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故事 以爱相伴，送你远行 ——致我亲爱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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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要从十几年前开始，那一年我刚刚大学毕业走上工作岗位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为了更快的跟学生熟悉，课间我会在教室里面转一转跟学生聊聊天，谈谈心。有的时候会坐在学生的座位上。

一天就在我坐在一个学生座位上无意拿他的课本翻看的时候，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纸，纸上写着满满的恨，杀。纸上的字写满了，一个摞一个，一个压一个。数不清有多少，但是能看得出来的是每一个字的笔锋都像一把刀一样扎向外面。我当时心里一惊就把这张纸原样放好，接着开始上课了。课上我观察了一下，这位学生是一名男生，长相帅气，但是眉头紧锁，沉默寡言， 跟老师基本没有眼神交流。接下来的几天我继续观察，课间的时候他几乎不跟其他同学一起玩儿，本该玩闹的年纪，却总是自己一个人手扶栏杆，眼看远方，目光空洞，若有所思。我觉得我应该走进他，或许我能帮助他，可是我该怎么入手，我不敢轻举妄动。我想，问问班主任吧，或许他会知道孩子的情况。学生的班主任是位年轻的男教师，他说这个学生之前成绩优异，活泼开朗又唱的一手很好听的歌，在班里算是一个活跃分子，但是上个学期他爸爸出了车祸，现在他姐姐供他上学他就变成了这样，以后的具体情况他也不太清楚。又是一个遭遇家庭变故的孩子，我暗暗叹气，但是，就算是一般的家庭变故又怎么会有如此大的怨气和杀气呢？接下来得日子，课堂上，我像关注其他学生一样的关注他，一样的提问一样的鼓励。课下和同学们闲聊的时候，听同学们说他喜欢周杰伦的歌儿，我说我自己也喜欢，还装模作样地向学生借磁带。一直自信自己是一个被学生喜欢的老师，只希望自己的话能被他听到并关注。我不敢走得太快，太近，我怕过犹不及，惊扰了他，反倒被推得更远。

    第一个机会的到来是元旦晚会，当时作为班级的特邀教师我正好坐在他的旁边。晚会上，大家都说他歌唱的好听，让他上去唱一首，我也鼓励他去。后来他上去唱了一首周杰伦的七里香。下来之后，我说真好听，美丽又清新。他看了看我嘴角勾了一下，算是一个勉强的微笑。

第二次是我创设的一个机会，一次我拿了可多东西让他帮我送到办公室。等他到的时候我正好在给我妹打电话。我问妹妹还有钱没有，生活费很快就会寄过去，看他来了装作无知的问他知不知道这的邮局在哪里？要给妹妹寄生活费。然后又加了一句，老师厉害吧，除了养自己我还能养我妹呢！这时我感觉到他的眼神里有一丝光亮闪了一下。

后来，和这个学生又有了几次接触，忘了多少次了，终于，有一天，他告知了我他详细的故事。他的父母在南京打工做小生意，自己和姐姐在老家上学。上个学期，父亲在开着自己做小生意的电动三轮车出摊的时候，和迎面而来的一辆汽车相撞，父亲当场死亡，母亲受了重伤，估计后半生都要在床上渡过，关键，因为父亲是逆向行驶，基本负全责，得不到什么赔偿，家里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姐姐不得不辍学，一边打工挣钱供他上学一边照顾母亲。

亲人离逝是人生的一个重大失落，特别是死于突发意外事件，通常会不敢相信，无法接受，一般会依次经历否定期、愤怒期、讨价还价期、沮丧期，经历这一系列痛苦的情感过程，最后才真正地接受亲人已经离逝这个事实。

谈话的过程中，刘力泪流不止，这种情形，好像亲人刚刚离去一般。我想，是他压抑的太久了，这种突来的意外让他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他告诉我，因为离的远和年龄小，自己并没有去南京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所以父亲的离世虽是事实，他却不愿接受，一直认为父亲还活着，父亲应该活着，不愿与父亲进行告别。一直处在悲伤的情绪中无法自拔，当然更谈不上受创者情绪的修复。但是，悲伤可以解释，那仇恨呢？他要杀谁呢？我试探着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他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原来，他虽然知道自己的父亲违反交通规则，逆向行驶出的事故，却不能接受这种判决，他认为自己家里因为这件事受了重创，是弱者，需要法外有情。所以，他认为他们受了欺负，他一直发誓等长大了就去炸了南京市政府。听了他的诉说，我愕然！

在和我谈话的过程中，刘力一会愤恨难忍，一会儿泣不成声，喃喃着，他好狠心，扔下我们就走了……

在这个当口，我在他面前放了一只椅子，并在上面放了一个抱枕，对他说，爸爸现在就坐在你对面，你把这些话直接告诉她。

“爸爸，你好狠心，你就这样走了，一声不吭地走了，你太冷漠了，你根本就不爱我们，不关心我们，我们怎么办啊，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啊，你真的太狠心了……”

在对面的椅子前，刘力泪流满面。

我没有去触碰他，只是等待他去经历自己的情绪。

一番惊涛骇浪过后，他渐渐平静下来，显得有些疲惫，但是明显松了一口气。过了一会，他突然喃喃自语，我凑过去，才听到她在说什么。

“爸爸，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上学，你就不会去打工，就不会出事，如果我有足够的能力，他们就不会这样判。我好恨我自己!”刘力的手握成拳头，牙咬得格格响。

我知道，他对爸爸的情绪中，有一部分是内疚和自责，对自己的愤怒如果没有出来，悲伤也很难结束。在这个过程中，我只需要给他一个空间，允许他，接纳他，让他好好去经历这些复杂的情绪，他才会慢慢平复下来。

好一会儿，他都没有反应。等他慢慢平静，我问他是否愿意到爸爸的位置上去。他点头。

刘力一到爸爸的位置上，就变得特别的平和安静。“他”慈爱地看着儿子：孩子，看到你这么难过，爸爸好心疼。这件事情，是爸爸的错，当初如果不是爸爸为了赶时间红灯逆向行驶，就不会有今天。因为爸爸的不遵守规则给你们带来这么大的灾难和伤痛，爸爸真的很抱歉。爸爸走了，不是不爱你们，是对爸爸不遵守规则的惩罚。我知道你一直都很爱爸爸，妈妈，姐姐，很乖，你是我们的骄傲。但是爸爸希望你不要步爸爸的后尘，不要做傻事，记住，在规则内行事才是对自己最大的保护。我走了，倒是轻松了，就是没法照顾你们了，你要成长，要强大，代爸爸照顾好妈妈和姐姐。爸爸每天都在陪着你，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刘力回到自己的位置，我问他是否听到爸爸跟他说的，他点头：我知道爸爸一直都在我身边，我真的能感觉到，我感觉爸爸在关心我，陪伴我，为我的难过而难过，为我的开心而开心。

我请他闭上眼睛，伸出双手，用双手去去承接爸爸的爱，然后把这份爱带入他的心里。他闭着眼睛，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两颗泪水滴下来。这一次，我想，是爱的泪水。

顺势，我又让他释放了对姐姐的内疚，因为他一直为姐姐辍学供他而自责。

我知道刘力之前为什么这么难受了，原来他有很多话没有说出来，可是又不知如何表达，这些都压抑在心里。看到他把内疚、愤怒、悲伤都表达出来，平和了很多，也放松了很多。

后来，他又来找过我一次，我们谈了从父亲过世至今他的内心体验，因为能够感觉到家人的支持和爱，他又开始变得阳光了。直到有一天，我在我的办公桌上看到这张贺卡，大家看这张贺卡，看起来很普通很不起眼，里面写的也是平常学生写给老师的话：老师，谢谢你！老师，我爱你！可只有我知道，这张贺卡的分量，从那张满是杀和恨的纸张到这张爱意满满的贺卡，这中间，江力，走了多久？

是的，爱恨就在一念间，我相信我的学生在跨过恨的那一念，以爱相伴，前行之路，轻松且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