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2018征文 微笑是个好东西，然而泪水也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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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跌撞撞着，这就来到了2019。每到岁末，总有一种走到时间尽头的感觉，总想静下心来，思考一些平日无暇去想的问题。比如，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又将到哪里去。

我是谁。

在漫长的时间的长河里，前一秒钟的我，和下一秒即将到来的我，显然不是同一个我。于是我常常为刚刚逝去的那个我而深表遗憾，比如没有把该做好的事情做好，比如没有照顾到爱我的人的感受，比如每天都在胡乱应付的早餐，比如案头没有读完的那几页书，比如长期闲置着的那张游泳卡。然而我更为即将到来的那个我而倍感惶恐，比如即将升入高三的成绩不甚理想的女儿，比如年迈的老人期盼回家的眼神，比如人到四十却依然战战兢兢的处事经验，比如敏感如丝的内心大厦摇摇欲坠行将崩塌。

我知道我本不用如此在意，因为我渺小如一粒沙，即便丢入时间的流里既没有声音也不会有影子。我甚至不如一棵路边的小草，或者墙上的一枚瓷片。至少它们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点缀的一丝绿意也好，贴墙的一块光滑也好。不知是中年危机还是矫情逃避，与它们的真实存在相比，我宁愿做一处虚无，在没人注意的地方呼吸，在无需掩饰的角落舒展。孤独着，也惬意着。蒋勋说过，孤独才是生命圆满的开始。

我从哪里来。

如果此刻我正在母亲身旁体味温暖，那我会说，从母亲的身体里来。或许真的到了岁数的缘故，最近一想起母亲，泪就不自觉地流下来，不是矫情，是情绪的无法克制。

在以前的文章里也曾写到过她，写关于她的七零八碎儿。写幼时的我们姐妹俩是怎么在她的呵护下长大；写长大的我每年一共才有几次回去看她；写她越老越像个孩子，吃苹果前非要我先尝一口不甜她就不吃；写她耳朵越来越背，背到我对着手机话筒使劲嘶吼她依然听不懂全部。

而今我却渐渐地不敢写她。我总不能写一年到头和她在一起的时间不到十天吧，我总不能写周末想给她打电话却常常被各种杂事缠住，最后十次有九次都忘记打了吧，我总不能写几年前都信誓旦旦地说要带她去看世界却至今未兑现承诺吧，我甚至不敢写每次回家她给我装了一大麻袋的土豆和大蒜我却嫌沉不愿意拿。

暑假里，和姐姐一家一起带着她到南方度假。因为她吃不惯外面的饭，我们便找了一所家庭公寓住下来。我负责四处采购食材，姐姐负责做出香甜可口的饭菜，她负责看看电视剧，吃吃饭，傍晚凉快时，跟我们到海边踩踩沙。恍惚间仿佛回到了童年，我还是个孩子，姐姐是个比我大一点点的孩子，而她是我们最最可爱的妈妈。只不过这次不是她拉扯我们，而是换做我们来照顾她。说实话那几天并没有去几个热门景点，只是吃吃饭、散散步、逛逛街，却成为我们2018年最快乐的日子。乘公交车从市中心逛完返回住处，母亲在前面坐着，看护两个外甥女。我和姐姐并排坐着，一边欣赏路边的风景，一边低声聊着天儿。忽然间泪就下来了，我忙把头扭向窗外，像个做错事怕被发现的孩子。

我要到哪里去。

我要到哪里去呢？

从字面意义上来说，那应该是暑假里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离开原单位，来到了一所新建学校。年近不惑，这算又折腾了一次。朋友们有不舍但更多是不解，亲人们心疼我每天来回奔波太辛苦。而我则难得地遵从了一回自己的心。我清楚，无论在哪儿，我要做的最重要的事，便是做好自己该做的，一切清零，从头开始，寻找未知。

于是我结识了新的同事并成为了新的朋友。她们那么年轻那么有活力，对工作充满了热情与天马行空的想法。我暗暗佩服并时刻告诫自己好好学习不能掉队。我在摸索中尝试，在尝试中摸索。为工作中的一次次挑战我绷紧了弦，步履匆匆，早晨天不亮就启程，夜晚披着星星回家。累吗，是的，但是这就是寻找的意义吧。生命的意义就是在寻找意义的过程，你以为找到了，却反而失去意义，当你开始寻找时，那个状态才是意义。

思考完这三个问题，我摊开了纸开始写字。

当夜色爬上窗子，台灯将我罩入一团温暖的昏黄。这个时间是我的，不对，这个世界都是我的。虽然写得不好，但很享受，而且随心。我喜欢什么就写什么，不喜欢的就不写。记得写到《长恨歌》，写到《心经》，写到《红楼梦》诗词，写着写着心头便会涌出一阵阵细微的辛酸情绪来。我把这份细微到旁人无法理解的情绪带入进去，带到每一个横竖撇捺曲折迂回里去，笨拙粗糙却浸淫其中，沉醉而忘返。

小打卡200余天，本想趁着辞旧迎新之际，写上几句话做个终结的，临了却不舍起来。舍不得那些陪我一起走的孩子，舍不得他们与我之间的那份牵系，舍不得在默默里相伴，在默默里坚持，在默默里彼此的温暖与鼓励。于是我很想这样一直一直走下去，和他们一起，很想试着看自己的长情能够绵延多久，试着在这个凉薄的世界里与一份牵挂长相偎依。

写完了字，又刷了一遍最近痴迷的那部话剧。

听法海冷冷地对许仙说：追逐快乐本无过错，人人希望生活幸福情感满足，然而我们常常失望的发现，为快乐所做的种种努力总是徒劳，人的快乐不被确保，我们的心念不清净，所以烦恼无穷尽，恐惧无止息！法海是睿智的，通透的，他既看得清楚这世界所有的爱恨，皆是烦恼的根源，又能将自己的那份爱恨深藏心底，一藏就是五百年。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这支曲子一响，瞬间便抚平了我所有焦躁的心绪。

又翻了几页《孤独六讲》。蒋勋说：我们希望用语言拉近彼此的距离，却又怕亵渎，如果不够亲近，又会疏远，于是我们用的语言变得很尴尬。在电影中呈现的就是这种“孤独的温暖”，因为当你站在火车月台上，大家就会互相鞠躬道早，日复一日重复着这些敬语、礼数，可是永远不会交换内心的心事。我相信人最深最深的心事，在语言里面是羞于见人的，所以它都是伪装过的，随着时间、空间、环境、角色而改变。读到这里，我想到了一位朋友曾经说过，语言虽然是一种情感表达的重要载体，但却不那么值得信赖，因为隔着语言，我们无法分辨对方情绪的细枝末节，然而情感当中，最最不能忽视的正是这些细枝末节啊。

拂去《红楼梦》封皮三个烫金字上一层薄薄的灰尘，呆坐了很久。人上了岁数，除了念旧，就是泪腺比较发达吧。以前是为书中的小儿女而哭，如今一点儿风吹草动就哭。此回讲到宝玉在农家遇到了一个女孩儿，清凌凌的让他喜爱。但他的喜欢仅仅是一个转身，一个眼神，眼角一缕多情，唇边一丝浅笑。有人说喜欢是放肆，而爱是克制。有人还说，其实界限哪有那么明显啊，爱就是喜欢，喜欢就是爱啊。比如喜欢一朵花，就想看着它在阳光最好的地方开放，而把对它的那份喜欢掩埋于土壤里，深深地滋养它，好让它更加绚烂。所以，宝玉临走时，看到那个女孩儿，看她笑意盈盈地抱着弟弟，然后上马，催鞭，不回首，不痴恋。或许人生中最美好的，便是这种擦身而过的缘分，浅浅的，没有纠缠，却可以定格成为记忆里珍贵的一瞬。

啰嗦了半天，这一年似乎真没什么具体的事可说。工作平平淡淡，生活简简单单。孩子一周回来一次，我们能做的除了做点饭洗洗衣服，就只剩下无言的陪伴。写文也少，读书也少，想听一场演唱会想看一次话剧到跟前也退缩了，办了大半年的健身卡都快长毛儿了才去几次。以前喜欢夜读，最近精力明显下降，一到十点就打哈欠想往床上倒。后背隐隐作痛，后来又转移到右胳膊和手指关节，做了一次按摩疼得龇牙咧嘴的只好作罢。开始知道养生了，早餐变成了红枣银耳粥，喝水杯里开始泡泡桂圆和枸杞。

身边的朋友们来的来，散的散，再难见上一面。生活是张网，我们都在各自的格子里各自忙碌，除了偶尔的交集然后渐行渐远外，也只剩下互道晚安，祝福点赞了。

2019年，工作依旧，生活依旧，习惯依旧，爱恨依旧。也许还有快乐有悲伤，有盛旺与凋零，我们或许惊喜，或许失望，或许沮丧，或许无奈，或许毫无来由地热泪盈眶，或许刹那间心里什么地方忽然就被触动被打开。天气晴朗的时候，我们和爱人相互依靠，和亲人常常取暖，和友人偶尔惦念。天气阴郁的时候，我们和自己相伴，喝喝茶，品品酒，看看书，听听歌。时时给予人关爱，更不忘时时善待自己。若我们无法阻止生老病死聚散离合，就把一切交给自然，自然而然发生，自然而然逝去。来的时候欣然接受，去了也不长吁短叹。

微笑是个好东西，然而泪水也不赖。

幸福是个好东西，然而苦难也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