳雄鹅善鸣,悝女常养之,鹅非女不食。荀俭苦求得之,鹅辄不食,乃以还悝。又数日,晨起,失女及鹅。邻家闻鹅向西。追至一水,唯见女衣及鹅毛在水边。今名此水为鹅女溪。出《广古今五行记》。
  ☆蟒精

  乾道间,历阳芮不疑从父扫墓,路遇青衣小鬟持简邀之,顷引至一宅,金碧璀璨,赫然华屋也。内一美丽妇人出迎,分庭抗礼,若素识相欢。坐定谛观,容貌服饰,真神仙也。芮为之心动。少焉,张宴奏乐,丽人捧觥曰:“累劫同修,冥缘未合,今夕获奉,从容为寿。”宴罢,登榻,绣衾甲帐,目所未识,遂构衽席之好。未旦,芮求归,丽人曰:“郎何来之晚,何去之速?陋巷草舍,固不容车马,愿以十日为期。”芮曰:“大人刚严,不得不辞去耳。”丽人乃挥泪送之,曰:“来日当于修阁致谒。”至期,未二鼓,丽人先遣仆妾施床帐,具酒殽。俄拥一香车,丽人下与芮接,从此每夕辄至,商榷古今,咏嘲风月,虽文人才士,无有过者。但戒芮曰:“我非凡品,得侍巾栉,夙昔使然。若泄天机,必受大累。”。芮尪瘠,岁馀,父母扣之,不言也。母使人密窥之,而密谓之曰:“我知汝有奇遇,但虑所饮膳者,恐或幻化,食之疾矣。试掇一味示我。”芮即明达丽人。丽人令遗母蒸羊一楪。母尝之,非伪也。适值屈道人来,自称精于天心法。父备白其故。屈曰:“岛洞列仙为淫佚之行,吾能治之,况于他乎?”遂索线十丈,以针贯小符于杪,藏诸盒中。祝芮曰:“君甘妖惑,有死而已,如未甘死,俟彼去时,将此符粘于衣裾,任其带线而去。彼若正神,明无妨也,聊资一笑之适。”芮如之。明日,屈先生遍访野外,有一巨蟒死焉,尸横百尺,其符在鳞甲,可见也。芮始醒焉如醉。
  ☆白蛇精

  苏州府学前居民小奚,以栉发折枝为业。其妇姿容绝美,娶近两年,忽有一白皙少年,身著素练衣,甚鲜洁,每伺小奚出,辄至其妇寝室,往来诱狎,遗以酒食金缯无算。奚妇悦之,私相结好,备极绸缪。忽一日有戴胡帽髯奴款门,报王者至,少年急随之去。有顷,闻前呵声,奚妇闭户,窥于帘隙,见仪卫导引甚盛。其官人着金冠,衣朱衮,巨目虬须,貌颇狰狞,后骑从百馀人,皆介金附鞬,则少年与焉。妇大怖恐。明日,少年复来,妇问:“昨所过者何官?状貌真可畏也。”少年曰:“非阳世官也,是震泽龙王,昨夜过尊经阁中造水府册子,某亦以此淹留,与卿谐露水之欢耳。然勿语于外也。”妇曰:“苏城亦有人乎?”曰:“远近州县死数甚多,本城合死者,不满百人。记未真也。”忽小奚自外入,乃见此少年与妇同席饮酌,笑语喧然,大怒,屏气以伺。有顷,见其携手入帏,半身悉是蛇鳞,遂惊讶,拾砖击之,空过无碍,少年化为白气一道,其光如电,穿牖而出,迹亦遂绝。是时龙门凤池两旁人家,连夜望见尊经阁上灯光烛天。后数日,胥江飓风骤起,舟船覆溺,死及七八十人,半是送南仓桥褚氏殡而归者,其他处沉溺不计数。考其日,乃支干家所称龙会日也。因知少年为白蛇之精矣。里人陈粲亲说甚详。
  ☆赤蛇精

  马定宇,山东人,巡盐两浙。至衢州,宿察院中。天晓开帐,见踏床傍有一小红鞋,心疑之。意门子所遗而不可深求,袖之,潜投于厕,以灭其迹。抵暮,令门子卧堂中,自扃户就寝。天明起视,前鞋宛然在故处。公复投之厕。至夜不寝,秉烛静坐伺焉。将二鼓,闻床后窣窣然,似有人行声,荏苒至几前,拜伏于地,乃一丽人,容色绝代,上下皆衣红。公大惊,询其来意。对曰:“吾神女也,与君有宿缘,特来相就,前两遗鞋以试公耳,幸毋讶。”公初不纳,后见丰姿艳冶,宛转依人,不能定情,遂与共枕。鸡鸣别去,倏然无迹。迨夜阑人静,则又至。公巡历他府,女随往如初,人无知者,公亦信以为神。第觉体中昏倦,渐至猜疑,欲绝之不能也。及使事告竣,登舟返舍,女送至淮,泣谢曰:“妾不能复事左右矣,请俟他年再续旧好。”公亦伤感而别。至家,大病几危,意女为祟,幸而得痊,出补广东巡按。方渡淮,则女复至舟中,虽欢好有加,而意则愈疑。将抵广信,密致书龙虎山张真人,详述颠末,求为驱逐。张发缄,笑谓使曰:“乃此业畜耶,人遭之,鲜获全者。尔主有后福,幸无恙。然久必有害,当善遣之。并告尔主,后若宦游,毋更涉其境也。”乃朱书数符,令贴于床帐,佩于髻中,如教而行。怪觉而告公曰:“我非祸君者,胡一旦绝我?真薄情哉。”遂愤然而去。公按粤完,迂道而归,不敢由浙矣。真人后露其事,诘女何怪,云:“赤蛇精也,其服红者以此。”
  ☆长蛇

  乐平螺坑市纤纱卢匠,娶程山人女。屋后有林麓,薄晚出游,逢一士人,风流蕴藉,辄相戏狎,随至其家,逼与同寝。家人有觇见者,熟视之,乃为长蛇缴绕数匝,时吐舌于女唇吻中。卢大惊,拊几呼谕之。女笑曰:“尔何言之谬,此乃好士大夫,爱怜我,故相拥持,岂汝贱愚工匠之比,奈何反谤以为妖类。”卢出外,思其策。里中江巫言能治,即被发跣足,跳梁而前,鸣鼓吹角,以张其势。蛇睢睢自若。江命煎油大锅,通夕作诀愈力。女怒告曰:“无聒我恩人。”举衾覆之,蛇亦缩首衾下。江度其无能为,用绳串竹筒套其颈,使侣伴绯衣高冠十辈,分东西立,杂击铜铁器,五人拽女向东,五人拽蛇而西。如此者五,方得解女身之缠缚。遂与众砍碎蛇,投之油锅内。程氏救之无及,洒泪移时,欲与俱死。于是使吞符以正其心神,饵药以涤其肠胃,逾月始平。
  ☆白鱼怪

  吴少帝五凤元年四月,会稽馀姚县百姓王素,有室女,年十四,貌美,邻里少年求娶者颇众,父母惜而不嫁。尝一日,有少年姿貌玉洁,年二十馀,自称江郎,愿婚此女。父母爱其容质,遂许之。问其家族,云:“居会稽。”后数日,领三四妇人,或老或少者,及二少年俱至,因纳聘财,遂成婚媾。已而经年,其女有孕。至十二月,生下一物,如绢囊,大如升,在地不动。母甚怪异,以刀剖之,悉是鱼子。素因问江郎:“所生皆鱼子,不知何故?”江郎曰:“吾不幸,故产此异物。”其母心独疑江郎非人,因以告素。素密令家人,俟江郎解衣就寝,收其所着衣视之,皆有鳞甲之状。素见之大骇,命以巨石镇之。及晓,闻江郎求衣服不得,异常诟骂。寻闻有物偃踣,声震于外。家人急开户视之,见床下有白鱼,长六七尺,未死,在地拨剌。素砍断之,投江中。女后别嫁。
  ☆鼍精

  永初中,张春为武昌太守,时人有嫁女者,未及升车,女忽然作怪,出外殴击人,乃自云已不乐嫁俗人。巫云:“是邪魅。”将女至江际,遂击鼓,以术咒疗。春以为欺惑百姓,刻期须得妖魅。翼日,有一青蛇来到坐所,即以大钉钉其头。至日中,复见大龟从江来,伏于巫前。巫以朱书龟背,更遣入江。至暮,有大白鼍从江中出,乍沉乍浮,龟随后推逼。鼍自分死,冒来,先入幔,与女辞诀,女遂动心哭云失其姻好,于是渐瘥。或问巫曰:“魅者归于一物,今安得有三?”巫云:“蛇是传通,龟是媒人,鼍是其对。”所获三物,悉以示春。春始信灵验。皆杀之。出《异苑》。

  ☆鳖精

  舒信道中丞,宅在明州,负城濒湖。绕屋皆古木茂竹,萧森如山麓间,其中便座曰懒堂。背有大池,子弟群处讲习,外客不得至。方盛秋,新月出,舒呼灯读书,忽见女子揭帘入,素衣淡妆,举动妩媚,而微有悲涕容,缓步而前曰:“窃慕君子少年高志,欲冥行相奔,愿容驻片时,使奉款曲。”舒迷蒙恍恍,不疑为异物,即与语。扣其姓氏所居,曰:“妾本邱氏,父作商贾,死于湖南,但与继母居茆茨小屋,相去只一二里。母残忍猛暴,不能见存,又不使媒妁议姻,无故捶击,以刀相吓,急走逃命,势难复归。倘得蓄为婢子,固所大愿。”舒曰:“留汝甚善,奈事泄何?”女曰:“姑置此虑,续为之图。”俄一小青衣携酒肴来,即促膝共饮,三行,女敛袂曰:“奴虽小家女,颇能缀词。”辄作一阕,叙兹夕邂逅相遇之意。顾青衣举手代拍而歌曰:
  “绿净湖光,浅寒先到芙蓉岛。谢池幽梦属才郎,几度生春草。尘世多情易老,更那堪,秋风袅袅。晓来羞对,香芷汀洲,枯荷池沼。 银锁横波,远山浅黛无心扫。湘江人去叹无依,此意从谁表,喜趁良宵月姣,况难逢,人间两好。莫辞人醉,醉入屏山,只愁天晓。”
  盖寓声《烛影摇红》也,舒愈爱惑。女令青衣归,遂留共寝,宛然处子耳。将晓别去,间一夕复来,珍果异馔,亦时时致前,及怀缣帛之属,亲为舒造衣,工制敏妙。
  相从月馀日,守宿僮仆,闻其与人言,谓必挟娼优淫昵,他日且累己,密以告老姨媪。辗转漏泄,家人悉知之,掩其不备,遣弟妹乘夜佯为问讯,排户直前,女奔忙斜窜,投室傍空轿中,秉烛索之,转入他轿,垂手于外,洁白如玉,度事急,穿竹跃赴池,杳然而没。舒怅然掩泣,谓无复再会期。众散门扃,女蓬首喘战,举体淋漓,足无履袜,奄至室中,言:“堕处得孤屿,且水不甚深,践泞而出,免葬鱼腹,亦云天幸。”舒益怜之,自为燃汤洗濯,夜分始就枕。自是情好甚密,而意绪常恍忽如痴,或对食不举箸。
  家人验其妖怪,潜举状请符于小溪朱彦诚法师。朱读状大骇曰:“是鳞介之精耶,毒入肝脾里,病深矣,非符水可疗,当躬往治之。”朱未及门,女惨戚嗟喟,为惘惘可怜之色。舒问之,不对,久乃云:“朱法师明日坏我好事矣。”于是呜咽告去,力挽不肯留。
  旦而朱至,舒父母再拜炷香,求救子命。朱曰:“请假僧寺一巨镬,煎油二十斤,吾当施法,摄其祟,令君阖族见之。”乃即池边焚符檄数道召将吏,弹诀噀水,叱曰:“速驱来。”俄顷,水面喷涌一物,露背突兀如蓑衣,浮游中央,回首四顾,乃大白鳖也,若为物所鐍致。跂曳至庭下,顿足呀口,犹若向人作乞命态。镬油正沸,自匍匐投其中,糜溃而死。观者骇惧流汗。舒子独号泣追惜曰:“烹我丽人。”朱戒其家,俟油冷,以斧破鳖,剖骨并肉,暴日中,须极干,入人参,茯苓,龙骨末成丸,托为补药,命病者晨夕饵之,勿令知,知则不肯服矣。如其言,药尽而病愈。后遇阴雨,于沮洳间,闻哭声云:“杀了我大姐,苦事,苦事。”盖尚遗种类云。
  ☆虾怪

  唐大定初,有士人随新罗使,风吹至一处,人皆长须,语与唐言通,号长须国。人物甚盛,栋宇衣冠,稍异中国。地曰扶桑洲。其署官品,有正长;戢波;日没;岛逻等号。士人历谒数处,其国皆敬之。忽一日,有车马数十,言:“大王召客。”行两日,方至一大城,甲士门焉。使者导士人入伏谒,殿宇高敞,仪卫如王者。乃拜士人为司风长,兼驸马。其主甚美,有须数十根。士人威势烜赫,富有珠玉,然每归,见其妻则不悦。其王于月满夜则大会。后遇会,士人见嫔姬悉有须,因赋诗曰:“花无叶不妍,女有须亦丑。”王大笑曰:“驸马竟未能忘情于小女颐颔间乎?”经十馀年,士人有一儿二女。
  忽一日,其君臣忧戚,士人怪问之,王泣曰:“吾国有难,祸在旦夕,非驸马不能救。”士人惊曰:“苟难可弭,性命不敢辞也。”王乃令具舟,谓士人曰:“烦驸马一谒海龙王,但言东海第三汊第七岛长须国有难求救。我国绝微,须再三言之。”因涕泣执手而别。士人登舟,瞬息至岸。岸沙悉七宝,人皆衣冠长大。士人乃前,求谒龙王。龙宫状如佛寺所图天宫,光明迭荡,目不能视。龙王降阶迎士人,齐级升殿,访其来意,士人具说。龙王即命速勘。良久,一人自外曰:“境内并无此国。”士人复哀祈,具言长须国在东海第三汊第七岛。龙王复叱使者细寻勘,速报。经食顷,使者返曰:“此岛虾,合供大王此月食料,前日已追到。”龙王笑曰:“客固为虾所魅耳。吾虽为王,所食皆禀天符,不得妄食。今为客减食。”乃令引客视之,见铁镬数十如屋,满中是虾。有五六头色赤,大如臂,见客跳跃,似求救状。引者曰:“此虾王也。”士人不觉悲泣,龙王命放虾王一镬,令二使送客归中国。一夕至登州,顾二使,乃巨龙也。

  ☆蜂异

  桃源女子吴寸趾,夜恒梦与一书生合。问姓氏,曰:“仆瘦腰郎君也。”女意其为休文,昭略入梦耳。久之,若真焉。一日昼寝,书生忽见形入女帐,既合而去。出户渐小,化作蜂,飞入花丛中,女取养之。自后恒引蜂至女家甚众,其家竟以作蜜,富甲里中。寸趾以足小得名,天宝中事也。见《诚斋杂志》。
  ☆蚱蜢

  徐邈,晋武帝时为中书侍郎,在省直,左右人恒觉邈独在帐内,似与人共语。有旧门生一夕伺之,无所见。天将旦,始开窗户,瞥见一物,从屏风里飞出,直入前铁镬中,仍逐视之,无馀物,唯见镬中聚菖蒲根,下有大蚱蜢。虽疑此为魅,而古来未闻,但摘除其两翼。至夜,遂入邈梦云:“为君门生所困,往来道绝,相去虽近,有若山河。”邈得梦,甚凄惨。门生知其意,乃微发其端。邈初不即道,顷之曰:“我始来直,便见一青衣女子,作两髻,姿色甚美,聊试挑谑,即来就,已,不知其从何而至也。”兼告梦。门生因具以状白,亦不复追杀蚱蜢。
  ☆蟾蜍

  沈庆校书,言境中有一吏人家,女病邪,饮食无恒,或歌或哭,裸形奔驰,抓毁面目,遂召巫者治之。结坛场,鸣鼓吹。禁咒之次,有一乘航船者,偶驻泊门首,枕舷而卧。忽见阴沟中一蟾蜍,大如碗,朱眼毛足,随鼓声作舞。异之,将篙拨得,缚于篣板下。闻其女叫云:“何故缚我婿?”船者乃叩门诘其主云:“能疗此疾。”主深喜,问其所欲,云:“只希数千文,别无所求。”主曰:“某惟此女,偏爱之,前后医疗,已数百缗,如得愈,何惜数千文乎。愿倍酬之。”船者乃将此蟾以油熬之,女翌日愈。见唐陆勋《志怪录》。
  ☆蚯蚓

  文帝元嘉初,益州王双,忽不欲见明,常取水沃地,以菰蒋覆上眠息,饮食悉入其中。云:“恒有一女子著青裙白(须+巾)来就其寝。”母听闻荐下有声历历,发视,见一青色白瘿蚯蚓,长二尺许。又云:“此女常以奁香见遗,甚清芬。”奁乃螺壳,香则菖蒲根。于时咸谓双暂同阜虫矣。

  ☆柳妖

  熙宁间,福人陶彖,以令至秀州。携子希侃游学。希侃美丰姿,尚诙谑。长吟独咏,慨然有周流山水之志,功名事不足挂齿也。
  一日,道经会稽,泊舟山下。时微风栖林,淡月漾水,希侃不能成寝。起未数步,而山钟野笛,又飘然交送于耳。正欲拈韵赋诗,而香气已忽忽入息矣。凝盼间,一娉婷参前。陶生惊谓曰:“梦耶?祟耶?”妖曰:“羡君高怀,特伴幽独。”生问其居址远近,妖答曰:“门崖壁石,顾在咫尺。青山我主人,茭葑我比邻也。”生曰:“独居荒寂,得无至此一遣乎?”妖曰:“非也。送月迎风,何居之独?啼莺语燕,何荒之寂?日飘摇于烟水之乡,无所郁也,又何假于一遣乎?”陶因微笑,牵妖袖并坐月中。引身私之,妖亦不拒。因问生曰:“操帆徒涉,碌碌何之,使得久留,当坚永约。”生曰:“此衷愿耳,奈家尊赴宦,固难舍也。”妖怃然欷歔,曰:“君犹未知乎?青苗梗法,荆棘当途,政殆者有投林之想矣!君乃欲为风中之树耶?”生曰:“拙哉子言!将使我埋光邱壑乎?”妖曰:“徙木南门者,孰与种梅孤山之为逸?看花长安者,何如摘菊篱下之为高,孰谓邱壑非贤者事哉。”生曰:“是固然,但君子疾泯泯耳。”妖笑曰:“王庭三槐,窦家五桂,不可谓不可芬馥也,今未几而雨露凄凉,凋残相继。甚者将军之大树,斧斤及之矣,何赫赫足云。”生曰:“苟能遗芳,是亦可也,何必较身后之遇。”妖曰:“不然也,顾所处何如耳。茹芝四老子,采薇二饿夫,自身以后,其来不知几许时矣,而商山首阳之秀号,至今与霜松雪竹同清,未闻荣前而悴后者,何耶。”生又曰:“圣于清者,不足论矣。若中人以上,而身无一遇,如虚生何。”妖曰:“此又不可强也,试以吾辈言之,有步生莲花者,有妆飞梅萼者,宠爱何其殷也,有蒸梨见逐者,有啖枣求去者,疏斥何其甚也,谓是其色弗若欤,非然也。夫妇女且尔;而况丈夫乎。故天苟遇我,则庙栋堂梁。天不我遇,则涂樗泥栎。遇不遇,命也。君谓由人乎哉。不然,渭之钓叟,傅之筑佣,苟非商周拔茅而物色,则一竿一版,朽烂滨岩之下,老死无闻矣。故曰遇又不可强也。”生勃然曰:“信如子言,甘与庸庸者伍,何以自别欤。”妖曰:“岂有异哉?杏园一宴,桃李春宫,虽与臣草莽,友蓬蒿者不若。及其南柯梦后,衰草荒榛,寒烟暮雨,同一邱耳。孰分梧檟之与樲棘乎。”生曰:“世之急功名者何限,而子独以忤众者愿我,何也?”妖曰:“妾非愿君,欲悟君耳。正以此辈为可鄙也,垂涎富贵者,不啻望梅之渴。妄想功名者,孰无梦松之思。攘攘营营,争枝匝树,虽忙逐槐尘而不惜,祸甘桃实而莫知,彼将谓可根深蒂固也。岂知桑榆之景易穷,草头之露易涸;华茂未几,枯槁随至,方将宴笑堂中,而长夜之室,人已为我筑矣。悲思此景,愿将何属乎?”生曰:“人孰无死也,必欲高洁以逃之,不几于固耶?”妖曰:“死固难免,但当值此死耳。苟徒朝求井上之李,暮拔园中之葵,劳苦迎合,驱驰世途,忧愤迭兴,惊疑靡一,遑遑然无俄顷之舒眉坦腹;人而至此,纵庙柏成龙,雷阳感竹,终无益也。而况未必得此者乎。若夫托赤松以遨游,隐桔中以行乐,餐菊英,纫兰佩,逍遥于坞之北溪之南,与木石通情,猿鹤同梦;虽片月浮云,不足以喻其闲,飞花流水,莫能以状其适,天地至乐,斯人久享历焉,诚所谓时可当日。而日可当年者。亦将与恒人论岁月乎,以此评死。果孰值孰负耶?”生喜曰:“不期一话足开心胸,子殆非山家者流欤。何其典达也?”妖复低容促膝。曰:“章台霸桥,旧裔日微,汉禁隋堤,风光非昔。行行种种,无非攀愁送恨之情。故特侨寓以避此耳。”生叹曰:“然。才容兼妙,无怪乎不屑事人也。“妖又太息。曰:“张君一别,腰紧眉粗,眠卧舍情,春秋虚度。连理之乐,殆不可复望于今矣。”生曰:“然则有兄弟否?”妖曰:“紫荆伐后。萁豆相煎者多也。念木连枝者谁欤。”生曰:“既尔孤独。曷求一友乎。”妖曰:“金兰契绝,势利成风,负荆人遥,青松落色。当今之世,而欲所求乎友,非卖则挤矣。”生曰:“若然,则人可绝乎?吾恐不如是之甚也。”妖曰:“殆有甚焉。朝廷鲜胜任之良干,郡县乏敷惠之甘棠。赵家乔木,为庸材辈蠹蚀也数矣。颠仆之祸,行将切于本根,一木岂能支哉。”生曰:“子诚孰识世故者。然今兹之处,乐耶?忧耶?”妖曰:“方其凄风寒雨,杏褪桃残,山路箫条,愁云十里,苔荒藓败,情荡魂销,不可谓无忧也。及其芳洲晴暖,一簇翠烟,画舫玉骢,酒旗摇映。又或送夕阳,挂新月,暮蝉数咽,野鸟一鸣,万缕春光,心怡意适,殆不知造物之有尽也。夫谁曰不乐乎?”生笑曰:“乐则乐矣。第少一知心也,奈何?”妖亦笑曰:“安排青眼,窥人多矣,无如郎君。是以不辞李下私嫌,竟赴桑间密约,且惓惓为君道也。”生挽其手,曰:“咀嚼卿言,不觉俗心顿破,但不能置此身耳。”妖曰:“是不难。即当潜名涧壑,俯结松萝,寄迹云霞,永联丝木。襟披杨柳之风,步缓梧桐之月。山樵泉饮,快一尘于无惊。鹤伴鸥宾,洗星淄于不染。上纵莘野之孤犁,春田清霭。下续桐江之一线,秋水寒潭。拄杖穿花,一无留念。携壶借草,百不关情。惟梦绕乎松杉,据弄床头之笛。且心飞于兰桂,移弹石上之琴。诚可谓神仙中人,不特与竹林而较胜。风尘外物,直将与桃源而争芳者也。何必喘慕紫薇之台阁,肩挨黄棘之门墙,缰锁情怀,桎梏手足,以自取辱哉!”生见其言词流发,博洽多闻,意必仙种,感慕益切。复取舟中行褥,铺松阴之下,欲求再会。交接间,极尽情事。起与生别,鸡三唱矣,生因请其姓,妖答曰:
  “不必牵衣问阿娇,幽情久已属长条。禹王山下无人处,几度临风夜舞腰。”
  生溺于欲,竟不详其意而散。
  明日,彖欲发泊,生意逗延不进。夜果复来,生乃匿之舟中,欲与之任。妖怫然不许,曰:“妾奉蒲姿于君者,实欲与君开绿野之堂,结白莲之社。采武安之药,种邵平之瓜,冷淡岩云湖水中也。顾可自蹈危机,为人振落,剪拂甚哉,妾所不愿也。”生情不能舍,哀哀恳乞。约以送至家尊,即当与俱此山。请之再四,乃从。
  及抵秀年馀,希侃忽遘异疾,不可救疗。会元净法师过秀,令彖亟诣告之。师乃除地为坛,设观音像,取杨柳洒水咒之。结跏趺坐,引妖问曰:“汝居何地而来至此?”妖答曰:“会稽之东,汴山之阳,是我之宅,古木苍苍。”师曰:“噫,儿盖柳也。吾尝闻是儿返性矣,不道其复为幻也。”妖乃冁然笑曰:“陶君有缘,儿将教以不死之术,非祟也。”师不能窘,为宣楞严秘密神咒,令痛自悔恨,毋为物邪所转。于是号泣请去,复谓陶生曰:“久与子游,何忍遽舍,愿觞为别。”即相对引满,作诗泣曰:
  “仲冬二七是良时,江上多缘与子期。今日临歧一杯酒,共君千里还相思。”
  遂去,不复见。生疾亦寻愈。方知其妖柳也。故所论议,皆花木之事。然凿凿造理者也。因悟其言,改名希靖,不求仕进,归家享年寿云。
  ☆桂妖

  仁和狄明善,之海盐。舟至瞰浦六七里,天色已暝,野无人居。遥见前村灯明,疾趋赴,则一酒肆也。明善径入肆门,惟见一女甚美。问曰:“郎君为饮而来耶?”明善然之。女遂引明善至肆后小轩,匾曰:“天香毓秀”。女又问曰:“郎君何姓?”明善曰:“仆姓狄,名明善,杭之仁和人也。敢问芳卿尊姓?”女曰:“姓桂,名淑芳。严君早世,族属凋零。故侨居于此,以货酒为生耳。”遂设席与狄对酌,明善半醉,乃咏桂一律以挑之。诗曰:
  “玉宇无尘风露凉,连云老翠吐新黄。种分蟾窟根因异,名自燕山秀出常。
  缀树妆成金粟子,逼人清喷水沉香。今宵欲把高枝折,分付姮娥自主张。”
  女闻而笑,曰:“君之诗,其御沟之红叶乎?”乃相与就寝,极其缱绻。越明日辞去,女泣曰:“君此去难期,倘因事至此处,不吝一见,妾之愿也。”明善亦欷歔而别。明年秋复往访之,第见丰草乔林,杳无酒肆,惟一老桂,夹道而花耳。

  ☆白莲花

  中和中,有士人苏昌远居苏州,属邑有小庄,去官道十里。吴中水乡,率多荷芰。忽一日,见一女郎,素衣红脸,容质艳丽,阅其色,恍若神仙中人。自是与之相狎,以庄为幽会之所。苏生惑之既甚,尝以玉环赠之,结系殷勤。或一日,见槛前白莲花开敷殊异,俯而玩之,见花房中有物,细视,乃所赠玉环也。因折之,其妖遂绝。
  ☆菊异

  和州之舍山别墅,四望寥廓,草木蕃盛,春花秋鸟,自度岁华,人亦罕到之者。洪熙间,有士人戴君恩者,适他所路迷,偶过其地,叠叠朱门,重重绮阁,烟云缥缈,望之若画图然。君恩为惊讶,谓不当有此华屋也。伫立久之,忽见门内出二美人。一衣黄,一衣素,笑迎于君恩前。曰:“郎君才人也,请垂一顾,可乎?”君恩悦其人,从之。于是美人前导,君恩后随。历重门,登崇阶,乃至中堂。叙礼延坐,罗以佳果,饮以醇醪,情意颇浓。而君恩时半酣,乃散步于中堂。见壁间桂黄白菊二幅,花蕊清丽,笔端秋色盈盈。君恩大悦,既顾谓美人曰:“壁间画菊甚工,不可不赠以句。当各吟短律如何?”于是,黄衣美人先吟黄菊曰:“芳容烨烨殿秋光,娇倚西风学道妆。一自义熙人采后,冷烟疏雨几重阳。”君恩吟曰:“平生霜露最能禁,彭泽陶潜旧赏音。蝴蝶不知秋已暮,尚穿篱落恋残金。”白衣美人吟白菊曰:“嫩寒篱落数株开,露粉吹香入酒杯。却笑陶家狂老子,良花错认白衣来。”君恩吟曰:“冷香庭院晓霜浓,粉蝶飞来不见踪。寂寞有谁知晚节,秋风江上玉芙蓉。”三人吟毕,抚掌大笑,彼此俱忘情矣。是夕,二美人共荐枕席。
  翌日,君恩辞归,美人泣曰:“衾枕未温,安忍弃去?”君恩曰:“固不忍舍,其如家人之属目悬切何。去而复来,庶几可也。”于是黄衣美人出金掩鬓,白衣美人出银凤钗二股以赠别,佥曰:“愿郎睹物思人。”黄衣美人泣吟曰:“山自青青水自流,临期话别不胜愁。含阳门外千条柳,难系檀郎欲去舟。”白衣美人亦泣吟曰:“为道郎君赴远行,匆匆不尽别离情。眼前落叶红如许,总是愁人泪染成。”君恩欷歔,不及成韵慰答。三人各含泪而别。君恩归第,时切眷注。迨明年,复有故他往,道经别墅,君恩谓可再见美人。访之则不知所在。君恩惊以为神,急取掩鬓凤钗视之,皆菊之黄白瓣也。

  ☆芭蕉

  潘昌简,绍熙三年知鄂州蒲圻县,携婺士陈致明为馆客。邑小无民事,潘每出书院,与陈款饮。庭前芭蕉甚盛,常捧杯属客曰:“只令蕉小娘子佐尊。”如是一岁,陈遂有所感。一女子绿衣媚容,入与之狎,寝则同衾。涉历许百日,憔悴龙钟,了无人色。潘初不悟其然,以为抱病。招医疗拯,略不能成效。迨疾棘,问其所致,乃云:“蕉小娘子也。”潘即令芟除,已无及矣。
  ☆火怪

  进士杨祯,家于渭桥,以居处繁杂,颇妨肄业,乃诣昭应县,长借石瓮寺文殊院。居旬馀,有红裳既夕而至,容色殊丽,姿华动人,祯常悦者,皆所不及。徐步于帘外,歌曰:“凉风暮起骊山空,长生殿锁霜叶红。朝来试入华清宫,分明忆得开元中。”祯曰:“歌者谁耶?何清苦若是。”红裳又歌曰:“金殿不胜秋,月斜石楼冷。谁是相顾人,褰帷吊孤影。”祯拜迎于门。既即席,问祯之姓氏,祯具告。祯祖,父,母,叔,兄弟,中外亲族,曾游石瓮寺者,无不熟识。祯异之曰:“非鬼物乎?”对曰:“吾闻魂气升于天,形魄归于地,是无质矣,何鬼之有。”曰:“又非狐狸乎?”曰:“狐狸媚物,动为人祸,某世有功德于民,殆非其比。”祯曰:“可闻姓氏否?”对曰:“某燧人氏之苗裔也。始祖统丙丁,镇南方,复以德王神农陶唐氏,后又王于西汉,因食采于宋。远祖无忌,以威猛暴耗,人不可亲,遂为白泽氏所执。今樵童牧竖,得以知名。汉明帝时,佛法东流,摩腾,竺法兰二罗汉奏请某十四代祖,令显扬释教,遂封为长明公。魏武季年,灭佛法,诛道士,而长明公幽死。魏文嗣位,佛法重兴,复以长明世子袭之。至开元初,玄宗治骊山,起造华清宫,作朝元阁,立长生殿,以馀财因修此寺。群像既立,遂设东幢。帝与妃子自汤殿宴罢,微行佛庙,礼陁伽境。妃子谓帝曰:‘当于飞之秋,不当令东幢岿然无偶。’帝即命立西幢,遂封某为西明夫人,因设珊瑚帐,固予形貌,于是巽生不复强暴矣。”祯曰:“歌舞丝竹,四者孰妙?”曰:“非不能也,盖承先祖之明德,禀炎上之烈性,动即煨山岳而烬原野,静则烛幽暗而破昏蒙。然则抚朱弦,吹玉管,骋纤腰,矜皓齿,皆冶容之末事,是不为也。昨闻足下有幽隐之志,愿一款颜,非敢自献,而宵清月朗,喜觌良人,桑中之讥,亦不能耻。倘运与时会,少承周旋,必无累于盛德。”祯拜而纳之。自是晨去暮还,唯霾晦不复至,常遇风雨,祯欲止之。答曰:“公违晨夕之养,就岩壑而居,得非求理静业乎?奈何欲使采过之人,称君违亲而就偶,非但损公盛名,亦当速某之生命耳。”后半年,家僮归告祯乳母。母乃潜伏佛榻以观之,果自隙而出,入西幢,澄澄一灯耳。因扑灭之,后遂绝红裳者

  ☆石妖

  武林有诸子结社读书山中,墙侧有捣衣石一片,洁白润腻,人尝坐之。暑月乘凉,则士子皆裸裎其上为常,如是几岁。同舍中有张生者,失其名,为人颇荡,一夕,忽见青衣女子来就之偶,绸缪累日,时或仿佛见之。生初秘而不言,后稍泄于同舍,同舍咸以为妖。夜伺其至,衣飒飒有声。群拥入室共持抱之,取绳缚急,因用剑砍,欻然不见,所缚者张生衣角耳。明日,都无所迹,惟捣衣石之剑痕在焉。便共劅掘,其根入地已三四尺矣。击碎,取火焚之,血出如濡。
  
  又,先年武林有少年结伴看春,至按察司前,久立稠众之中,其下偶停一空担,担中有一白石子,腻泽可爱,疑是压秤物也。少年不觉摩娑入袖,夜归,取纳床头。忽见一碧衣女子,映月而至,就之求合,扪其体如冰,固叩无语,少年惧是鬼物,急取火视之,忽不见矣。明夕复至,拒之如初。众咸谓此石为祟,乃移至他室,遂绝。后遇玉工出示,剖之,得白璧焉。质色非常,因获厚镪。出《狯园》。
  尝见一书载:阳羡小吏吴龛,于溪中见五彩石,取纳床头,至夜化成女子,则妇人为石,石为妇人,无不有矣。
  ☆泥孩

  宋时临安风俗,嬉游湖上者竞买泥孩,莺哥等物,回家分送邻里,名曰湖上土宜。象院西一民家女,买得压被孩儿归,置于床屏彩桥之上,玩弄爱惜不厌。一日午睡,忽闻有人歌诗云:“绣被长年劳辗转,香帏还许暂相偎。”及觉,不见有人。是夜将半,复闻歌声。时月影朦胧,见一少年,渐近帐前。女子惊起,少年进而抚之曰:“毋恐,我所居,去此不远,慕子姿色,神魂到此,人无知者。”女亦爱其丰采,遂与合焉。因遗女金环。女密置箱箧中。明日启视之,乃土造者。女大惊,忽见压被孩儿左臂上金环不存,知此为怪,遂碎而投于江,其怪遂绝。出《夷坚续志》。

  ☆石狮

  金华县郭外三十里间,陈秀才有女,美容质,择婿欲嫁,而为妖祟所惑,不复知人。其家颇富赡,不惜金币,招迎师巫,以十数道士斋醮符法。凡可以禳治者,靡不至,经年弗痊。其邻张生,亦士人也,夜闻女歌呼笑语,密往窥之,门外一石狮子,高而且大,乃蹑其背而立。女忽怒,言曰:“元不干张秀才事,何为苦我?”张生愕然,知必此物为怪,将以明日告陈。而陈氏谓张有道术,清旦,邀致人视。张不言昨夕事,但诵乾元亨利贞,曰:“吾用圣人之经以临邪孽,如将汤沃残雪耳。”因语陈曰:“吾见君家石兽,形模狞恶,此妖所由兴也。宜亟去之。”陈即呼匠凿碎,辇而投诸水。女遂平安。
  ☆石砧杵

  黎阳儒生姓纪名纲,字廷肃,少负大志,稍长嗜学,因葺旧庐为书舍。前则疏渠引泉,清流见底;后则高峰入云,两岸石壁。五色交辉,青林翠竹,四时具备。晓雾将歇,猿鸟和鸣;夕日欲颓,沉鳞竞跃。纪生日读书其间。一日,至夜分,觉微寒,披衣独坐,忽有扣门声。启视之,乃见一美女子笑谓纲曰:“妾邻家女也,闻君高韵,乃尔唐突,意在请益耳。”纲见大悦,与之携手而入,并肩而坐。女曰:“愿献一诗。”纲曰:“善。”女诵诗曰:
  “霜冷秋高白帝城,闺中力尽恨难平。西风庭院叮当响,晓夜楼台断续声。
  捣碎乡心愁欲结,惊回客枕梦难成。惟虑不入笙歌耳,窗恼玉关无限情。”
  纲称赞,将犯之。女始佯拒,已而从焉。女复吟曰:“君住竹棚口,妾家桃花津。来往不相识,青山应笑人。”纲因问女何里何氏,女曰:“妾姓石,名占娘,家住午向,树木为记,与君同里人。君果不弃,明当访之。”乃闻鸡唱,女遽起披衣,谓纲曰:“郎君珍重,明当重来,不待请矣。”纲执意留之,曰:“只此自匿,奚必去耶?”女怒曰:“家有父母,倘事败露,罪将安归?”纲不从,女力奔。纲以被裹而抱之,久之不动,及启视,则一砧杵也。
  ☆牛骨等物

  淮人刘还,不事系泗州狱。有王翁者,亦坐词牒至,周旋拔挈出狱,共诣酒家话别。忽有一人问翁姓名,即下拜。翁不识,其人曰:“家有一女,为魅所挠,祛之不动。昨忽云:只畏泗州王某耳。一路访公行止,特此恳告,勿惮百里之远,救女生全,当不靳千金之报。”翁曰:“我实无他伎俩,岂堪治怪?”其人请不已。翁曰:“向年自凤阳还泗,乘一驴,复挈一空驴行,见一道人襥被而步,惫且喘,吾问之,答云:‘乏钱。’吾以空驴借之。道人感荷,以一卷书授我。曰:‘依此而行,可断百怪,然勿受人酬谢世,受则不验。’吾慢置书于笥,亦未省视。尔家怪所畏见者,其即此耶。”乃归觅书,令其人先还,曰:“具瓮一口,方砖一块,血狗皮一张,炽炭以待,且宜戒言。”其人喜而去。
  次日,翁乃赍符剑以往。入门,怪即言于室曰:“果请王法师来。吾当敛避。”方欲出而王翁已入,大叱曰:“死老魅何之?”怪躅蹐谓女曰:“何处可逃?”女指瓮曰:“此中可。”怪即跃入。翁以狗皮封之,而令主人以砖覆焉,外加重符,举置炽炭上。初极口骂翁,瓮热,乃哀乞曰:“法师舍我,我有妻妹可怜。”翁问:“尔何妖?”答曰:“丑氏。”翁曰:“何物?”曰:“牛骨也。”牛而曰丑者,讳之也。促令供状,乃曰:“供状人牛天锡,字邦本,系多年牛骨,在城隍庙后苑。某年庚申日,某人踢伤脚趾,以血拭邦本身上,因而变幻形成,不合扰害某家小姐云云。妻红砖儿,妹绣鞋儿,见在某处,得相见,死不复恨。”乃停火作法,召将搜捕,得两女子于屋栋上,别以瓮覆之,齐呼牛骨,相与叙泣。翁问二物:“何以作妖?何为与天锡连亲?”答曰:“某等一是赵千户家刺梅花下古砖,以庚申日,其小女采花伤手,滴血吾身,因而得气。一是王郎中妻绣鞋,庚申日沾月水,弃于小院,亦得变化,与牛郎本假合妻妹,实非一体。法师能恕我三人,当远迹市城,永不敢更近人世矣。”翁大笑,竟发火炙杀之。哀声震瓮,良久寂然。启其封,一有牛骨长尺许,女鞋,古砖皆焦灼云。
  庚申日是水生之日。天一生水,水生万物。生生之数,在于庚申,沾人生气,遂能为怪。

  ☆琴瑟琵琶

  静江有阮文雄者,家积饶裕,恢恢廓,耽嗜山水。绍定己丑秋,庄舍当租课时,阮生乘机图游赏之乐。乃携一二苍头,掉小航,没水滨而轻棹。时则白I红蓼,败芰残荷。晴岚耸翠笼云,远树含青挂日。听鸣禽,观跃鲤,凡景属意会,罔不收赏。至七里湾,不觉已暝。四顾寂无人居。俄而,前有楼阁岿然,移舟近之。忽闻楼上哑然有声,窃视,乃三美人倚栏颦笑。生一见不能定情,遂于舟中朗声吟曰:
  “愁倚溪楼望,还因见月明。月明如有约,偏照别离情。”
  美人楼上亦酬吟曰:
  “细草春来绿,闲花雨后红。思君不能见,惆怅画楼东。”
  生愈添悒怏,惜不能效冯虚之御风也。已而,美人以红绒绳坠于舟中,生乃攀援而上。美人笑曰:“郎君将为梁上君子乎?”生笑曰:“逾墙已成,折齿唯命。”遂谐衾枕欢笑。周而复始,情觉倍浓。一美人曰:“今日之乐,可无诗乎?”佥谓诺诺。美人乃先吟曰:
  “峄阳自古重南金,制作阴阳用意深。灵籁一天孤鹤唳,寒涛千顷老龙吟。
  奏扬淳厚羲农俗,荡涤邪淫郑卫音。慨想子期归去后,无人能识伯牙心。”
  一美人吟曰:
  “云和一曲古今留,五十弦中逸思稠。流水清泠湘浦晚,悲风萧瑟洞庭秋。
  惊闻瑞鹤冲霄舞,静听嘉鱼出涧游。曾记湘灵佳句在,数峰江上步高秋。”
  末后一美人吟曰:
  “龙首云头巧制成,螳螂为样抱轻清。玉纤忽缀一声响,银汉惊传万籁鸣。
  似诉昭君来虏塞,如言都尉忆神京。征人归思颦闻处,暗恨幽愁郁郁生。”
  未几天晓,美人急扶生起,曰:“郎君速行。毋令外人觉也。”生仓皇归舟,命仆整顿装束,思为久留计。忽回首一望,楼阁美人,杳无存矣。生大惊异。乃即其处访之,但见一古冢累然。傍有穴隙,为狐兔门户,见内有琴瑟琵琶。取归而货之,得重价。
  ☆琴精

  邓州人金生,名鹤云。美风调,乐琴书,为时辈所称许。宋嘉熙间,薄游秀州,馆一富家。其卧室贴近招提寺,夜闻隔墙有歌声。乍远乍近,或高或低。初虽疑之,自后无夜不闻,遂不为意。
  一夕,月明风细,人静更深,不觉歌声起自窗外。窥之,则一女子约年十七八,风鬟露髻,绰约多姿。料是主家妾媵,夜出私奔。不敢启户,侧耳听其歌曰:
  “音音音,你负心,你真负心,孤负我到如今。记得当时,低低唱,浅浅斟,一曲值千金。如今寂寞古墙阴,秋风荒草白云深,断桥流水何处寻。凄凄切切,冷冷清清,教奴怎禁。”
  女子歌竟,敲户言曰:“闻君倜傥,故冒禁相亲。今闭户不纳,欲效鲁男子行耶。”鹤云闻言,不能自抑。遂启户,女子拥至榻前矣。鹤云曰:“如此良会,奈烛灭,竟不能为一款曲,如何?”女子曰:“期在岁月,何必今宵。况醉翁之意,不在酒乎。”乃解衣共寝,曲尽缱绻之乐。将晓,女子揽衣而起,鹤云嘱之再至。女子曰:“弗多言,管不教郎独宿。”遂悄然而去。
  次夜,鹤云具酒肴以待,女子果来。相与并坐,酣畅,女子乃歌昨夕之词。鹤云曰:“对新人,不宜歌旧曲,逢乐地,讵可道忧情。”因赓前韵而歌之,曰:
  “音音音,知有心,知伊有心,勾引我到如今。最堪斯夕,灯前耦,花下斟,一笑胜千金。俄然云雨弄春阴,玉山齐倒绛帷深,须知此乐更何寻;来经月白,去会风清,兴益难禁。”
  女子闻歌,起而谢曰:“君之斯咏,可谓转旧为新,翻忧就乐也。”自是无夕不会。荏苒半载,罕有知者。
  忽一夕,女子至而泣下。鹤云怪问。始则隐忍,既则大恸。鹤云慰之良久,乃收泪言曰:“妾本曹刺史之女,幸得仙术,优游洞天。但凡心未除,遭此降谪。感君夙契,久奉欢娱,讵料数尽今宵。君前程远大。金陵之会,夹山之从,殆有日耳。幸惟善保始终。”鹤云亦不胜凄怆。至四鼓,赠女子以金,别去。未几,大雨翻盆,霹雳一声,窗外古墙悉震倾矣。鹤云神魂飘荡,明日遂不复留此。
  二年后,富家筑墙,于基下掘一石匣。获琴与金,竟莫晓其故。时闻鹤云宰金陵,念其好琴,使人携献。鹤云见琴,光彩夺目,知非凡材,欣然爱之,置于石床。远而望之,则前女子;就而抚之,则依然琴也。方悟女子为琴精,且惊且喜。适有峡州之游,鹤云得重疾。临死,乃命家人以琴送葬。琴精之言,胥验之矣。
  又,刘过,字改之,襄阳人。虽为书生,而赀产赡足。得一妾,爱之甚。淳熙甲午,预秋荐,将赴省试。临期眷恋不忍行,在道赋《水仙子》一词,每夜饮旅舍,辄令随直小仆歌之。其词曰:
  “别酒醺醺容易醉,回过头来三十里。马儿不住去如飞,行一会,牵一会,断送杀人山共水。 是则功名真可喜,不道恩情抛得未。梅村雪店酒旗斜,住底是,去底是,烦恼我来烦恼你。”
  到建昌,游麻姑山。薄暮独酌,屡歌此词,思想之极至于堕泪。二更后,一美女忽来前,执拍板曰:“愿唱一曲劝酒。”即歌曰:
  “别酒方斟心已醉,忍听阳关辞故里。扬鞭勒马奔皇都,时也会,运也会,稳跳龙门三级水。 天意令吾先送喜,耳畔佳音君醒未?蔡邕博识爨桐声,君背负,只此是,酒满金杯来劝你。”
  盖赓和元韵。刘以龙门之句喜甚。即令再诵,书之于纸。与欢接,但不晓蔡邕背负之意。因留伴寝,始问为何人,曰:“我本麻姑上仙之妹。缘度王方平蔡经不切,谪居此山。久不得回玉京。恰闻君新制雅丽,勉趁韵自媒,从此愿备后乘。”刘犹以辞却之,然素深于情,长途远客,不能自制,遂与之偕东。而令乘小轿,相望于百步间。迨入都城,僦委巷密室同处。
  果擢第,调金门教授以归。过临江,因游閤阜山。道士熊若水修谒,谓之曰:“欲有所言,得乎?”刘曰:“何不可者?”熊曰:“吾善符箓,窃疑随车娘子恐非人也,不审于何地得之?”刘具以告,曰:“是矣,是矣,俟兹夕与并枕时,吾于门外作法行持。教授紧抱同衾人,切勿令窜逸。”刘如所戒。唤仆乘烛排闼入,见拥一琴,顿悟昔日蔡邕之语。坚缚置于傍。及旦,亲自挈持,眠食不舍。及经麻姑,访诸道流,乃云:顷赵知军携古琴过此,宝惜甚至。因抟抚之际,误触堕砌下石上,损破不可治,乃埋之官厅西偏,斯其物也。遽发瘗视之,匣空矣。刘举琴置匣,命道众焚香诵经咒,泣而焚之。
  
  《齐谐记》载:王彦伯尝至吴邮亭,维舟理琴。见一女子披帷而进,取琴调之,声甚哀。彦伯问何曲,答曰:“此曲所谓《楚光明》也。惟嵇叔夜能为此声,自此以外传者数十而已。”彦伯请受之。女曰:“此非艳俗所宜,惟岩栖谷隐,可自娱耳。”鼓琴且歌,歌毕,止于东榻,迟明辞去。疑彦伯所遇,亦琴精也。

  ☆箸斛概

  嘉定月浦镇人苏还,妻张氏,颇有姿容。一日乘船送其女甥之嫁,舟泊某港柳树下,一男子蓬首黑面,顾张而笑。问之旁人,不见也。及归,则见向男子至曰:“吾与汝当为夫妇。”时妇有孕不就,既产乃来,遂与交接。妇昏暝如寐,有顷而苏。自是无夕不至。夫登榻,则为束缚于地。其所衣不过一棍,而时时投之,仅掩其阴,殆类市井乞丐。白昼径出入其家,家人畏而不敢犯。夫甚爱其妻,百方祈祷,屡延术士镇治之,数年弗效。后一羽士召将王灵官至附箕,直入井中。捞得红漆箸一双,及斛概一事,碎之,灰以饮妇,遂愈。盖二物为祟也。
  ☆苕帚精

  洪武间,本觉寺有一少年僧,名湛然,房颇僻寂。一夕方暑,独坐庭中,见一美女,瘦腰长裙,行步便捷,丰姿绰约,而妆不多饰。僧欲进问,忽不见矣。明夜登厕,又过其前,湛然急走就之,则又隐矣。自是惶惑殊深,淫情交引,苦思不置。越两日,又徐步于侧,僧急牵其衣,女复佯为惭怯之态,再三恳之,方与入室。及叙坐,渐相调谑,竟成云雨。问其居址姓字,女曰:“妾乃寺邻之家,父母钟爱,嫁妾之晚,今有私于人,故数数潜出,不料经此又移情于汝。然当缄其事,则交可久。不然,彼此玷矣。”僧喜,唯唯从命。于是日去暮来,无夕不会。
  僧体枯瘦,气息恹然,渐无生气,虽救治,百端罔效。一老僧谓曰:“察汝病脉,痨瘵兼攻,阴邪甚盛,必有所致,苟不明言,事无济矣。”湛然骇惧,勉述往事。众曰:“是矣。然此祟不除,则汝恙不愈。今若复来,汝伺其往而踪迹之,则治术可施也。”是夕女至,僧仍与合,将行欲起随送,女固止之。翌日告众。众曰:“明夜彼来,当待之如常,密以一物置其身,吾辈避于房外,俟临别时击门为约,吾辈协力追尾,必得所至,则祟可破矣。”湛然一一领记。
  后二夕,湛然觉神思恍惚,方倚床独卧,女果推门复入。僧与私亵,益加款曲。鸡鸣时,女辞去,僧潜以一绒花插女鬓上,又戏击其门者三。众僧闻击声,俱起追察,但见一女,冉冉而去。众乃鸣铃诵咒,执锡持兵,相与赶逐,直至方丈后一小屋中,乃灭。此室传言三代祖定化之处,一年一开奉祭,馀时封闭而已。众僧知女隐迹,即踊跃破窗而入,一无所见,但西北佛厨后烁烁微光。急往烛之,则竖一敝帚耳。竹质润滑,枝束鲜莹,盖已数十年外物也。众方疑惑,而绒花在柄,因共信之。乃持至堂前,抽折一筦,则水流滴地。众僧骇异,明灯细视,筦中非水,实精也。湛然见之,悔惧不已。

  ☆生王二

  生王二,陇州人。其居在黑松林跑谷,世以畋猎射生为业,用是得名。因与众逐鹿,至深崖,迷失道。正彷徨次,遇女子度水来。年少貌美,而身无衣袽,视王而笑。王平生山行野宿,习见怪物。虽知为非人,殊无俱色。咄之曰:“汝鬼耶?怪耶?”女又笑而不答。良久,乃问王曰:“尔何人?”王始稍敬异,揖而言:“本山下猎徒,今日逐鹿失踪,致堕兹处。生死之分,只在顷刻,愿娘子哀之。”女曰:“随我来,当示尔归路。”遂从以行。登绝高袽岩之峰,涉回环过膝之水,途径荦确,足力不能给。女不穿履,步武如飞。到一洞,有大石室,境趣邃寂,如幽人居。不闻烟火气,寝室尤洁雅。王顾旁无他人,戏言挑之,欣然相就。夜则共榻,昼则采果实以啖之。居月馀,王念母之供养,以情泣告女曰:“我欲暂归,徐当复相寻。”女许诺,送出官道乃别。王感其意爱,他日再访焉。试与之语,邀同归。略不嫌拒,携手低家。王妻赵氏,已有三男女矣。此女又生两子。与赵共处甚雍睦,逢外客至,必惊讶敛避。或独步入山,经月不返,终不火食,王亦任其去留。后二十年犹存。
  ☆王上舍

  建康王上舍,以政和六年元夕,与友同出府治观灯。三友登山棚玩优戏,王独在棚下,不肯前,邀之弗听,盖意有所属。见一姬缓步,一女仆随之,衣不华,妆不艳,而淡静可喜。顾王微笑,整冠饰,若欲偷避。王逼而窥之,始撤幕首巾,回面而笑。王将与之语,为友所牵,莫能遂。于是偕入委巷,行人绝稀,姬复在焉,而友无所睹。王托如厕,抽身相蹑,情思飞扬,因就与姬语。姬曰:“我知君雅意,但从寡居一第,无男无女,只小妾同居,萧索之情,不言可知。君果有心,冀愿垂顾。”王曰:“吾方寸已乱,何暇迁延。”携手将与绸缪,四顾巷陌,灯烛车马,略无可驻之地。念市桥下甃石处。差可偷期,乃野合而别。道其所居某坊。明日往诣,姬出迎,奖其有信,留止通宵,买酒款适。王暂归学宫,无日不往。倘有故失期,则饮膳俱废。浸以癯瘠。向之三友,因诘其曩游,具以告。友曰:“此为妖异,不言而知。勿复沉迷,以存性命可矣。”王如醉而醒,强自抑遏。姬忽夜造其所,责之曰:“我不幸失身于子,奈何中道相弃?”王他词谢姬,留欢如初。王觉气体不支,思与之绝,乃从友寄寝,又梦其来。竟病风癃而卒。
  ☆孤山女妖

  万历壬寅,明州闻庄简公之孙某,弱冠,美风调,携其侄才十五岁,同诣杭州。路遇姚江秀才吕生,倾盖相契,遂同寓西湖孤山寺傍一古馆中。前即张氏梅花屿及水仙祠,有短垣隔之,宋人诗:“一盏寒泉荐秋菊”处也。时值秋夜,暧月朦胧,邻钟响断。两生颇工吟咏,徘徊于庭,忽闻垣西有妇人笑语声,俄而履迹渐近,灵香袭衣。启扉视之,遥见二女郎自树影中来。一著冠,年稍长。其二则绾肉髻,垂鬟如鸦,皆丽色也。褰帷而入,直抵寝所,就床坐,与闻、吕温凉,各择其偶,愿谐伉俪。著冠者笑曰:“汝两人已作鸳鸯配对,而我独无。”因指闻生之侄谓曰:“终不然留此黄口儿为我伴乎?我安用此,当往寻水月上人矣。”言讫,即先辞去。二女郎相顾笑曰:“阿姊意不美满而去,我辈且为乐也。”两生惊喜,陈设薄具,谈笑欢娱,灭烛解衣,双栖婉恋。四更后别去。问其居址姓氏,不答,但执手依依曰:“非久相期,慎勿泄于人也。”下阶数步,如雾濛花,行于残月中无影,心窃怪之。
  既去,欻尔而灭。阴云四垂,西风飒至,月色既隐,景物惨人。不觉窗户轧然,两生股栗,方异其鬼妖也。然亦颇惬于心,精授魂与,宛转不寐。明日起视,但见树深云乱,水流花开,杳无行迹。邂逅水月上人,自灵芝寺掠湖而至。因言夜来梦见一丽人求偶,某不肯从,绝与两生所见年长者无异,语及大怪,共为欷歔。旬月之内,三人相继病卒。水月者,故楚中少年僧也,豫知亡期,嘱备后事。中秋夜,忽谓其同衣曰:“前生冤业至矣。”辞别亲友,自题神主而逝。
  ☆曹世荣

  扬州府学生曹世荣,嘉靖元年出行,得一纸裹于途。启之,有白金五钱。纸内书云:“不矜细行,终累大德。”又云:“拾得有祸。”世荣怀归,以汗巾裹置衣架上。抵暮,张烛坐,见一美人之室,笑呼:“曹君,可还我银。”世荣云:“无之。”美人乃固求,荣指示之。美人解巾微笑,一顾而去,曰:“书生,真是贪财。”翼夕复至,云:“与君有缘,猥相得从。”遂留宿,好合倍常。其妻在榻,懵腾不知觉,黎明告去。荏苒三旬,至昼相对,了不惧人。父母知而戒之,不能却,乃告其妻父应佐。
  佐,太学生,有学行,责之曰:“子心邪,所以召邪。”作辨怪文悬于榻。是夕,美人读之,有惭色,曰:“此应公讥我耳。吾碎之。”亦不敢举手。良久云:“此书诮我,我不可留。”即去。明以告佐,佐命移贴房门,而美人不至。他日出郊,遇诸途,问:“娘子何久不相顾。”美人曰:“应公言大有理。我所畏见。”又曰:“某日来与子别,毋相忘。”至日,其父延佐同酌,命世荣立侍其旁。良久,世荣因视阶下而笑,佐叱之曰:“故态作耶。”有顷,举扇障面,与阶下切切私语不休。佐夺其扇焚之。世荣称小解,下阶。佐俟之,久不至,起挽之,问何为,曰:“美人适来告别,云因缘遽断,亦是天分,此行永不复见郎君矣。所惜者,水里来,火里去耳。”由此遂绝。世荣求诗文以谢妇翁。而水火之说,则不可晓云。世荣今尚无恙。
  ☆戴察

  临川郡南城县令戴察,初买宅于馆娃坊,暇日,与弟闲坐厅,忽闻妇人聚笑声,或近或远,察颇异之。笑声渐近,忽见妇人数十,散在厅前,须臾不见。如此累日,察不知所为。厅阶前有枯梨树,大合抱,意其为祟,因伐之。有石露如块,掘之转阔,势如(釒敖)形,乃火上沃醯,凿深五六尺,不透,忽见妇人绕坑抚掌大笑,有顷,共牵察入坑,投于石上。一家惊惧之际,妇人复还,大笑。察亦随出。察才出又失其弟,家人恸哭,察独不哭,曰:“他亦甚快活,何用哭也。”察至死,不肯言其情状。
  ☆庞女

  庞寅孙待制,一女有容色,适毗陵胡道修,甚雍睦。数年后,道修每夜即有一妇人来同寝。庞或闻其语言,数诘之,道修笑而不答。一夜胡先就枕,庞牵幔欲入,其人自帐中出,姿容妍丽,庞自顾己不若,然尔不惧。胡曰:“子见否,不必怒我,与尔同往访之。”庞恍惚与胡同至一处,如王侯第,帘幕华焕,廊庑间悬琉璃灯,光彩夺目。胡与庞方携手而行,至一堂,有一人自屏后来,乃向帐中所出之人也。胡舍庞走从之,相挽而去。已而对饮堂上。庞愤之,亟欲走归,顾门宇悉关锁,仓皇至一处,见有断垣,乃大呼,逾之而出,明日,胡曰:“昨宵尔胡不少留,乃怒而遁?”自是无可奈何。
  时寅孙任发运使,乃具舟楫迎其女并婿至真州就医。召一道士,能使物治病。俾令伺胡咳声,即以钉钉其板。如其言钉之,胡大叫曰:“是甚道理?”亟来夺之。庞惧为所得,掷板于河中。时寅孙有馆客在后舟,见之,即以手招之,其板逐流至船边。馆客取之,拔去钉,胡大笑。道士怅惋而去。卒不可疗,乃复归毗陵,不复为怪也。
  一日,胡谓庞曰:“来日有人携一女子来售,汝可为我得之,慎勿靳值。”明日,果有老媪携一村女来,丑陋可骇。胡见之喜曰:“是矣。”乃以数十金得之。胡自是嬖惑此婢,甚欢。盖怪附婢体而胡见之,乃向之人耳。庞竟离归。胡与婢生男女数人,亦无他怪。待制之犹子温孺言之。后问之胡氏,信然。
  ☆郑彦荣婢

  郑彦荣买得一婢,年十五六,容色不舒,常頩然,郑诘之,不对,但低头而已。忽尔火光满屋,砖瓦乱掷,床榻俱震。郑甚惧,犹未疑其婢。自后或食馔秽污,或财帛潜失,日见鼠人立,夜有物歌吟。召行道法者,书符厌劾,终不能胜。婢自云:“但可驱使,无有他事。”即日平静。问其所从,曰:“常有一男子夜来同处,性颇刚戾,如别有顾,即见嗔怒。”郑遂不敢留,乃贱售云。见唐陆勋《志怪录》。

  ☆郭长生

  元嘉中,太山巢氏先为湘县令,居晋陵。家婢采薪,忽有一人追之,如相问讯,遂共通情。随婢还家,仍住不复去。巢恐为祸,夜辄出婢,闻与婢讴歌言语,大小悉闻,不使人见,见者唯婢而已。恒得钱物酒食,日以充足。每与饮,吹笛而歌,歌云:
  “闲夜寂已清,长笛亮且鸣。若欲知我者,姓郭字长生。”
  出《幽明录》。
  ☆孟氏

  维扬孟贞者,大商也,多在外贸易财宝。其妻孟氏,先寿春之妓人也。美容质,能歌舞,薄知书,稍有词藻。春日独游家园,四望而吟曰:“可惜春时节,依前独自游。无端两行泪,长只对花流。”吟罢,泣下数行。忽有少年,容貌甚美,逾垣而入,笑曰:“何吟之苦耶?”孟氏大惊曰:“君谁家子?何得遂至于此。而复轻言也?”少年曰:“吾性落拓不拘,惟爱高饮大醉。适闻吟咏,不觉喜动于心,所以逾垣而至。苟能容我花下一接良谈,我亦可以强攀清调也。”孟氏曰:“欲吟诗耶?”少年曰:“浮生如寄,少年时犹繁花正妍,黄叶又继,枉惹人间之恨,愁绪千端,何如且偷顷刻之欢也。”孟氏曰:“妾有良人,去家数载,所恨当兹丽景,远在他乡,岂惟惋叹芳菲,固是伤嗟契阔,所以自吟拙句,略叙幽怀耳。不虞君之涉吾地,而见侮如此,宜速去,勿自取辱。”少年曰:“我向闻雅咏,今见丽容,苟蒙见纳,虽死且不惜,况责言何害乎?”孟氏命笺续赋诗曰:
  “谁家少年儿,心中暗自欺。不道终不可,可即恐郎知。”
  少年得诗,喜不自胜,乃答之曰:
  “神女配张硕,文君遇长卿,逢时两相得,聊足慰多情。”
  自是孟遂私之,挈归己舍。少年既妖艳,又善玄素,绸缪好会,乐可知也。逾年夫归,孟氏忧惧且泣。少年曰:“勿恐,吾固知其不久也。”言讫,腾身而去,阒无所见,不知其何怪也。
  ☆常熟女

  常熟一中人之女,已有家,适归宁父母,步行衢中,既而复归夫家。道遇一绿衣少年,尾之行甚久,稍渐近,窥其女,因肆目挑。女微睨之,亦心动。既而转比密,遂呼女相期为私。女诺之。少年言:“汝入门勿见舅姑与夫,可托暴疾遽入房,吾当随以入。”女又诺之,既入门,声言疾痛,径趋内寝,少年已蹑踵而入矣。随闭户,裸衣而交。交既,少年即去不见,女亦不省何从而出也。乃起妆束出房,犹诳瞒之,而外已窥其所为矣。扣之,始讳,既而少年屡到,女不能拒,亦不能复讳。家人审知为妖,无以却之。试令需索货物,无不应手而得。如此往还数岁,踪迹渐稀,女竟无他,今犹安好,年四十五矣。时弘治末所闻,见祝子《语怪录》。
  情史氏曰:妖字从女从夭,故女之少好者,谓之妖娆。禽兽草木五行百物之怪,往往托少女以魅人。其托于男子者,十之一耳。呜呼!禽兽草木五行百物之妖,一托于人形,而人不能辨之。人不待托妖又将如何哉,武为媚狐。赵为祸水。郗为毒蟒。人之反常。又何尝不化而为禽兽草木五行百物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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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18 14:20:00 | 只看该作者

回复:情史(明冯梦龙)

卷二十二 情外类


 

  ☆丁期
  丁期婉娈,有容采,桓玄宠嬖之。朝贤论事,宾客聚集,恒在背后。坐食毕,便回盘与之。期虽被宠,而谨约不敢为非。玄临命之日,期乃以身捍刃。
  ☆俞大夫
  俞大夫华丽,有好外癖。尝拟作疏奏上帝,欲使童子后庭诞育,可废妇人。其为孝廉时,悦一豪贵家歌儿,与其主无生平,不欲令知。每侵晨,匿一厕中,俟其出,后主人稍宽,乃邀欢焉。为留三日。主人曰:“不谓信倾盖之欢,竟成如兰之臭。”俞曰:“恨如兰之臭,从厕中来耳!”
  《谭(上既下木)》云:俞进士君宣,于妓中爱周小二,于优童爱小徐。尝言:“得一小二,天下可废郎童。得一小徐,天下可废女子。”语本大夫家教来。
  ☆王确
  王僧达为吴郡太守,族子确少美姿容,僧达与之私款甚昵。确叔父休,永嘉太守,当将确之郡,僧达欲逼留之。确知其意,避不往。僧达潜于所住后作大坑,欲诱确来则杀埋之。从弟僧虔知其谋,禁诃乃止。
  ☆向魋
  向魋,宋大夫,有宠于桓公,公以为司马。时公子佗有白马四,魋欲之。公取而朱其尾鬣以与之。公子怒,使从者夺之。魋惧欲走,公闭门而泣之,目尽肿。
  ☆龙阳君
  魏王与龙阳君共船而钓,龙阳君涕下。王曰:“何为泣?”曰:“为臣之所得鱼也。”王曰:“何泣也?”对曰:“臣之所得鱼也,臣其喜。后得又益大,臣欲弃前得鱼矣。今以臣之凶恶,而得为王拂枕席。今四海之内,美人亦甚多矣。闻臣之得幸于王也,必搴裳趋王。臣亦曩之所得鱼也,亦将弃矣。臣安能无涕出乎?”魏王于是布令于四海之内,曰:“敢言美人者,族!”
  ☆安陵君
  江乙说安陵君主曰:“君无咫尺之功,骨肉之亲。处尊位,受厚禄,一国之众,见君莫不敛衽而拜,抚委而服,何以也?”曰:“遇王以色。不然,无以至此。”江乙曰:“以财交者,财尽而交绝;以色交者,华落而爱渝。是以嬖色不敝席,宠臣不避轩。今君擅楚国之势,而无以自结于王,窃为君危之。”安陵君曰:“然则奈何?”曰:“愿君必请从死,以身为殉。如是必长得重于楚国。”曰:“谨受命”
  三年,楚王游于云梦,结驷千乘,旌旗蔽天。野火之起也若云霓,兕犀之声若雷霆。有狂兕(足羊)车衣轮而至,王亲引弓而射,一发而殪,王抽旃旄而抑兕首,仰天而笑曰:“乐矣,今日之游也。寡人万岁千秋之后,谁与乐此矣。”安陵君泣数行下,进曰:“臣入则编席,出则陪乘。大王万岁千秋之后,愿得以身试黄泉、蓐蝼蚁,又何如得此乐而乐之。”王大悦,封缠为安陵君。
  魏阮籍诗曰:
  “昔日繁华子,安陵与龙阳。夭夭桃李华,灼灼有辉光。悦怿若九春,罄折似秋霜。流盼
  发姿媚,言笑吐芬芳。携手等欢爱,宿昔同衾裳。”
  ☆籍孺闳孺
  《汉书》曰:汉兴,佞幸宠臣,高祖时则有籍孺,孝惠时则有闳孺。此两人非有才能,但以婉媚贵幸,与上同卧起,公卿皆因关说。故孝惠时,郎、侍中皆冠鵔鸃,贝带,傅脂粉,皆闳、籍之属也。
  按《通鉴》:
  高帝有疾,卧禁中,诏户者无得入。群臣群臣绛、灌等莫敢入。十余日,樊哙排闼直入,大臣随之。上独枕一宦者卧。哙等见上,流涕曰:“始陛下与臣起丰沛,定天下,何其壮也!今天下已定,又何惫也!且陛下独不见赵高之事乎?”上笑而起。高帝宠幸,盖不止一籍孺矣。
  ☆孔挂
  孔性便研,晓博弈、蹋鞠,魏祖爱之,在左右,出入随从。挂察太祖意欢乐,因言次,曲有所陈,事多见从。数得赏赐,又多馈遗。挂因此侯服王食。太祖既爱挂,五官将及诸侯亦皆亲之。见《魏志》。
  ☆曹肇
  曹肇有殊色,魏明帝宠爱之,寝止恒同。尝与帝戏,赌衣物,有不获,辄入御帐服之迳出。其见亲宠类如此。
  ☆周小史
  晋张翰《周小史》诗曰:
  “翩翩周生,婉娈幼童。年有十五,如日在东。香肤朱泽,素质参红。团转圆颐,菡萏芙
  蓉。尔形既淑,尔服亦鲜。轻车随风,飞雾流烟。转侧绮靡,顾盼便娟。和颜善笑,美口善言。”
  梁刘遵《繁华诗》云:
  “可怜周小童,微笑摘兰丛。鲜肤胜粉白,(月曼)脸若桃红。挟弹雕陵下,垂钓莲叶东。
  腕动飘香麝,衣轻任好风。幸承拂枕选,侍奏华堂中。金屏障翠被,蓝帕覆薰笼。本知伤轻薄,
  含词羞自通。剪袖恩虽重,残桃爱未终。蛾眉讵须嫉,新妆近入宫。”
  所谓周小童者,意即周小史,古有其人,擅美名如子都、宋朝者。而诗人竞咏之耳。
  ☆王承休
  蜀后主王衍时,宦官王承休,以优笑狎昵见宠,有美色。恒侍少主寝息,久而专房。承休多以邪僻奸秽之事媚其主,主愈宠之。承休取妻严氏,亦嬖于后主。与韩昭为刎颈交,所谋皆互相表里。承休一日请从诸军拣选骁勇数千,号龙武军,自为统帅,特加衣粮。因求秦州节度使。且云:“愿与陛下于秦州采掇美丽。”后主从之,以此决幸秦之计。中外切谏,不从。及车驾至汉州,而魏兵已围凤州。羽书飞报,少主犹谓臣下设计沮其东行。曰:“朕恰要亲看相杀。”已,闻诸将弃城走,乃仓惶遁还。王承休拥麾下之师,及妇女孩幼万余口,金银缯币于西番买路归蜀。沿路被掠,迨至蜀,存者百余人。魏主破蜀斩之。
  ☆车梁
  陕西车御史梁,按部某州,见拽轿小童,爱之。至州,令易门子。吏自以“无”应。车曰:“如途中拽轿小童亦可。”吏曰:“又以小童。”乃递运所夫。驿丞喻其意,进言曰:“小童曾供役上官。”竟以易之。强景明戏作《拽轿行》云:
  “拽轿,拽轿,彼狡童兮大人要。”末云:
  “可惜吏自却不晓。好个驿丞倒知道。”
  ☆梁生
  梁生,东粤小吏也。所嬖狡童,为臬长俞华麓所夺。俞每出,童乘马随之。梁愤甚。乃挟利刃俟童于路,折胁之使下,遂挟以西窜。俞抵衙,问童何在,左右以马不进对。久之,徒马耳。俞怒甚,左右亦惊疑。询诸途人,言梁生也。而梁生家云,生实未归。有司承俞旨索之,不获。乃梏其父,而悬重赏购生。生居西粤岁余,闻俞迁去,乃归。有司以俞渔猎外色已甚,颇不直之。以故释生父,而纵生不问,生与童相好如初。
  ☆万生
  龙子犹《万生传》云:万生者,楚黄之诸生也。所善郑生曰孟哥。始遇郑于观优处,垂髫也。未同而言应,进以雪梨,不却。万喜甚,期明日更会于此,将深挑之,而郑不果来。访其耗,则已奉父命从学中州矣。惘然者久之。凡岁余,复遇诸途,则风霜盈面,殊不似故吾。万心怜乃更甚,数从周旋,遂缔密好。
  邑少年以为,是兔子者,而亦挟童耶。欲相与谪郑,以耻万生。万不顾也,匿郑他所饮食焉。久之,郑色泽如故,稍行都市中,前邑少年更相与夸郑生美,争调之。郑亦不顾。盖万与郑出入,比目者数年,而郑齿长矣。万固贫士,而郑尤贫。万乃为郑择婚,且分割其舍三之一舍之,而迎其父母养焉。万行,则郑从,若爱弟。行远,则郑为经理家事,若干仆。病,则侍汤药,若孝子。斋中设别榻,十日而五宿。两家之人,皆以为固然,不之讶。叩其门,登其堂,亦复忘其为两家者。子犹曰:“天下之久于情,有如万、郑二生者乎?或言郑生庸庸耳,非有安陵、龙阳之资,而承绣被金丸之嬖,万生误。虽然,使安陵、龙阳而后嬖,是以色升耳,乌呼情!且夫颜如桃李,亦安能久而不萎者哉?万惑日者言,法当客死,乃预属其内戚田公子及其友杨曰:“万一如日者言,二君为政,必令我与郑同穴。”吁!情痴若此,虽有美百倍,吾知万生亦不与易矣。郑生恂恂寡言,绝与浮薄子不类,而躯殊渺小,或称之,才得六十觔。亦异人也。
  ☆郑樱桃
  郑樱桃者,襄国优童也。艳而善淫。石虎为将军,绝嬖之。以樱桃谮,杀其妻某氏。后娶某氏,复以樱桃谮杀之。唐李颀有《郑樱桃歌》,误以为妇人。
  ☆董贤
  董贤,字圣卿,云阳人也。父恭,为御史,任贤为太子舍人。哀帝立,贤随太子,官为郎。二岁余,傅满在殿下,为人美丽自喜,哀帝望见,说其仪貌,识而问之曰:“是舍人董贤邪?”因引上与语,拜为黄门郎,由是始幸。问及其父,即日征为霸陵令,迁光禄大夫。
  贤宠爱日甚,为驸马都尉侍中,出则参乘,入御左右。旬月间,赏赐累钜万,贵震朝廷。常与王起卧。又尝昼寝,偏藉上袖,上欲起,贤未觉,不欲动贤,乃断袖而起。贤自是轻衣小袖,不用奢带修裙,故使便易。宫人皆效其断袖。贤性柔和便辟,善为媚以自固。每赐洗沐不肯出,常留中视医药。上以贤难归,诏令贤妻得以引籍殿中,止贤庐若吏,妻子居官寺舍。又召贤女弟以为昭仪,位次皇后。更名其舍为椒风,以配椒房云。昭仪及贤与妻,旦夕上下并侍左右。赏赐昭仪及贤妻,亦各千万数。迁贤父为少府,赐爵关内侯,食邑。复徙为卫尉。又以贤妻父为将作大匠。弟为执金吾。诏将作大匠为贤起大第,比阙下,重五殿,洞六门,土木之功,穷极技巧,柱槛衣以绨锦。下至贤家童仆,皆受上赐。及武库禁兵,上方珍玩,尽在董氏。而乘舆服乃其副也。及至东园秘器,珠襦玉柙,豫以赐贤,无不备具。又令将作为贤起冢茔、义陵,旁因为便房,刚柏题凑,外为徼道,周垣数里,门阙罘罳甚盛。上欲侯贤,而未有缘,会待诏孙宠、息夫躬等告东平王云祠祭咒诅,下有司治伏其辜。上于是令躬、宠为贤告东平事者,乃以其功下诏,封贤为高安侯,躬宜陵侯,宠方阳侯,食邑各千户。顷之,复益封贤二千户。
  丞相王嘉内疑东平事冤,甚恶躬等,数谏诤,以贤为乱国制度,嘉竟坐言事下狱死。王初即位,祖母傅太后、母丁太后皆在,两家先贵。傅太后从弟喜,先为大司马辅政,数谏失。太后指免官。上舅丁明代为大司马,亦任职,颇害贤宠。及丞相王嘉死,明甚怜之。上寝重贤,欲极其位而恨明不附,遂册免明,以贤代之。册曰:“朕承天序,惟稽古建尔于公以为汉辅。往悉尔心,统辟元戎,折冲绥远,匡王庶事,允执其中。天下之众,受制于朕,以将为命,以兵为威,可不慎欤!”
  是时贤年二十二,虽为三公,常给事中领尚书,百官因贤奏事。以父恭不宜在卿位,徙为光禄大夫,秩中二千石。弟宽信代贤为驸马都尉。董氏亲属皆侍中诸曹奉朝,宠在傅之右矣。
  明年,匈奴单于来朝,怪贤年少,以问(言云)上令,(言云)报曰:“大司马年少,以大贤居位。”单于乃起,拜贺汉朝得贤臣。初,丞相孔光为御史大夫,时贤父恭为御史,事光,及贤为大司马,与光并为三公。上故令贤私过光。光雅恭谨,知上欲尊宠贤。及闻贤当来也,光警戒衣冠,出门待望,见贤车,乃却入。贤至中门,光入阁。既下车,乃出拜谒。送迎甚谨,不敢以宾客钧敌之礼。贤归,上闻之喜,拜光两兄子为大夫常侍。贤由是权与人主侔矣。
  是时成帝外家王氏衰废,唯平阿侯(言云)子去疾,哀帝为太子时,为庶子得幸。及即位,为侍中骑都尉。上以王氏亡在位者,遂用旧恩,亲近去疾。复进其弟闳为中常侍。闳妻父肖咸,前将军望之子也。久为郡守,病免为中郎将,兄弟并列。贤父恭慕之,欲与结婚姻。闳为贤弟驸马都尉宽信求咸女为妇,咸惶恐不敢当。私谓闳曰:“董公为大司马,册文言‘允执其中’,此乃尧禅舜之文,非三公故事。长在见者,莫不心惧。此岂家人子所能堪邪!”闳性有知略,闻咸言,心亦悟。乃还报恭,深达咸自谦薄之意。恭叹曰:“我家何用负天下,而为人所畏如是。”意不说。后上置酒麒麟殿,贤父子亲属宴饮。王闳兄弟侍中、中常侍皆在侧。上侑酒,因从容视贤笑曰:“吾欲法尧禅舜,何如?”闳进曰:“天下乃高皇帝天下,非陛下之有也!陛下承宗庙,当传子孙于无穷,统业至重,天子无戏言。”上默然不说,左右皆恐。于是遣闳出,后不得复侍宴。贤弟新成功坚,其外大门无故自坏,贤心恶之。后数月,哀帝崩。太皇太后召大司马贤,引见东厢,问以丧事调度。贤内忧,不能对,免冠谢。太后曰:“新都侯莽,前以大司马奉送先帝大行,晓故事,吾令莽佐君。”贤顿首幸甚。太后遣使者召莽。既至,以太后指使尚书劾贤:帝病,不亲医药,禁止贤不得入宫殿司马中。贤不知所为,诣阙,免冠徒跣谢。莽使谒者以太后诏,即阙下册贤曰:“间者以来,阴阳不调,灾害并臻,元元蒙辜。夫三公鼎足为辅也。高安侯贤,未更事理,为大司马不合众心,非所以折冲绥远也。其收司马印绶,罢归第。”即日,贤与妻皆自杀,家惶恐夜葬。莽疑其诈,有司奏请发贤棺至狱诊视。莽复讽大司徒光奏:贤性巧佞,翼奸以获封侯;父子专朝,兄弟并宠;多受赐,治第宅,造冢圹,放效无极,不异王制,费以万万计,国家为空虚。父子骄蹇,至不为使者礼,受赐不拜,罪恶暴著。贤自杀代辜,死后父恭著不复过。乃复以沙画棺四时之色,左苍龙,右白虎,上著金银日月,玉衣珠璧,至尊无以加。恭等幸免于诛,不宜在中土,臣请收没入财物县官。诸以为官者皆免。”父恭、弟宽信与家属徙合浦,母别归故郡。县官斥卖董氏财,凡四十三万万。贤既见发,裸殄其尸,因埋狱中。贤所厚沛吏朱诩自劾,去大司马府,买棺、衣服收贤尸葬之。王莽闻之大怒,以他罪击杀诩。诩子浮,建武中贵显,至大司马、司空,封侯。
  ☆张浪狗
  唐僖宗宠内园小儿张浪狗。一日,以无马告,因密与百金,俾自买之。浪狗求得马,置宣徽南院中。帝因独行往观,绕马左右,连称好马。其马未调,忽尔腾跃,踏帝左胁,遂昏倒。浪狗惊惶,以银盂注尿灌之,良久方苏。伪称气疾,竟以大渐。
  《谭概》评云:其密予百金也,如窃簪珥婢;其独行观马也,如顽童背师;其倒地灌尿也,如无赖吃打。全然不似皇帝矣。
  唐僖宗之痴害己,石虎之痴害人,汉哀欲法尧禅舜,其痴也几害于天下。
  ☆襄城君
  楚襄城君始封,衣翠衣,带玉钩,履编舄,立乎水上。大夫庄辛见而说曰:“愿把君手,可乎?”襄城君作色不言。辛迁延进曰:“君不闻鄂君乎?乘青翰之舟,张翠盖,会钟鼓之音。越人拥而歌曰: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
  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于是鄂君举绣被而覆之。”襄城君乃奉手进辛。
  ☆潘章
  潘章少有美容仪,时人竞慕之。楚国王仲先闻其名,来求其文,因愿同学,一见相爱,情若夫妇。便同衾枕,交好无已。后同死,而家人哀之,因合葬于罗浮山。冢上忽生一树,柯条枝叶,无不相抱。时人异之,号为共枕树。
  ☆申侯
 
  申侯有宠于楚文王。文王将死,与之璧使行。曰:“唯我知汝。汝专利而不厌,予取予求,不汝疵瑕也。后之人将求多于汝,汝必不免。我死汝必速行,无适小国,将不汝容焉。”既葬,出奔郑,又有宠于厉公。及文公之世,以请城其赐邑,被谮见杀。
  ☆邓通
  邓通,蜀郡南安人也,以濯(棹)船为黄头郎。文帝尝梦欲上天,不能,有一黄头郎推上天。顾见其衣尻带后穿。觉而之渐台,以梦中阴自求推者郎,见邓通其衣后穿,梦中所见也。召问其名姓,“姓邓,名通”。邓犹登也,文帝甚说,尊幸之,日日异。通亦愿谨,不好外文,虽赐洗沐不欲出。于是文帝赏赐通以千万数,官至上大夫。文帝时间至通家游戏。然通无他技能,不能有所荐达,独自谨身以媚上而已。上使善相人者相通,曰:“当贫饿死。”上曰:“能富通者,我也。”于是赐通蜀严道铜山,得自铸钱。邓氏钱布天下。文帝尝病痈,邓通常为上嗽吮之。上不乐,从容问曰:“天下谁最爱我者乎?”通曰:“宜莫若太子。”太子入问疾,上使太子齚痈,太子齚而色难之。已而,闻通尝为上齚之,太子惭。由是心恨通。及文帝崩,景帝立,邓通免家居。居亡何,人有告通盗出徼外铸钱,下吏验问颇有,遂竟案,尽没入之。通家尚负卖数钜万。长公主赐邓通,吏辄没入之,一簪不得着身。于是长公主乃令假衣食,竟不得名一钱,寄死人家。
  按《史记》:文帝所幸尚有宦者赵同、北宫伯子。北宫伯子以爱人长者,而赵同以星气幸,常为参乘。景帝时,惟有郎中令周仁。当时君臣相悦,往往出此道,可笑。
  ☆韩嫣
  韩嫣字王孙,弓高侯穨当之孙也。武帝为胶东王时,嫣与上学书,相爱。及上为太子,愈益亲焉。嫣善骑射,聪慧。上即位,欲事伐胡,而嫣先习兵,以故益尊贵,官至上大夫,赏赐拟邓通。始时,常与上共卧起。江都王入朝从,从上猎上林中。天子车驾未行,先使嫣乘副车,从数十百骑驰视兽。江都王望见,以为天子,群从者伏谒道旁,嫣驱不见。既过,江都王怒,为皇太后泣,请归国入宿卫,比韩嫣。太后由此衔嫣。嫣侍出入永巷不禁,以奸闻。皇太后怒,使使赐嫣死。上为谢,终不得,嫣遂死。嫣弟说亦爱幸,以军功封安道侯。巫蛊时,为戾太子所杀。
  韩嫣好弹,常以金为丸,所失者日有十余。长安为之语曰:“若饥寒,逐金丸。”京师儿童每闻嫣出弹,辄随之,望丸之所落。
  ☆张放
  富平侯张放者,大司马安世曾孙也。母敬武公主。鸿喜(嘉)中,成帝欲尊武帝故事,与近臣游宴。放以公主子,少年殊丽,性开敏,得幸上。放取皇后弟平恩侯许嘉女。上为放供张,赐甲第,充以乘舆服饰,号为天子取妇,皇后嫁女。大官私官,并供其第。两宫使者,冠盖不绝。赏赐以千万数。放为侍中中郎将,监平乐屯兵,置幕府,仪比将军。与上卧起,宠爱殊绝。常从为微行出游,北至甘泉,南至长阳、五莋,斗鸡走马长安中,积数年。
  是时,上诸舅皆害其宠,白太后。太后以上春秋富,动作不节,甚以咎放。于是丞相宣、御史大夫方进,以灾异奏放骄蹇纵恣,奢淫不制,请免归国。上不得已,左迁放为北地都尉。数月复征入侍中。太后以放为言,出为天水属国都尉。永始、元延间,比年日蚀,故久不还放,玺书劳问不绝。居岁余,征放归第,视母公主疾。数月,主有瘳,出放为河东都尉。上虽爱放,然上迫太后,下用大臣,故常涕泣而遣之。后复征为侍中光禄大夫,秩中二千石。岁余,丞相方进复奏放,上不得已免放,赐钱五百万,遣就国。数月,成帝崩,放思慕,哭泣而死。
  ☆弄儿
  金日磾子二人,皆爱幸,为武帝弄儿。常在旁,弄儿或自后拥上项,日磾在前见而目之。弄儿走且啼曰:“翁怒。”上谓日磾:“何怒吾儿!” 为其后。弄儿壮大不谨,自殿下与宫人戏,日磾适见之,恶其淫乱,遂杀弄儿。弄儿即日磾长子也。上闻之大怒,日磾顿首谢,具言所以杀弄儿状。上甚哀,为之泣。已而心敬日磾,遂膺托孤之任。
  按《汉书》:日磾二子赏、建,俱侍中,与昭帝略同年,共卧起。赏为奉车都尉,建为驸马都尉。及赏嗣侯,佩两绶,上谓霍光曰:“金氏兄弟两人,不可使俱两绶耶?”光不可,乃止。疑日磾有三子,所杀弄儿乃长子,而赏与建其次耳。各书俱云日磾子二人,似未详。
  ☆弥子瑕
  弥子名瑕,卫之嬖大夫也。弥子有宠于卫。卫国法:窃驾君车罪刖。弥子之母病,其人有夜告之弥子矫驾君车以出,灵公闻而贤之曰:“孝哉!为母之故,犯刖罪。”异日,与灵公游于果园,食桃而甘,以其余献灵公。灵公曰:“爱我忘其口,啖寡人。”及弥子色衰而爱驰,得罪于君。君曰:“是尝矫驾吾车,又尝食我以余桃者。”
  ☆王韶
  王韶字德茂,少美丽,善姿首。初袭父封都乡侯,为太子舍人,累迁郢州刺史。韶昔为幼童,庾开府信爱之,有断袖之欢。衣食所资,皆信所给。遇客,韶亦为信侍酒。后为郢州。信西上江陵,途经江夏,韶接信甚薄,坐青油幕下,引信入宴,坐信别榻,有自矜色。信稍不堪,因酒酣,乃径上韶床,践踏肴馔,直视韶面,谓曰:“官今日形容,大异畴昔。”宾客满座,韶甚惭耻。
  ☆兵子
  一市儿,色慕兵子,而无地与狎。兵子夜司直通州仓。凡司直,出入门者,必籍记之,甚严。市儿因代未到者名,入与狎。其夜月明,复有一美者玩月。市儿与兵子曰:“吾姑往调之。”兵子曰:“可往。”而美者大怒。盖百夫长胤子也。语斗不已,市儿遂殴美者死,弃尸井中。兵子曰:“君为我至,义不可忘,我当代君死。君可应我名出矣。但囹圄中愿相顾也。”市儿遂出。而兵子自称杀人,坐死。兵子囚囹圄二年,食皆自市儿所馈。后忽不继。为私期招之,又不至。恚恨久之,诉于司刑者。司刑者出兵子入市儿。逾年行刑,兵子复曰:“渠虽负义,非我初心。我终不令渠死我独生耳。”亦触木死尸傍。见《耳谈》。
  ☆任怀仁
  晋升平元年,任怀仁年十三,为台书佐。乡里有王祖,为令史,恒宠之。怀仁已十五六矣,颇有异意。祖衔恨,至嘉兴,杀怀仁,以棺殡埋于徐祚家田头。祚后宿息田上,忽见有鬼至,朝中暮三时食,辄分以祭之。呼云:“田头鬼来就我食。”至瞑眠时,亦云“来伴我宿”。如此积时,后夜忽见形云:“我家明当除服作祭,祭甚丰厚,君明随去。”祚云:“我生人,不当相见。”鬼云:“我自隐君形。”祚便随鬼去。计行食顷,便到其家。家大有客。鬼将祚上灵座大食。食尽,合家号泣,不能自胜。谓其儿还,见王祖来,便曰:“此是杀我人。”犹畏之,便走出。祚即形露,家中大惊,具问祚。因叙本末,随祚迎丧。即去,鬼便断绝。
  ☆李延年
  李延年,中山人,身及父母兄弟皆故倡也。延年坐法腐刑,给事狗监中。善歌,为新变声。是时方兴天地诸祠,令司马相如等作诗颂,延年辄承意弦歌,所造诗为之声曲。而女弟李夫人得幸,产昌邑王。延年由是贵,为协律都尉,佩二千石印绶,而与上卧起,其爱幸将韩嫣。久之,延年弟季与中人乱。及李夫人卒后,其爱驰,上遂诛延年兄弟宗族。是后宠臣,大底外戚之家也。卫青、霍去病皆爱幸,然亦以功能自进。
  ☆慕容冲
  初,秦主苻坚之灭燕,冲姊为清河公主,年十四,有殊色。坚纳之,宠后庭。冲年十二,亦有龙阳之姿,坚又幸之。姊弟专宠,宫人莫进。长安歌之曰:
  “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咸惧为乱。王猛切谏,坚乃出冲。长安又谣曰:
  “凤凰凤凰止阿房。”
  坚以为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乃植桐竹数十万于阿房城以待之。冲后为寇,止阿房军焉。坚使使遗冲锦袍一领,称诏曰:“古者兵交,使在其间。卿远来草创,得无劳乎?今送一袍,以明本怀。朕于卿恩分,如何而于一朝忽为此变。”冲命詹事答之,亦称:“皇太后有令,孤今心在天下,岂顾一袍小惠。苟能知命,君臣束手早迭皇帝,自当宽贷苻氏,以酬曩好。终不使既往之施,独美于前。”坚大怒曰:“吾不用王景略阳平公之言,使白虏敢至于此。”
  ☆张幼文
  张幼文与张千仞俱世家子。幼文美如好女,弱不胜衣,而尤善修饰。经坐处,如荀令之留香也。千仞与之交甚密,出入比目。及院试发案,二人连名,人咸异之。既娶,欢好无倦。而妇人之不端者,见幼文无不狂惑失志,百计求合,幼文竟以是犯血症。千仞日侍汤药,衣不解带。疾革,目视千仞不能言。千仞曰:“吾当终身无外交,以此报汝。如违誓,亦效汝死法。”幼文点头含泪而逝。时年未二十也。千仞哀毁过于伉俪。久之,千仞复与朱生者为密约,半载亦犯血症。千仞之伯父伯起先生,卧园中,夜半,忽梦承尘豁开,幼文立于上。伯起招之使下,幼文答曰:“吾不下矣。只待八大来同行耳。”千仞八房居长,故小名八大也。又曰:“欲得《金刚经》,烦楷书见慰。”语毕忽不见,而叫门声甚急。伯起惊觉,则千仞家报凶信者也。誓亦灵矣哉。伯起为作小传,并写《金刚经》数部焚之。
  伯起先生亦好外,闻有美少年,必多方招至,抚摩周恤,无所不至。年八十余犹健。或问:“先生多外事,何得不少损精神?”先生笑曰:“吾于此道,心经费得多,肾经费得少,故不致病。”有倪生者,尤先生所欢,亲教之歌,使演所自编诸剧。及冠,为之娶妻,而倪容骤减。先生为吴语谑之云:“个样新郎,特煞(矢差)看。看面上肉无多。思量家公真难做,不如依旧做家婆。”时传以为笑。
  ☆宋朝
  宋朝,宋公子,名朝。有美色。事卫为大夫,有宠于卫灵公。遂烝灵公嫡母襄夫人宣姜。已,又烝公之夫人南子。朝惧,遂与齐豹、北宫喜、褚师圃作乱,逐灵公如死鸟。灵公既入卫,与北宫喜盟于彭水之上,公子朝出奔晋。既自晋归来,灵公以夫人念南子之故,复召朝。太子蒯瞆献孟于齐,过宋野,野人歌之曰:
  “既定尔娄猪,盍归我艾豭。”太子羞之。
  ☆秦宫
  秦宫者,汉大将军梁冀之嬖奴也。宫年少,而兼有龙阳、文信之资。冀与妻孙寿争幸之。李长吉为诗云:
  “越罗衫袂迎春风,玉刻麒麟腰带红。楼头曲宴仙人语,帐底吹笙香雾浓。人间酒暖春茫
  茫,花枝入帘白日长。飞窗复道传筹饮,午夜铜盘腻烛黄。秃衿小袖调鹦鹉,紫绣麻霞蹯哮虎。
  折桂销金待晓筵,白鹿青苏半夜煮。桐英永巷骑新马,内屋凉屏生色画。开门烂用水衡钱,卷
  起黄河向身泻。皇天厄运犹缯裂,春宫一生花底活。鸾昆夺得不还人,醉睡(毛瞿)毺满堂月。”
  按:冀妻孙寿,以冀恩封襄城君,兼食阳翟租,岁入五千万,加赐赤绂,比长公主。寿色美而善为妖态,作愁眉、啼妆、堕马髻、折腰步、龋齿笑以为媚惑。寿性钳忌,能制御冀,冀甚宠惮之。初,父商献美人支通期于顺帝。通期有微过,帝以归商,商不敢留而出嫁之。冀即遣客盗还通期。会商薨,冀行服于城西,私与之居。寿伺冀出,多从苍头,篡取通期归,截发,刮面笞掠之。欲上书告其事,冀大恐,顿首请于寿母,寿亦不得已而止。
  冀嬖爱监奴秦宫,官至太仓令,得出入寿所。寿见宫辄屏御者,托以言事,因与私焉。宫内外兼宠,威权大震,刺史二千石皆谒拜之。冀大起第舍,而寿亦对街为宅,殚极土木,互相夸竞。时人谓之木妖。
  ☆冯子都
  大将军霍光监奴冯子都,有殊色,光爱幸之。常与计事,颇挟权,倾都邑。后人为语曰:“昔有霍家奴,姓冯名子都。依倚将军势,调笑酒家胡。”光卒,显寡居,与子都乱。显广治第室,作乘舆辇,加画绣裀。冯黄金涂韦,絮荐轮。侍婢以五彩丝挽显及子都,游戏第中。
  谚云:“堂中无俊仆,心是好人家。”信然。或言子孟不学无术,此其一征。然则孔光号为名儒,何以献媚董贤也!
  ☆陈子高
  陈子高,会稽山阴人也。世微贱,业织履为生。侯景乱,子高从父寓都下。是时子高年十六,尚总角,容貌艳丽,纤妍洁白如美妇人。螓首膏发,自然蛾眉。见者靡不啧啧。即乱卒挥白刃,纵挥间噤不忍下,更引而出之数矣。陈司空霸先时平景乱,其从子蒨以将军出镇吴兴,子高于淮渚附部伍寄载求还乡。蒨见而大惊,问曰:“若不欲求富贵乎,盍从我?”子高许诺。子高本名蛮子,蒨嫌其俗,改名之。蒨颇伟于器。既乍幸,子高不胜,啮被,被尽裂。蒨欲且止。曰:“得无创巨汝邪?”子高曰:“身是公身也,死耳,亦安敢爱!” 蒨愈益爱怜之。子高肤理色泽,柔靡都曼,而猿臂善骑射,上下若风。性恭谨,恒执佩身刀及侍酒炙。蒨性急,有所恚,目若虓虎,焰焰欲啖人。见子高则立解。子高亦曲意傅会得其欢。蒨常为诗赠之曰:
  “昔闻周小史,今歌明下童。玉尘手不别,羊车市若空。谁愁两雄并,金貂应让侬。”且曰:“人言吾有帝王相。审尔,当册汝为后,但恐同姓致嫌耳。”子高叩头曰:“古有女主,当亦有男后。明公果垂异恩,奴亦何辞作吴孟子耶!” 蒨大笑。日与狎,未尝离左右。既渐长,子高之具尤伟。蒨尝抚而笑曰:“吾为大将,君副之,天下女子兵,不足平也。”子高对曰:“政虑粉阵饶孙吴。非奴铁缠矟,王江州不免落坑堑耳。”其善酬接若此。蒨梦骑马登山,路危欲堕,子高推捧而升。将任用之,亦愿为将,乃配以宝刀,备心腹。
  王大司马僧辨下京师,功为天下第一。陈司空次之。僧辨留守石头城,命司空守京口,推以赤心,结廉蔺之分。且为第三子頠,约娶司空女。頠有才貌,尝入谢司空,女从隙窗窥之,感想形于梦寐。谓其侍婢曰:“世宁有胜王郎子者乎?”婢曰:“昨见吴兴东阁日直陈某,且数倍王郎子。”盖是时蒨解部佐司空在镇。女果见而悦之,唤欲与通。子高初惧罪,谢不可,不得已,遂私焉。女绝爱子高,尝盗其母阁中珠宝与之,,价值万计。又书一诗于曰《团扇》,画比翼鸟其上,以遗子高曰:
  “人道团扇如圆月,侬道圆月不长圆。愿得炎州无霜色,出入欢袖千百年。”
  事渐泄,所不知者司空而已。会王僧辨有母丧,未及为頠礼娶。子高常恃宠凌其侣,因为窃团扇与頠,且告之故。頠忿恨,以语僧辨,用他事停司空女婚。司空怒,且谓僧辨之见图也,遂发兵袭僧辨并其子,缢杀之。蒨率子高实为军锋焉。自是子高引避不敢入。蒨知之,仍领子高之镇。女以念极,结气死。司空为武帝,崩后,蒨以犹子入嗣大统。子高为右卫将军散骑常侍,称功封文招县子。废帝时,坐诬谋反诛。人以为隐报焉。
  ☆王祭酒
  相传南京旧有王祭酒,尝私一监生。其人忽梦鳣出胯下,以语人。人因为谑语曰:
  “其人一梦甚跷蹊,黄鳣钻臀事可疑。想是翰林王学士,夜深来访旧相知。”
  见《耳谈》。
  ☆朱凌谿
  宝应朱凌谿,为陕西提学时,较文至泾阳,与一士有龙阳之好。濒归,朱赠以诗云:
  “欲发不发花满枝,欲行不行有所思。我之所思在泾渚,春风隔树飞黄鹂。”
  又,吾乡一先达(讳其名)督学闽中。闽尚男色,少年俱修泽自喜。此公阅名时,视少俊者暗记之。不论文艺,悉加作养。以此得谤。罢官之时,送者日数百人,皆髫年美俊,如一班玉笋,相随数日,依依不舍。归乡不咎失官,而举此夸人,以为千古盛事。
  ☆全氏子 张氏子
  《狯园》载:苏州山塘全大用,为象山尉。有赘婿江汉,年弱冠,风仪不下,遂与五郎神遇。绸缪嬿婉,情茵伉俪,其室人竟不敢与夫同宿。江郎病瘠日甚。全氏设茶筵嬿之,终不能绝。后遇异人飞篆禳除,乃已。万历丙午年事。
  又,苏城家查桥店人张二子,年十六,白皙,美风仪。一日遇五郎见形其家,诱与为欢。大设珍肴,多诸异味,白昼命手力置烧鳗数器,酣饮欢呼,倏忽往来,略无嫌忌。后忽欲召为小胥,限甚促,父母乞哀不许,寻而其子死焉。
  ☆吕子敬秀才
  吉安吕子敬秀才,嬖一美男韦国秀。国秀死,吕哭之恸,遂至迷。同(因)浪游弃业。先是宁藩废宫有百花台。吕游其地,见一人美益甚,非韦可及。因泣下沾襟。是人问故。曰:“对倾国伤我故人耳。”是人曰:“君倘不弃陋劣,以故情亲新,人新郎故耳。”吕喜过望,遂与相狎。问其里族,久之始曰:“君无讶,我非人也。我即世所称‘善歌汪度’。始家北门。不意为宁殿下所嬖,专席倾宫。亡何,为娄妃以妒鸩杀我,埋尸百花台下,幽灵不昧,得游人间。见子多情,故不嫌自荐。君之所思韦郎,我亦知之。今在浦城县南仙霞岭五通神庙中。五通所畏者天师。倘得符搆之,便可相见。”吕以求天师,治以符祝,三日韦果来,曰:“五通以我有貌,强夺我去。我想君未忘,但无由得脱耳。今幸重欢,又得汪郎与偕,皆天缘所假。”吕遂买舟,挟二男,弃家游江以南,数载不归。后人常见之,或见或隐,犹是三人,疑其化去。然其里人至今请勿问,疑有吕子敬秀才云。见《耳谈》。
  情史氏曰:饮食男女,人之大欲。破舌破老,戒于二美。内宠外宠,辛伯谂之。男女并称,所由来矣。其偏嗜者,亦交讥而未见胜也。闻之俞大夫云:“女以生子,男以取乐。天下之色,皆男胜女。羽族自凤凰、孔雀,以及鸡雉之属,文彩并属于雄。犬马之毛泽亦然。男若生育,女自可废。”呜呼!世固有癖好若此者,情岂独在内哉?而《孔丛子》载:“子上见卫君,卫君之幸臣美须眉,立于君侧。卫君谓子上曰:‘使须眉可假,寡人固不惜此于先生也。’”夫至以须眉为幸臣,吾不知其情之所底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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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18 14:20:0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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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三 情通类


 

  ☆凤
  南方有比翼凤,飞止饮啄,不相分离。雄曰野君,雌曰观讳,总名曰长离,言长想离著也。此鸟能通宿命,死而复生,必在一处。纣时集于长桐之上,人皆以为双头鸟,不祥。及文、武兴,始悟曰:此并配之瑞也。出《琅环记》。
  又,西方卫罗国王有女,字曰配英,与凤共处。于是,灵凤常以羽翼扇女面。后十年中,女忽有胎。王意怪之,因斩凤头,埋于长林邱中。后生女,名曰皇妃。王女思灵凤之游好,驾而临之长林邱中,歌曰:“杳杳灵凤,绵绵长归。悠悠我思,永与愿违。万劫无期,何时来飞?”是凤忽然而生,抱女俱飞,径入云中。出《洞玄本行经》。
  ☆鸾
  罽宾国王买得一鸾,欲其鸣,不可致。饰金繁,飨珍羞,对之愈戚,三年不鸣。夫人曰:“尝闻鸾见其类则鸣,何不悬镜照之。”王从之。鸾睹影悲鸣,冲霄一奋而绝。见《异苑》。  
  ☆鹤
  湘东王修竹林堂,新杨太守郑裒送雄鹤于堂。其雌者尚在裒宅。霜天夜月,无日不鸣。商旅江津,闻者堕泪。时有野鹤飞赴堂中,驱之不去,即裒之雌也。交颈、颉颃、抚翼,闻奏钟磬,翩然共舞,婉转低昂,妙契弦节。
  晁采畜一白鹤,名素素。一日雨中,忽忆其夫,试谓鹤曰:“昔王母青鸾,绍兰燕子,皆能寄书达远,汝独不能乎。”鹤延颈向采,若受命状。采即援笔直书三绝,系于其足,竟致其夫,寻即归。
  ☆石鹤
  挥使有女病瘵,尪然待尽,出叩蓬头.蓬头曰:“与我寝处一宵,尚何病哉。”挥使大怒,欲掴其面。细君屏后趋出止之,谓挥使曰:“神仙救人,终不以淫欲为事。倘能起病,何惜其躯。”遂许诺。其夜,蓬头命选壮健妇女四人,抱病者而寝,自运真阳,逼热病体:众见痨虫无数飞出,用扇扑去。黎明,辅以汤药饮食,痼疾顿除,一家惊起愧谢。遂还西川鹤鸣观,乘石鹤而去。先是观前旧有两石鹤,不知何代物也。蓬头乘其雄者上升,其雌者中夜悲啼。士人惊怪,争来击落其喙,至今无喙石鹤一只存焉。
  ☆秦吉了
  天后时,左卫兵曹刘景阳使岭南,得秦吉了二只,能解人语,至都进之。留其雌者,雄烦怨不食。则天问曰:“何乃无聊也?”鸟曰:“其配为使者所得,颇思之。”乃呼景阳曰:“卿何故藏一鸟不进?”景阳叩头谢罪,乃进之。则天不罪也。
  ☆鸳鸯
  元魏显宗延兴三年,因田,鹰攫一鸳鸯,其偶悲鸣,上下不去。帝乃惕然问左右曰:“此飞鸣者,为雌为雄。”左右对曰:“臣以为雌。”帝曰:“何以知之?”对曰:“阳性刚,阴性柔,以刚柔推之,必是雌矣。”帝乃慨然而叹曰:“虽人鸟事别,至于资识性情,竟何异哉。”于是下诏禁断鸷鸟,不得畜焉。
  刘世用尝在高邮湖,见渔者获一鸳鸯,其一飞鸣逐舟不去。舟人杀获者而烹之。将熟,揭釜,其一亦即飞入,投汤而死。
  ☆鹣鹣
  《尔雅》云:“南方有比翼鸟焉,不比不飞,其名谓之鹣鹣。”词家以鹣鹣喻夫妇。
  ☆雁
  元好问(字格之,金人),赴试并州,道逢捕雁者,捕得二雁:一死,一脱网去。其脱网者,空中盘旋,哀鸣良久,亦投地死。元遂以金赎得二雁,瘗汾水旁,垒石为识,号曰“雁丘”。因赋《摸鱼儿》词云: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嗟何及,山鬼暗啼风雨。天地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栾城李仁卿治和云:
  “雁双双、正分汾水,回头生死殊路。天长地久相思债,何以眼前俱去。催劲羽,倘万一、幽冥却有重逢处。诗翁感遇,把塞北江南,风嘹月唳,并付一丘土。 仍为汝,小草幽兰丽句。声声字字酸楚。桐江秋影今何在,草木欲迷堤树。露魂苦,算犹胜、王嫱青冢真娘墓。凭谁说与。对鸟道长空,龙艘古渡,马上泪如雨。”
  按《舆地志》:雁丘在今太原府阳曲县。
  王天雨云:家后有张姓者,曾获一雁,置于中亭。明年,有雁自天鸣,亭雁和之。久而天雁遂下,彼此以颈绞死于楼前。后因名楼曰“双雁楼”。
  王荫伯教谕铜陵时,有民舍除烟缭绕,祓除不祥。一雁偶为烟触而下,其家直以为不祥也,烹之。明日,一雁飞鸣屋顶,数日亦坠而死。
  弘治间,河南虞人获一雌雁,缚其羽,蓄诸场圃,以媒他雁。至次年来宾时,其雄者与群雁飞鸣而过。雌认其声,仰空号鸣。雄亦认其声,遂飞落圃中。交颈悲号,其声呜呜,若相哀诉者。良久,其雄飞起半空欲去,徘徊,视其雌不能飞,复飞落地上,旋转叫号,声益悲恻。如此者三四次,知终不能飞去,乃共啮颈蹂蹴,遂相愤触而死。呜呼!雁为禽类,而且有恩义。人之夫妇相抛弃而不顾者,何独无人心哉?
  ☆燕
  襄阳卫敬瑜早丧。其妻,霸陵王整妹也,年十六,父母舅姑咸欲嫁之。誓而不许,截耳置盘中为誓,乃止。户有燕巢,常双来去。后忽孤飞,女感之,谓曰:“能如我乎?”因以缕志其足。明年复来,孤飞如故,犹带前缕。女作诗曰:
  “昔年无偶去,今春犹独归。故人恩既重,不忍复双飞。”
  自尔春来秋去,凡六七年。后复来,女已死。燕绕舍哀鸣。人告之葬处,即飞就墓,哀鸣不食而死。人因瘗之于旁,号曰“燕冢”。事见《南史》。唐李公佐有《燕女坟记》。
  一说,姚玉京嫁襄州小吏卫敬瑜。卫溺死,玉京守志。常有双燕巢梁间,为鸷鸟所获。其一孤飞悲鸣,徘徊至秋,翔集玉京之臂,如告别然。玉京以红缕系其足,曰:“新春复来为吾侣也。”明年果至,玉京为诗云云。后玉京卒。燕复来,周回悲鸣。家人语曰:“玉京死矣,坟在南郭。”燕至坟所亦死。每风清月皎,或见玉京与燕同游灞水之上焉。或云:玉京即王氏乳名;加姚者,从母姓也。
  元元贞二年,双燕巢于燕人杨汤佐之宅。一夕,家人举其灯照蝎,其雄惊坠,为猫所食。雌彷徨悲鸣不已。朝夕守巢,诸雏成翼而去。明年,雌独来复巢其处。人视巢有二卵,疑其更偶。徐伺之,则抱雏之壳耳。自是春来秋去,惟见其孤飞焉。夏氏子见梁间双燕,戏弹之,其雄死,雌者悲鸣,逾时自投于河,亦死。时人作《烈燕歌》云:
  “燕燕于飞春欲暮,终日呢喃语如诉。但闻寄泪来潇湘,不闻有义如烈妇。
  夏氏狂儿好畋猎,弹射飞禽类几绝。梁间双燕衔泥至,飞镞伤雄当儿戏。
  雌燕视之或如痴,不能人言人不知。门前河水清且瀰,一飞竟溺澄澜底。
  伤哉痛恨应未休,安得化作吕氏女,手刃断头报夫仇。”
  长安豪民郭行先,有女子绍兰,适巨商任宗。宗为贾于湘,数年不归,音信不达。绍兰睹双燕戏于梁间,长吁语曰:“我闻燕子自海东来,往复必经湘中。我婿离家不归,数岁蔑有音耗,生死存亡未可知。欲凭尔附书,投于我婿。”言讫泪下。燕子飞鸣上下,似有所诺。兰复问曰:“尔若相允,当泊我怀中。”燕遂飞于膝上。兰遂吟诗一首云:
  “我婿去重湖,临窗泣血书。殷勤凭燕翼,寄与薄情夫。”
  兰遂小书其字,系于燕足上。遂飞鸣而去。任宗时在荆州,忽见一燕飞鸣头上,讶视之,遂泊其肩。见有一小缄系足。宗解而视之,乃妻所寄之诗。宗感而泣下。燕复飞鸣而去。宗次年归,首出诗示兰。宰相张说叙其事而传之。
  ☆鹳
  高邮有鹳双栖于南楼之上。或弋其雄,雌独孤栖。旬馀,有鹳一斑,偕一雄与共巢,若媒诱之者,然竟日弗偶。遂皆飞去。孤者哀鸣不已,忽钻嘴入巢隙悬足而死。时游者群客见之,无不嗟讶,称为烈鹳,而竞为诗歌吊之。复有“烈鹳碑”。
  ☆鸽
  江浙平章巙巙养一鸽,其雄毙于狸奴。家人以他雄配之,遂斗而死。谢子兰作《义鸽》诗以吊之,云:
  “翩翩双飞鸽,其羽白如雪。乌员忽相残,雄死雌躃躃。
  绝食累数日,悲鸣声不歇。苍头配他偶,捍拒项流血。
  血流气亦愤,血尽气乃绝。嗟尔非鸳鸯,失配不再结。
  嗟尔非雎鸠,所性殊有别。于人拟庄姜,之死同一辙。
  夫何宫壶内,往往少贞烈。夏姬更九夫,河间不堪说。
  聊为义鸽行,以激夫妇节。”
  ☆金鹅
  义熙中,羌主姚略坏洛阳沟取砖,得一双雄鹅,并金色,交颈长鸣,声闻九皋,养之此沟。
  ☆象
  日南贡四象,各有雌雄,其一雌死于九贡。至南海百有馀日,其雄泥土著身,独不饮酒食肉,长史问其所以,辄流涕焉。
  ☆玉象 金象
  李德裕好饵雄黄。有道士自云李终南,住罗浮山,笑曰:“相公久服丹砂,是世间凡火,只促寿耳。”怀中出一玉象子,如拳许,曰:“此可求勾漏莹彻者,燃香置象鼻下,勿令妇人鸡犬见之,三五日,象自服之,即复吐出,乃可服。此火王太阳之精,凝结已三万年;以相公好道,因以奉借。唯忠孝是念,无以贻咎。”又出一金象,云:“此是雌者,与玉为偶;不尔,玉象飞去。”德裕一一验之无差,服之,颜面愈少,须鬓如漆,乃求采姝异,至数百人。象不复吐砂,其后南迁于鬼门关,逢道士,怒索二象,曰:“不志吾言,固当如此。”公黾俯不与。至鳄鱼潭,风雨晦冥,玉象自船飞去,光焰烛天,金象从而入水。公至朱崖,饮恨而卒。见《洛中纪异》。
  ☆马
  蚕女者,当高辛帝时,蜀地未立君长,无所统摄,其父为邻所掠去,已逾年,唯所乘之马犹在,女念父隔绝,或废饮食。其母慰抚之,因誓于众曰:“有得父还者,以此女嫁之。”部下之人,唯闻其誓,无能致父归者。马闻其言,惊跃振迅,绝其拘绊而去。数日,父乃乘马归。自此马嘶鸣不已。父问其故,母以誓众之言白之。父曰:“誓于人,不誓于马,安有人而偶非类乎?”但厚其刍食。马不肯食,每见女出入,辄怒目奋击,如是不一。父怒,射杀之,曝其皮于庭。女行过其侧,马皮蹶然而起,卷女飞去。旬日,得皮于大树之上,女化为蚕,食叶,吐丝成茧,以衣被于人间,因名其树曰桑。桑者,丧也。父母悔恨,念之不已,忽见蚕女乘流云,驾此马,侍卫数十人,自天而下,谓父母曰:“太上以我孝能致身,心不忘义,授以九宫仙嫔之任,长生于天矣,无复忆念也。”乃冲虚而去。今家在什邡、绵竹、德阳三县界,每岁祈蚕者,四方云集,皆获灵应。宫观诸尼,塑女子之像,披马皮,谓之马头娘,以祈蚕桑焉。《搜神记》云:“按《天官》,辰为马星。《蚕书》曰:‘月当大火,则浴其种。’是蚕与马同气也。《周礼·校人》职掌‘禁原蚕者’注云:‘物莫能两大。禁原蚕者,谓其伤马也。’汉礼,皇后亲采桑,祀蚕神,曰:‘菀窳妇人,寓氏公主。’菀窳妇人,先蚕者也。”故今世或谓蚕为女儿者,是古之遗言也。
  ☆虎
  弘治初年,荆溪有甲乙二人,髫卯交好。甲妻甚艳,乙乃设谋,谓:“若困甚,盍图济乎?”甲告不能。乙曰:“固知也。某山家丰于贿,乏主计史,觅之久矣。若解书数,正堪此耳。若欲,吾为若策之。”甲感谢。乙助其舟资,并载艳者以行。抵山,又谓:“吾固未尝夙语彼,彼突见若夫妇,得无少忤乎?留而内守舟,吾与若先往。”甲从之。乙乃宛转引行险恶溪林中。至极寂处,乃挟甲仆地,出腰镰斫之。甲殒绝,乙谓已死矣,伪哭而下山,谓妇曰:“若夫啮于虎,试同往简觅。”妇惊怛无计,勉从之。乙又宛转引行别险寂处,拥妇求欢,未遂。忽虎出丛柯间,咆哮奋前,啮乙以去。妇骇走。心忖;彼习行且尔,吾夫果在虎腹中矣。且悲且惧,盘旋山径,求归路未得。忽见一人离披而来,头面俱血。逼视之,乃其夫也。妇喜曰:“汝已脱虎口乎?”夫亦讶问:“汝何为至此?”各道其故,共相诧叹,以为天道不远。乃扶持还舟,竟无恙。时人作《义虎传》传义虎者曰:“视贼始谋,亦何义哉!已乃以巧败,受不义之诛于虎。虎亦巧矣!非虎也,天也。使妇不遇虎,得理于人而报贼,且未必遂;即遂,未若此快也。故巧不足以尽虎,以义表焉可也。”
  正德间,木工邱高,奉化人,附东吴主人李七船造番夷。至海旁,渡舟山,遘疠且死,众弃之山麓而去。数日不死。忽一虎来,视眈眈,声咆哮,敛齿而不u,若悯其垂死者。高始怖甚,既见其不u,沾沾可亲,因指口求食。虎去,以兔豕来,不可食。虎,雌虎也,故相依坐身畔,饲以乳。高赖虎乳得活。数日起行,因敲石取火,掇朽枝煨食,日益强健。与虎相习,渐有牝牡之事。后有雄虎来求配,虎怒,相搏,高倚虎持竿逐之,去远且已。久之,虎遂有娠,生一子,居然人也。高谓虎曰:“虎妻,虎妻,吾逗此荒山,虽生犹死。远望有舟山可居,恨无舟楫。汝识水性否?”虎帖耳听受,便跃入海,如履地,尾如樯,已而登岸。高左挟子,右持斧锯,骑虎渡海,尾后风生。俄顷,已到舟山。众皆惊避,高止之曰:“无伤也。”高伐木,结茆屋,嘱虎曰:“汝勿昼出。”虎德其语,夜拖兽鹿。高昼则鬻之。人呼为邱虎嫂。生子,名虎孙,性猛悍,虎项,独骨臂,年十二,力举数百斤。或荐于浙省督府胡公,捧檄招来。破倭成功,受上赏。后高死,与虎合葬,成冢曰“虎冢”。至今海上谈者,谓猛虎可亲,必指“虎冢”云。《虎荟》载此事,为萧山木匠邱大本。
  ☆猴
  弘治间,洛阳民妇阿周,山行遇群猴,执妇洞中,一老猴妻之。群猴惊不敢犯。日采山果为粮,或盗得米粟,周敲石取火饮食之。岁馀,生一子,人身猴面,微有毛,恒为老猴守视,不得脱。一旦老猴病目,周拾药敷而盲之,乘群猴出,遂携其子逃归夫家。苏郡民妇邵氏,乳史太守儿,后随至洛,亲见阿周母子。见陆延枝《说听》。
  ☆鱼
  昔宗羡思桑娣不见,候月徘徊于川上,见一大鱼浮于水面,戏嘱曰:“汝能为某通一问于桑氏乎?”鱼遂仰首奋鳞,开口作人语曰:“诺。”宗羡出袖中诗一首,纳其口中。鱼若吞状,即跃去。是夜,桑娣闻叩闼声,从门隙视之,见一小龙据其户,惊而入,不寝达旦。开户视之,惟见地上彤霞笺一幅,诗曰:“飘飘云中鹤,遥遥慕其俦。萧萧独处客,惙惙思何逑。愁心何当已,愁病何当瘳?谁谓数武地,化作万里修。谁谓长河水,化作纤纤流,谁谓比翼鸟,化作各飞鸥。悲伤出门望,川广无方舟。无由谒余款,驰想托云浮。”出《玄散堂诗话》。
  谢长裾住观鱼洞天,每念琼卿,辄命一鱼寄讯。鱼飞入青天,轻于片纸,往来甚速。一日飞至桂海,与龙隐岩龙斗,失其书,恐长裾责之,立化于西山之后为石焉,即今立鱼峰是也。见《居录续卷》。
  ☆蚕
  蚕最巧作茧,往往遇物成形。有寡女独宿倚枕不寐,私傍壁孔中视邻家蚕离箔。明日茧都类之,虽眉目不甚悉,而望去隐然似愁女。蔡邕见之,厚价市归,缫丝制弦,弹之有忧愁哀怨之声。问琰,琰曰:“此寡女丝也。”闻者莫不堕泪。见《贾子说林》。
  ☆红蝙蝠
  红蝙蝠,出泷州,皆深红色,唯翼脉浅黑。多双伏红蕉花间,采者若获其一,则一不去。南人收为媚药。《王子年拾遗》云有五色蝙蝠。《异物志》:鼍虱因风入空木而化为蝙蝠。 《灵芝图说》曰:蝙蝠之寿万岁,此最长久夫妻也。又《媚药》载嗽金鸟、辟寒金龙子、布谷脚胫骨、鹊脑砂、挪屈草、苟草、左行草,独未见录红蝙蝠处,岂缺载乎。
  ☆红飞鼠
  岭南有红飞鼠,出入必双,人获其一,必双得之。
  ☆蝯
  周索《孝子传》曰:蝯,(虫+禺)属,或黄或黑,通臂轻巢善缘,能于空中转轮,好吟,雌为人所得,终不徒生。
  ☆砂俘
  陈藏器《本草》云:砂俘即倒行蚼子也,蜀人号曰俘郁。旋穴干土为孔,常睡不动,取致枕中,令夫妻相悦。媚药中多用之。
  ☆候日虫
  汉元封五年,勒毕国贡细鸟,以方尺之玉笼,盛数百头,形如大蝇,状似鹦鹉,声闻数里,如黄鹄之音。国人常以此鸟候时,亦名候日虫。帝置于宫内,旬日而飞尽。帝惜,求之不复得。明年,忽见细鸟自集帷幕,或入衣袖,因名蝉。宫内嫔妃皆悦之。有鸟集其衣者,辄蒙爱幸。武帝末,稍稍自死,人犹爱其皮,服其皮者,多为丈夫所媚。
  ☆蛤蚧
  蛤蚧,偶虫也。雄曰蛤,雌曰蚧,自呼其名,相随不舍。遇其交合捕之,虽死,牢抱不开。人多采之以为媚药。
  ☆梨
  九仙殿银井,有梨树二株,枝叶交结,宫中呼为雌雄树。见《金銮密记》。
  ☆杏
  扬州太守圃中有杏花数十枚。每至烂熳,张大宴,一株命一娼倚其旁立,馆曰争春。开元年,宴罢夜阑,或闻花有叹惜声。
  ☆竹
  广东有相思竹,两两生笋。
  ☆相思草
  秦赵间有相思草,状如石竹而节节相续,一名断肠草,又名愁妇草,亦名孀妇草。人呼为寡妇莎,盖相思之流也。见《述异记》。
  ☆鹤草蔓
  鹤草蔓,当夏开花,形如飞鹤,嘴翅尾足,无所不备,出南海,云是媚草。上有虫,老蜕为蝶,赤黄色,女子藏之,谓之媚蝶,能致其夫怜爱。见《草木状》。
  ☆鸳鸯草
  宋祁曰:鸳鸯草,春叶晚生,其稚花在叶中,两两相向,如飞鸟对翔。赞曰:翠花对生,甚似匹鸟,逼而视之,势若偕矫。
  ☆怀梦草
  有梦草,似蒲,色红,昼缩入地,夜则出。帝思李夫人之容,不可得,东方朔乃献一枝。帝怀之,夜果梦夫人,因改曰怀梦草。出《洞冥记》。
  ☆有情树
  逊顿国有淫树,昼开夜合,名曰“夜合”,亦云“有情树”。若各自种,则无花也。
  中国有合欢树,未知即此否。合欢一名“青裳”,一名“合昏”,一名“夜合”,即今之乌赖树,俗名“乌秾”。唐诗所云“夜合花开香满庭”者是也。或以百合当夜合,误矣。其叶色如今之蘸晕绿,至夜则合。其花半白半红,散垂如丝。枝叶交结,风来自解,不相牵缀。晋华林园合欢四株。崔豹《古今注》云:“欲蠲人之忿,则赠以青裳。故嵇康种之舍前,盖取欢字之义。”又,魏明帝时,苑囿及民家花树,皆生连理,有合欢草,状如蓍,一株百茎,昼则众条扶疏,夜则合为一茎,万不遗一,谓之神草。宋朝东京第宅山池间,无不种之。然则草亦有合欢,不独树也。
  ☆夫妇花
  薛僚,河东人,幼时于窗棂内窥见一女子,素服珠履,独步中庭,叹曰:“良人负笈游学,艰于会面,对此风景,能无怅惋。”因吟曰:
  “夜深独宿使人愁,不见檀郎暗泪流。明月将舒三五夜,向来别恨更悠悠。”
  又袖中出一画兰卷子,对之微笑,复泪下吟曰:
  “独自开箱觅素纨,聊将彩笔写芳兰。与郎图作湘江卷,藏取斋中作卧观。”
  其音甚细而亮。闻有人声,遂隐于水仙花中。忽一男子从丛兰中出曰:“娘子久离,必应相念。阻于跬步,不啻万里。”亦歌诗曰:
  “相期逾半载,要约不我践。居无乡县隔,邈若山川限。
  神交惟梦中,中夜得相见。延我入兰帷,羽帐光璀璨。
  珊然皆宝袜,转态皆婉娈。欢娱非一状,共协平生愿。
  奈何庭中鸟,迎旦当窗唤。缱绻犹未毕,使我梦魂散。
  于物愿无乌,于时愿无旦。与子如一身,此外岂足羡!”
  歌已。仍入丛兰中。僚苦心强记,惊讶久之。自此文藻异常,盖花神解之也。一时传诵二花为夫妇花。唐人赏牡丹后,夜闻花有叹息声。又胡麻必夫妇同种方茂盛,下芫荽种须说秽语。孰谓草木无情无识也?
  ☆相思子
  豆有圆而红,其首乌者,名曰相思子,即红豆之异名也。生于树,其木斜,斫之有文,可为博局及琵琶槽。其花与皂筴不殊。
  子犹曰:因古人有血泪事,因呼泪为红豆。相思则流泪,故又名红豆为相思子。
  ☆相思石
  海上有碎石片,如杏仁瓣。取一双后,先投酪中,浮而不沉,相偎成偶。人故离之,须臾复作合矣,名曰相思石。钱简栖山人云:“黄翁曾出以赠之。”
  情史氏曰:万物生于情,死于情。人于万物中处一焉。特以能言,能衣冠揖让,遂为之长,其实觉性与物无异。是以羊跪乳为孝,鹿断肠为慈,蜂立君臣,雁喻朋友,犬马报主,鸡知时,鹊知风,蚁知水,啄木能符篆,其精灵有胜于人者,情之不相让可知也。微独禽鱼,即草木无知,而分天地之情以生,亦往往泄露其象。何则?生在而情在焉。故人而无情,虽曰生人,吾直谓之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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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18 14:21:00 | 只看该作者

回复:情史(明冯梦龙)

卷二十四 情迹类


 


  ☆情尽桥
  折柳桥在简县,初名情尽桥。雍陶典雅州日,送客至其地,向左右曰:“送迎之地止此。”故名。陶命笔题其柱曰折柳。因赋诗曰:“从来只说情难尽,何事教名情尽桥,自此改名为折柳,任教离恨一条条。”自后送别,必吟是诗。
  
  ☆杂忆诗
  炀帝幸月观,中夜独与萧妃起临前轩。帝凭妃肩,说东宫时事。适有小黄门映蔷薇丛调宫婢,衣带为蔷薇骨结,笑声吃吃不止。帝望腰肢纤弱,意为袁宝儿有私,披单衣亟往擒之,乃雅娘也。萧妃喟然不止。帝曰:“往年幸妥娘时,情态正如此,曾效刘孝绰为《杂忆》诗,尝念与妃,妃记否?”萧妃即念云:“忆睡时,待来刚不来。卸妆仍索伴,解佩更相催。博山思结梦,沉水未成灰,忆起时。投签初报晓,被惹香黛残。枕隐金钗袅,笑动上林中。除却司晨鸟。”帝听之。咨嗟云:“日月遄迈。今已九年事矣。”
  ☆元载妻
  王忠嗣镇北京,以女韫秀归元载。岁久见轻,韫秀劝之游学,元载乃游秦。为诗别韫秀曰:“年来谁不厌龙钟,虽在侯门似不容。看取海山寒翠树,若遭霜霰到秦封。”韫秀请偕行,赋诗曰:“路扫饥寒迹,天哀志气人。休零离别泪,携手入西秦。”载为相专横,既被诛,上令王氏入宫,叹曰:“二十年太原节度使女,十六年宰相妻。谁能书长信,昭阳之事,死亦幸矣。”京兆笞死。
  ☆裴羽仙
  唐裴羽仙者,裴悦之妻也;悦征匈奴不归,妻思慕悲切,为诗寄征衣云:“深闺乍冷开香匣,玉箸微微湿红颊。一阵金风杀柳条,浓烟半夜成黄叶。重重白练如霜雪,独下寒阶转凄切。只知抱杵捣秋砧,不觉高楼已无月。时闻寒鸦相呼唤,纱窗只有灯相伴。几转齐纨又懒裁,离肠空逐金刀断。细想仪形执刀尺,回刀剪破澄江色。愁捻金针信手缝,惆怅无人试宽窄。时时举袖匀残泪,红笺漫有千行字。书中不尽心中事,一半殷勤托边使。”
  ☆陈玉兰
  唐陈玉兰,王驾之妻也。驾戍边,玉兰制衣,并诗寄之云:“夫在边关妾在吴,西风吹妾妾忧夫。一行书寄千行泪,寒到君边衣到无?”
  ☆洞庭刘氏
  洞庭刘氏,其夫叶正甫,久客都门。因寄衣,而侑以诗云:“情同牛女隔天河,又喜秋来得一过。岁岁寄郎身上服,丝丝是妾手中梭。剪声自觉和肠断,线脚那能抵泪多。长短只依先去样,不知肥瘦近如何。”
  ☆崔球妻
  崔球久居太学,梦归,见其妻秉烛写诗相寄。后得来诗,即梦中之句。梦之夕,乃妻作诗时也,诗云:“数日相望极,须知志气迷。梦魂不怕险,飞过大江西。”
  ☆江宁刘氏
  江宁刘氏,章文虎妻也。文虎客游,刘为诗寄云:“碧纱窗外一声蝉,牵惹愁肠懒昼眠。千里才郎归未得,无言空拨玉炉烟。画扇停挥白日长,清风细细袭衣裳。女僮来报新萏酒,安得良人共一觞。”
  ☆吴伯固女
  元时,昭武吴伯固女,貌美聪慧。其夫诣阙上书,称旨,送太学,三年不回。吴氏作诗奇之。略云:“昔君曾奏三千牍,凛凛文风谁敢触。乡老荐贤亲献书,邦侯劝驾勤推毂。马头三控登长途,谓君此去离场屋。整顿罗衣出送君,珠泪盈盈垂两目。枕前一一向君言,临行犹自叮咛嘱。青衫寸禄少归荣,莫遣妾心成局促。秋天冬暮霜雪寒,对镜懒把金蝉簇。梦魂夜夜到君边,觉来寂寞鸳鸯独。此时行坐闷窗纱,忍泪含情眉黛蹙。古人惜别日三秋,不知君去几多宿。山高水阔三千里,名利使人复尔耳。昔年曾拨伯牙弦,未遇知音莫怨天。去年又奏相如赋,汉殿依前还不遇。朝朝暮暮望君归,日在东隅月在西。碧落翩翩飞过雁,青山切切子规啼。望尽一月复一月,不见音容寸肠结。又闻君自河东来,夜夜不教红烛灭。鸡鸣犬吠侧耳听,寂寂不闻车马音。自此知君无定止,一片情怀冷如水。既无黄耳寄家书,也合随时寄雁鱼。日月逡巡又一年,何事归期竟杳然;堂上双亲发垂白,费尽倚门多少力。孟郊曾试《游子行》,《陟岵》如何不见情;室中儿女一双双,频问如何客异乡。低头含泪告儿女,游必有方况得所。八月凉风满道途,好整征鞍寻旧路。圣朝飞诏下来春,青毡早早慰双亲。飞龙公道取科第,男儿事业公卿志。秋林有声秋夜长,愿君莫把斯民弃。”
  ☆杨状元妻
  黄氏,四川遂宁人,尚书黄珂女,为状元杨慎妻。慎以大礼事谪金齿,黄作诗寄云:“雁飞曾不到衡阳,锦字何由寄永昌。三春花柳妾薄命,六诏风烟君断肠。曰归曰归愁岁暮,其雨其雨怨朝阳。相闻空有刀环约,何日金鸡下夜郎。”
  ☆宜山邓氏 窦举
  邓氏,宜山人,颇能诗,嫁为同邑吴某妻。吴以罪被逮赴省,邓以衣寄之,而侑以一绝云:“欲寄寒衣上帝都,连宵裁剪眼模糊。可怜宽窄无人识,泪逐西风洒去途。”又题画菊云:“良工妙手凭安排,笔底移来纸上栽。叶绿花黄长自媚,等闲不许蝶蜂来。”
  窦举新入谏院,喜内子至,题一绝云:“一旦悲欢见孟光,十年辛苦伴沧浪。不知笔研缘封事,犹问佣书日几行。”
  ☆桃叶
  桃叶,王献之妾也。献之歌曰:“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乐无所苦,我自来迎接。”桃叶答《团扇歌》三首云:“七宝画团扇,灿烂明月光。与郎却暄暑,相忆莫相忘。”“青青林中竹,可作白团扇。动摇郎玉手,因风托方便。”“团扇复团扇,许持自障面。憔悴无复理,羞与郎相见。”
  ☆永丰柳
  白尚书姬人樊素善歌,妓人小蛮善舞,尝为诗曰:“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年既高迈,而小蛮方丰艳,因为杨柳之词以托意:“一树春风万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永丰坊里东南角,尽日无人属阿谁?”及宣宗朝,国乐唱是词。上问:“谁词?永丰在何处?”左右具以对之。遂因东使,命取永丰柳两枝植于禁中。白感上知其名,且好尚风雅,又为诗一章,其末句云:“定知此后天文里,柳宿光中添两枝。”
  ☆绛桃
  韩退之愈,有二侍妾,曰绛桃,柳枝,皆善歌舞。退之使王庭凑至寿阳驿,寄诗云:“风光欲动别长安,春半边城特地寒。不见园桃并巷柳,马头唯有月团团。”后使还,柳枝已逾墙遁去,为家人所获,惟绛桃在,乃作诗云:“别来杨柳街头树,摆乱春风只欲飞。惟有小桃园里在,留花不发待春归。”自是专宠之。
  昌黎公晚年,颇亲脂粉,故事服食用硫黄末搅粥饭,啖雄鸡,不使交千日,烹庖,名火灵库,健阳;公间日进一只焉。始亦见功,终致殒命。柳枝逾墙,反是爱公以德。
  ☆张祜
  张祜客淮南,幕中赴宴,杜牧同坐。有所属意,索骰子赌酒,牧微吟曰:“骰子逡巡裹手拈,无因得见玉纤纤。”祜应声曰:“但须报道金钗落。仿佛还因露指尖。”
  ☆卢肇
  牛奇章(僧孺字思黯,封奇章公。)纳妓曰真珠。有殊色,卢肇初计偕至襄阳。奇章重其文。延于中寝,会真珠沐发。方以手捧其髻。插钗于两鬓间,丞相曰:“何妨一咏。”肇即赋云:“神女初离碧玉阶,彤云犹拥牡丹鞋。知道相公怜玉腕,故将纤手整金钗。”
  ☆张文潜
  张文潜(耒)初官通许,喜营妓刘淑女,为作诗曰:“可是相逢意便深,为郎巧笑不须金。门前一尺春风髻,窗外三更夜雨衾。别燕从教灯见泪,孤舟惟有月知心。东西芳草皆相似,欲望高楼何处寻。”
  ☆钱鹤滩
  状元钱鹤滩(福)已归田,有客言江都张妓动人,公速治装访之。既至,已属盐贾矣。公即日往叩。贾重其才名,留饮。公就酒,语求见。贾出妓,衣裳缟素,皎若秋月。复令妓出白绫帕请题新句。公即题云:“淡罗衫子淡罗裙,淡扫蛾眉淡点唇。可惜一身都是淡,如何嫁与卖盐人。”
  ☆贞娘墓
  唐名妓贞娘墓,在虎丘之西。往来游士,多著篇咏。有举子任彦良题一绝云:“虎丘山下冢累累,是处松楸尽可悲。何事贵人偏重色,贞娘墓上独题诗。”后人由是搁笔。
  王元之《题贞娘墓》诗云:“女命在乎色,士命在乎才。无色无才者,未死如尘灰。虎丘贞娘墓,止是空土堆。香魂与腻骨,消散如黄埃。何事千百年,一名长在哉。吴越多妇人,死即藏山隈。无色故无名,丘冢空崔嵬。惟有贞娘墓,客到情徘徊。我是好名者,尔尔倾一杯。我非好色者,后人无相咍。”噫!元之非好色,何为倾此一杯?合曰“好名”,名从何来?此自讳其情而不能者也。
  ☆试莺
  宋迁《寄试莺》诗有云:“誓成乌鲗墨,人似楚山云。”人多不解乌鲗义,《南越志》云:“乌鲗怀墨,江东人取为书契,以绐人物,逾年墨消,空纸耳。”今亦名乌贼鱼。
  ☆薛书记诗
  元微之在浙东时,宾府有薛书记,饮酒醉,因争令,以酒器击伤微之,由此遂去幕。乃作《十离诗》为献。诗云:“驯扰朱门四五年,毛香足净有人怜。无端咬着亲情脚,不得红丝毡上眠(犬离家)”“越管宣毫始称情,红笺纸上撒花琼。都缘用久锋头尽,不得叉之手内擎(笔离手)”“云耳红毛浅碧蹄,追风曾到日东西。为惊玉面郎君坠,不得华轩更一嘶(马离厩)
  ”“陇西独自一孤身,飞去飞来上锦茵。都缘出语无方便,不得笼中更唤人(鹦鹉离笼)”“出入朱门未忍抛,有人常是语交交。衔泥秽污珊瑚树,不得梁间更垒巢(燕离巢)”“皎洁圆明内外通,清光似照水晶宫。都缘一点瑕相污,不得终宵在掌中。(珠离掌)”“戏跃莲池四五秋,常摇朱尾弄纶钩。无端摆断芙蓉朵,不得清泉更一游(鱼离池)”“爪利如锋眼似铃,平原捉兔趁高晴。无端窜向青云外,不得而今手上擎(鹰离鞲)”“蓊郁新栽四五行,常将正节负秋霜。为缘青笋钻墙出,不得垂阴覆玉堂(竹离亭)”“铸泻黄金鉴始开,初生三五月徘徊。为遭无限尘蒙污,不得华堂上玉台(鉴离台)”元公诗曰:“马上同携今日杯,洞边还拂去年梅。年年只是人空老,处处何曾花不开。歌咏每添诗酒兴,醉酣还命管弦来。尊前百事皆依旧,点简唯无薛秀才。”
  ☆刘采春
  刘采春,浙中名妓也。尝作《罗唝曲》云:“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载儿夫婿去,经岁又经年。情同东园柳,枯来得几年。自无枝叶分,莫怨太阳偏。莫作商人妇,金钗当卜钱。朝朝江上望,错认几人船。那年离别日,只道在桐庐。桐庐人不见,今得广州书。昨日胜今日,今年老去年。黄河清有日,白发黑无缘。”元稹廉问浙东时,别薛涛逾十载,方拟驰使往蜀取涛,适采春自淮甸来,篇韵虽不及涛,而容华绝胜。元赠诗云:“新妆巧样画双蛾,慢裹常州绣额罗。正面偷情光滑笏,缓行踏月皱纹波。言词雅措风流足,举止低徊秀媚多。更有恼人肠断处,选词能唱望夫歌。”望夫歌即《罗唝曲》也。元因与狎,遂留。在浙江七年,因醉题东武亭诗,末云:“因循归未得,不是恋鲈鱼。”卢侍郎简求戏曰:“丞相虽不为鲈鱼,为好镜湖春耳。”谓采春也。
  ☆孟淑卿
  孟淑卿,姑苏训导澄之女,有才辨,工诗,自以配不得志,号曰荆山居士。其诗零落已多,最传者数篇,其《悼亡》云:“斑斑罗袖湿啼痕,深恨无香使返魂。豆蔻花开人不见,一帘明月伴黄昏。”又《春归》云:“落尽棠梨水拍堤,凄凉芳草梦中迷。无情最是枝头鸟,不管人愁只管啼。”
  ☆孙巨源
  李端硕宫保,文和长子,治园池,迎宾客,不替父风。每休沐,必置酒高会,延侍从馆阁,卒以为例。至夜各寝阁,什物供帐,皆不移而具。元丰中,会佳客,坐中忽召学士,将锁院。孙巨源适当制,颇怏怏不欲去。李饰侍妾取罗巾,求长短句。巨源援笔欲书,从者告以将掩禁门矣,草草作数语云:“城头尚有三(冬+鼓)鼓,何须抵死催人去。上马去匆匆,琵琶曲未终。回头肠断处,那更帘纤雨。漫道玉为堂,玉堂今夜长。”
  ☆南唐李煜
  南唐后主李煜归宋后,每怀乡国,且念嫔妾散落,郁郁不自聊,作《浪淘沙》词云:“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程正伯
  眉山程正伯,号书舟,东坡中表兄弟也。与锦江妓某眷恋甚笃,别时作《酷相思》词云:“月挂霜林寒欲坠。正门外,催人起。奈别离,如今真个是,欲住也,留无计。欲去也,来无计。 马上离情衣上泪。各自个,俱憔悴。问江路,梅花开也未。春到也,须频寄。人到也,须频寄。”
  ☆秦少游
  秦少游(观)在蔡州,与营妓楼婉字东玉者甚密,赠《水龙吟》词云:“小楼连苑横空,下窥绣毂雕鞍骤。疏帘半卷,单衣初试,清明时候。破暖轻风,弄晴微雨,欲无还有。卖花声过尽,垂杨院落,红成阵,飞鸳(秋+瓦)玉佩丁东别后。恨佳期参差难又。名缰利锁,天还知道,和天也瘦。花下重门,柳边深巷,不堪回首。念多情但有,当时皓月,照人依旧。”起语及换头隐《楼东玉》三字。又赠妓陶心儿《南歌子》词云:“玉漏迢迢尽,银河淡淡横。梦回宿酒未全醒,已被邻鸡催起,到天明。 臂上妆犹在,襟间泪尚盈。水边灯火渐人行,天外一钩残月,带三星。”末句隐“心”字。
  程公辟守会稽,秦少游客焉,馆之蓬莱阁。一日,席上有所悦,自尔眷眷不能忘情。因赋《满庭芳》词云:“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 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毛泽民
  毛泽民与钱塘妓狎,临别,赠以《惜分飞》词云:“露湿阑干花着露,愁到眉峰碧聚。此恨平分取,更无言语,空相觑。 断雨残云无意绪,寂寞朝朝暮暮。今夜山深处,断魂分付朝回去。”
  ☆卢疏斋
  杜妙隆,金陵佳丽人也。卢疏斋欲见之,行李匆匆,不果所愿,因题《踏沙行》于壁云:“雪暗山明,溪深花早。行人马上诗成了。归来闻说妙隆歌,金陵却比蓬莱渺。 宝镜慵窥,玉容空好。梁尘不动歌声悄。无人知我此时情,春风一枕松窗晓。”
  ☆碧玉歌
  宋汝南王有爱妾。名碧玉。《乐录》有《碧玉歌》。其词曰:“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感郎千金意,惭无倾城色。碧玉破瓜时,郎为情颠倒。感君不羞赧,回身向郎抱。”此曲亦名《千金意》。
  ☆孙夫人
  孙夫人,秀州郑文妻也。郑文为太学上舍,久寓行都。孙寄以《忆秦娥》云:“花深深,一钩罗袜行花阴。行花阴,闲将柳带,试结同心。 耳边消息空沉沉,画眉楼上愁登临。愁登临,海棠开后,望到如今。”此词为同舍所见,传扬酒楼,一时妓馆无不歌之。
  王之涣辈酒楼争胜,反不如此词得价。
  ☆魏夫人
  魏夫人,曾子宣内子,与朱淑真为词友。有《春恨·江神子》寄夫云:“别郎容易见郎难。几多般,懒临鸾。憔悴容仪,陡觉缕衣宽。门外红梅将谢也,谁信道,不曾看。 晓妆楼上望长安。怯轻寒,莫凭栏。嫌怕东风,吹恨上眉端。为报归期须及早,休误妾,一春间。”
  ☆刘鼎臣妻
  婺州刘鼎臣,僦省试于行都。濒行,其妻制彩花一枝赠之,侑以《鹧鸪天》词云:“金屋无人夜剪缯,宝钗翻过齿痕轻。临行执手殷勤送,衬与萧郎两鬓青。 听嘱咐,好看承。千金不抵此时情。明年宴罢琼林晚,酒面微红相映明。”
  又有居上庠者,其妻以诗寄鞋袜云:“细袜宫鞋巧样新,殷勤寄与读书人。好将稳步青云上,莫向平康漫惹尘。”宋时妇女多能诗,其才情可想见一斑。
  ☆易彦章妻
  易祓,字彦章,潭州人。以优等为前廊,久不归。其妻作《一剪梅》寄云:“染泪修书寄彦章。贪却前廊,忘却回廊。功成名就不还乡,石作心肠,铁作心肠。红日三竿懒画妆。虚度韶光,瘦损容光。不知何日得成双,羞对鸳鸯,懒对鸳鸯。”
  ☆朱希真
  朱希真,小字秋娘,建康府朱将仕女也。年十六,适同邑商人徐必用。徐颇解文义,商久不归,希真作闺怨词,调寄《鹧鸪天》云:“梅妒晨妆雪妒轻,远山依约与眉青。尊前无复歌金缕,梦觉空馀月满林。鱼与雁,两浮沉。浅颦微笑总关心。相思恰似江南柳,一夜东风一夜深。”又《满路花》调云:“帘烘泪雨干,酒压愁城破。冰壶防饮渴,水残火。朱消粉褪,绝胜新妆裹。不是寒宵短,日上三竿,殢人犹要高卧。如今多病,寂寞章台左。黄昏风弄雪,门深锁。兰房密爱,万种思量过。也须知有我。着甚情悰,你但忘了人呵。”
  按希真后有《风情·念奴娇》一调云:“别离情绪,奈一番好景,一番愁戚。燕语莺啼人乍远,还是他乡寒食。桃李无言,不堪攀折,总是风流客。东君也自怪人,冷淡踪迹。 花艳草芳春事,每随花意薄,疏狂狼籍。除却清风并皓月,脉脉此情谁识?料得文君,重帘不卷,只等闲消息。不如归去,受他真个怜惜。”观此词,则希真有外心矣。
  ☆蜀娼词
  蜀娼能文,盖薛涛之遗风也。昔有客自蜀挟一妓归,蓄之别室,率数日一往,偶以病少疏,妓颇疑之。客作词自解,妓即韵答之云:“说盟说誓,说情说意,动便春愁满纸,多应念得脱空经,是那个先生教的。不茶不饭,不言不语,一味供他憔悴,相思已是不曾间,又那工夫咒你。”又,一妓述送行词云:“欲寄意浑无所有,折尽市桥官柳,看君着上征衫,又相将放船楚江口,后会不知何日,又是男儿,休要镇长相守。苟富贵毋相忘,若相忘,有如此柳。”
  ☆刘燕哥
  刘燕哥,善歌舞。齐参议还山东,刘赋《太常引》以饯云:“故人别我出阳关,无计锁雕鞍。今古别离难。兀谁画,蛾眉远山。 一尊别酒,一声杜宇,寂寞又春残。明月小楼间,第一夜,相思泪弹。”至今脍炙人口。
  ☆钓竿歌
  《钓竿》伯常子妻所作也。伯常子避仇河滨,为渔父,其妻思之,每至河侧,作《钓竿》之歌。后司马相如作《钓竿》之诗,今传为古曲。
  ☆大郎神
  天后朝,一士人陷冤狱。其妻配入掖庭,善吹觱栗,撰此曲以寄哀情。始名《大郎神》,盖取大郎行第也。畏人知,遂易名《悲切子》,终号《怨回鹘》。
  ☆羊车
  晋泰始九年,武帝多简良家子女以充内职,自择其美者,以绛纱系臂。胡奋子女名芳,既入选,下殿号泣。左右止之曰:“陛下闻声!”芳曰:“死且不畏,何畏陛下!”帝遣洛阳令司马肇册拜芳为贵嫔。帝每有顾问,不饰言辞,率尔而答,进退方雅。时帝多内宠,平吴之后,复纳孙皓宫人数千,自此掖庭殆将万人,而并宠者甚众。帝莫知所适,常乘羊车,恣其所之,至便宴寝。宫人乃取竹叶插户,以盐汁洒地,而引帝车。然芳最蒙爱幸,殆有专房之宠焉。侍御服饰,亚于皇后。帝尝与之樗蒲,争矢,遂伤上指。帝怒曰:“此固将种也。”芳对曰:“北伐公孙,西距诸葛,非将种而何?”帝甚有惭色。
  又,宋文帝潘淑妃者,本以貌进,始未见赏。帝好乘羊车经诸房,淑妃每庄饰褰帏以俟,密令左右以盐水洒地。帝每至户,羊辄舐地不去。帝曰:“羊乃为汝徘徊,况人乎?”于是爱倾后宫。
  ☆开元遗事
  开元中,明皇每至春时,且暮宴于宫中。使嫔妃辈每插艳花,帝亲捉粉蝶放之。随蝶所止幸之。谓之“蝶幸”。又为彩局儿:集宫嫔用骰子掷,最胜一人乃得专夜。宦珰私号骰子为“剉角媒人”。又或投金钱赌侍帝寝。自贵妃入,遂罢此戏。
  安禄山尝进上“助情花”百粒,大小如粳米,而色红。每当寝,含香一粒,筋力不倦。上秘之,曰:“此亦汉之‘慎恤胶’也。”禄山得爱于太真以此。
  安禄山受帝眷爱,常与妃子同食,无所不至。帝恐外人以酒毒之,遂赐金牌子系于臂上。每有王公召宴,欲饫以巨觥,禄山即以牌示之,云“准敕断酒”。
  明皇与贵妃每至酒酣,使妃子统宫妓百馀,上统小中贵亦百馀,排两阵,张锦被为旗帜,攻击相斗,败者罚之,此渔阳鼙鼓之兆。
  上尝与贵妃采戏,将北,惟重四可转败为胜,连叱之,骰子宛转而成重四。遂命高力士赐绯。骰子四用朱染,始此。
  贵妃肥有肌,至夏苦热,渴时游后苑,吸花上露以润肺。又每日含玉鱼一枚,藉其凉津。衣轻绡,使侍儿交扇鼓风,犹不解热,每汗出,红腻而香,或拭之巾帕,色如桃花。
  风流箭
  宝历中,帝造纸箭,竹皮与纸间,密贮龙麝香末。每宫嫔群聚,帝射之中,有浓香触体,了无楚害,宫中名风流箭,为之语曰:“风流箭中的人人愿。”
  ☆诨衣
  唐穆宗以玄绡白书,素纱墨书,为衣服,赐承幸宫人。皆淫鄙之词,时号诨衣。
  ☆元事
  顺帝为英英起采芳馆于琼华岛,内设唐人满花之席,重楼金线之衾,浮香细鳞之帐,六角雕羽之屏。唐人,高丽岛名,产满花草,性柔,折屈不损,光泽可佳,土人编之为席。重楼金线,花名也,出长白山,花心抽丝如金,长至四五尺,每尺寸,缚结如楼形,山中人取以织之成幅。大德间,尾洒夷于清源洞得一物,如龙皮,薄可相照,鳞鳞攒簇,玉色可爱;又间成花卉之形,或红或绿,暑月对之,凉气自生。遣人进贡,时无识者。有一胡僧言曰:“此斑花玉虬壳也。”
  九引堂台,七夕乞巧之所。至夕,宫女登台,以五彩丝穿九尾钉,先完者为得巧,迟完者谓之输巧,各出资以赠得巧者焉。
  至大中,洪妃宠于后宫。七夕,诸嫔妃不得登台。台上结彩为楼,妃独与宫官数人升焉。剪彩散台下,令宫人拾之,以色艳淡为胜负。次日,设宴大会,谓之斗巧宴,负巧者罚一席。
  熊嫔性耐寒,尝于月下游梨花亭,露袒坐紫斑石,元帝见其身与梨花一色,因名亭曰联缟亭。
  ☆舞金莲
  李后主宫嫔窅娘善舞,后主作金莲,高六尺,令窅娘以帛缠足,令纤小屈上,作新月状,素袜舞其中。
  按,此与潘妃事同,今人但知东昏,不知后主,犹撤御前金莲烛,送归院,但知坡公,不知令狐绹也。
  ☆狂烛
  宁王好声色,有人献烛百炬,似腊而腻,似脂而硬,不知何物所造。每卜夜,宾妓闲坐,酒酣作狂,其烛则昏昏然,如物所掩,罢则复明。莫测其怪。
  可名如意烛,亦呼烛媒。
  ☆醉舆妓围
  申王每醉,即使宫妓将锦彩结一兜子,令宫妓舁归寝室,本宫呼曰醉舆。又每至冬月风雪之夜,使宫妓密围于坐侧,以御寒气,自呼为妓围。
  ☆笞妓
 
  吕士隆知宣州,好苔营妓。会杭州一妓到,喜留之。一日,郡妓犯小过,欲笞之。妓曰:“妾不敢辞罪,但恐杭妓不能安。”吕乃舍之。
  ☆谢豹
  昔有人饮于锦城谢家,其女窥而悦之。其人闻子规啼,心动,即谢去。女恨甚,后闻子规啼,则怔忡若豹鸣也,使侍女以竹枝驱之曰:“豹,汝尚敢至此啼乎?”故名子规为谢豹。出《成都旧事》。《酉阳杂俎》以杜鹃知阳,相推而鸣,先鸣者吐血死;初鸣时,先听者主离别。盖不祥之鸟也。
  ☆选婿窗
  李林甫有女六人,各有姿色。雨露之家,求之不允。林甫于厅事壁间,开一横窗,布以杂宝,幔以绛妙。常日使六女戏于窗下,每有贵族子弟入谒,林甫即使女于窗中自选可意者事之。 
  男女相悦为婚,此良法也。
  ☆郭元振
  郭元振少时,美风姿,有才艺,宰相张嘉贞欲纳为婿,谓之曰:“吾女各有姿色,即不知谁是匹耦。吾令五女各持一丝幔前,子自牵之,得者为婿。”元振欣然从命,遂牵一红丝线,得第三女,大有姿色。
  ☆待阙鸳鸯社
  朱子春未婚,先开房室,帷帐甚丽,以待其事。时人谓之待阙鸳鸯社。见《妆楼记》。
  ☆田田 钱钱
  辛稼轩(名弃疾,字幼安)有二妾,曰田田,曰钱钱,皆因其姓而名之,并善笔札,尝代辛答尺牍。
  情史氏曰:鸟之鸣春,虫之鸣秋,情也。迫于时而不自已,时往而情亦遁矣。人则不然,韵之为诗,协之为词,一日之讴吟叹咏,垂之千百世而不废;其事之关情者,则又传为美谈,笔之小牍。后世诵其诗,歌其词,述其事,而想见其情,当日之是非邪正,亦因是而有所考也。人以情传,情则何负于人矣!情以人蔽,奈何自负其情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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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22 17:43:0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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