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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夏日。抱一个圆滚滚的西瓜来,放在池子里,拧开水龙头,哗哗哗哗,冲凉浸泡。院中树下,摆一石桌,四面围几矮凳。少顷,取瓜于案上。一声脆响,莹瓤乍现,琼液流浆。轻咬一口,沁凉甘甜!——此乃佳品也!
而,非上品也!
瓜之上品,在地头垄间,清风露下。
晨光中,人影微微可辨。时闻虫鸣,啁啁唧唧。四面都是庄稼。玉米围成青纱帐,芝麻青荚沿秆爬,花生叶底露黄花。豆角花或像紫色锦袋,或像粉色玉簪;茎上垂下豆角来,像翠玉的长指,像初生的娃娃。风是凉的,露珠是凉的,西瓜是凉的。
左手按着瓜秧,右手抓着瓜把儿,轻轻一拽,瓜与秧脱离。抱起来,找片空地。西瓜放地上,右手拇指扣上去,摁上一道连续的指甲印。然后,左手扶牢,右手掌跟用劲儿猛磕,“咔咔”脆响。裂开之后,向外一掰,分成两半。瓜瓤裹着膜似的,并不流多少汁水出来。端起一半,掐开一道口,掰成不规则的一块,大口开吃——清凉甘甜,沁人心脾,丝丝缕缕,漫透全身!
几人摘瓜更有趣。
一茬儿熟了,要全摘下来,我们称为“卸瓜”。一人摘,另两三个一字儿排开,中间拉开距离,最末的一个要排在地边儿。打头的摘下一个,扭身,向后一抛。后面的看准了,伸手接住。再往后传。最末的接住,随手放在沟边儿,摆成小小的瓜堆,便于往外搬运。配合得好,“啪啪啪啪”,颇有节奏。若有谁稍不留神,“啪”一声,掉在地上,旋即裂开,少有不裂缝的。偶有一次,引来一片笑声。次数多了,会挨吵的。
西瓜运出来,要装到车上。有的用装满瓜的袋子围边,中间零散堆放;有的用窄窄的苇席扎一圈,然后把瓜全码上去。车是架子车,驾辕的是驴或牛。赶车的欠身往车帮上一坐,一声吆喝,“颠不颠不”就上路了。
我从不觉得卖瓜是好玩的活。忍饥、挨渴、受热,有时要一天才会卖完;甚至,有时天黑了,车上还有几个模样不周正的要拉回家。每当这种时候,我总有些淡淡的不愉快。
就是现在,看到卖瓜的,我总是先替他们上愁。尤其是老半天还没卖出几个的。他们站在车子旁,怔怔的,瞅着路上来往的行人。那眼中的期待与压低的忍耐,让我不忍直视。
老公总叮嘱我:“别老买小贩儿的西瓜,农民卖瓜更不容易!”这一点,我懂。
——因为,我们都是农民的儿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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