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铅笔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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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铅笔的故事
新津中学外国语实验学校    何汶娟

教室里安安静静地,只听见一阵阵“沙沙”地写字声，间或有翻书的声音。我踱着方步，一边巡视着孩子们做作业的情况，一边提醒个别孩子坚持用正确的姿势来书写，偶尔也会伸手拍拍某个孩子的背，提醒他应该把背打直了。
一转身，忽然发现ＸＸ的右颊竟然多了一道一寸左右的鲜红划痕，嫩红的斜孤线在他洁白的脸颊上显得上地触目惊心，我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仿佛这道莉痕不是出现在孩子的脸上，而是直接划在了我的心上。三步并作两步，我急匆匆地来到他面前。
走近一看，那划痕更让人觉得触目惊心，我用右手小心翼翼地抬起他的下巴，微微右倾，仔细地端详着他的伤口：约四公分，窄成一线，略有血丝，发现伤口只长不深，属于表皮擦伤，并不像想像中那么严重，我才略略安心，低声询问他伤口的来由。
过了半晌，孩子一直沉默，没有说话。我有些诧异，耐心追问，孩子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的同方却笑了起来：“老师，是他自己用铅笔划的！”“是吗？”我看着他，他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还是一声不吭，脸确更红了。下意识地，我竟然略略松了一口气，不过事情还没完，我想从他的口中听到事情的过程，我抚了抚他的头，他立即抬头望望我，见我没有生气，有些放松亦有些腼腆地说：“老师，我刚才在玩铅笔，一不小心……”说着又偷偷瞄瞄我，连声说：“是我不好，没有听你的话，我下次一定认真，再也不做小动作了……”
我心里更难受了，摸了摸他的左脸，轻声问：“疼吗？”他点点头，又飞快地摇摇头，我略略松口气，连声叮嘱他吃饭要注意不吃酱油，不吃辛辣，不要用手触摸，更不能一觉得痒就去抠挖，免得落下伤疤，怕他忘记，我还特意开了个玩笑，“你也不想变成川剧里的大花脸吗？”他笑着点头答应了。我却还是有点不放心，毕竟是六七岁的孩子，又让他复述了一遍注意事项，这才离开。
回到办公室，紧张而忙碌的新一轮工作又开始了，接二连三的报表和电话彻底把我淹没在了种种事务之中，回到家已经是18：45，父母已经准备好了晚饭，正盼着我回家，才一岁多的儿子已经坐在婆婆的怀里吃力地拿着勺子学着吃饭。刚端起饭碗，连没来得及吃进嘴里，电话又响了。
一接电话，孩子父亲的声音立刻从那头传来，语气不仅冷淡、生硬，更透着一丝不满与怒气:“我们家孩子的脸是怎么回事？今天早上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我有些歉意地说：“真是不好意思，今天工作有点忙，应该先给你打个电话的。”说着，我尽量言简意赅地描述了孩子受伤的过程，孩子父亲的不快终于决堤了：“那是在上课时间，怎么能让一个孩子乱玩铅笔呢？”我有些无奈地说：“那时刚布置了课堂作业，孩子们在写，我在巡视，发现时伤口已经造成了，而且孩子写字时肯定会用到铅笔吧！伤口看着的确有些吓人，但我仔细检查过并不深，考虑到破相的问题，我还特意叮嘱过他一些该注意的地方，孩子也记住了……”家长仍然很恼怒，“你应该看着他啊！孩子那么小，又在上课，老师不看着怎么行？要是有什么，我们再说！”
“嘟嘟……”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提示，通话已经被同方强行结束了，我怔怔地放下电话，望着眼前的饭菜，忽然觉得有些难以下咽。忽然觉得手一沉，原来是已吃完饭的儿子正攥着我的胳膊想让我陪他玩，旁边的父母也放下了碗筷一脸地忧心。我勉强笑了笑，把所有的情绪都默默地压了下去，匆匆地吃起饭来，父母没说什么，但明显地松了口气。
第二天到校，见到配班老师——我们班的班主任，她一脸的委屈。我心里隐隐有了答案。一问，果然不出所料，昨晚她也被“轰炸”了。我俩相视苦笑了一下，唉，我不禁盯着眼前的墙壁发起呆来：
假如，孩子是在下课玩耍时，不小心伤到的，家长会怎么办？
假如，孩子是因为不小心的同方而受伤，家长会怎么办？
假如孩子的伤口很深，有可能引起破相，家长会不会简单地发通脾气就偃旗息鼓?
假如，孩子受伤的部分不是脸颊，而是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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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想着，近年来屡屡见报的校园意外伤害案例竟像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地回荡在脑海中，是那么地逼真：江西某中学下楼梯时发生践踏事故一曝光，所有学校的每个楼梯口立刻安排了值日教师；某县某一中学不幸发生了交通事故，所有学校的班主任每天必须进行安全教育……为了避免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发生，每时每刻我们都要留心学生的动态，以至于每当听到学生有什么意外发生的时候，我们已经条件反射了——是不是我们班的学生？我该怎么向家长解释？我们当教师的压力到底有多大？

就算这样再三的小心翼翼，意外依然存在，有些事情还是会无可避免地发生，譬如那枝本该在田字本上认真书写却意外划向脸颊的铅笔……近几年的时间，越来越多的家长控诉学校，控诉老师。这是什么原因呢？是老师的素质低了，还是孩子宝贵了，家长的法律意识高了？还是社会各界把更多的责任归到了教师的身上？现在的孩子，是家里的宝贝；现在的教育，似乎只是学校的教育。社会和家长给教师施加了太大的压力，一旦孩子一出现问题，家长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孩子本身有没有错，而是第一时间责备老师——我把孩子送到学校，你们做老师的怎么没教育好啊？怎么就出现了这么多的问题？

回想过去，有多少媒体报道无德教师体罚学生，打骂学生，甚至有更过分的行为，在这些大肆宣扬地宣传中，在很多家长的眼里，教师不再值得信赖，教师很好欺负。只要自己的孩子稍微受一点委屈，家长就到学校指责教师，甚至威胁告到上级教育部门，或到媒体曝光，有的丧失理智的家长甚至对教师进行人身威胁。君不见，有小学生的爷爷因为老师批评了孩子而持刀捅死女教师；君不见，有迷恋于网络的学生在带班主任回家家访的路上勒死老师；君不见，有优秀教师不堪压力跳楼身亡……谁说学生是弱势群体，真正的弱势群体是教师！谁来呵护这样的老师呢？

不由得想起了某位青年教师将雪村的《在我的世界里面》改写而成的歌：“在我们的世界里面，有太多的风景早已经改变；在我们的世界里面，有太多的欢乐已留在从前；在我们的世界里面，那美丽的梦想正在走远；在我们的世界里面，那形形色色的压力还有完没完……”

一道匆匆的铃声结束了我的浮想连翩，不知不觉我已经胡思乱想了一节课。好不容易收回纷乱的思绪，发现自己竟然不由地出了一身冷汗，心里很不是滋味，有委屈，有苦涩，更多的是无奈。

看看眼前的作业本、各式各样的表册和检查记录，我默默地拿起笔一笔一画地写起来……多想无益，有句话说得好：“你的良心有多重，你的压力就有多大！你若追求完美，你随时会被压扁！”时间是那么地宝贵，还是抓紧时间改改作业、备备课吧。

我是不幸的，一枝寻常的小小的铅笔也惹出了一场不小的麻烦；但我又是幸运的，因为这枝铅笔仅仅引发了麻烦而并未酝酿出灾难。过了几天，孩子脸上的划痕变浅，变淡了，开始一点点地脱落了。孩子很听话，饮食方面很注意，也尽量管住了自己的小手，所以新生的皮肤很白晳，相信过不了多久那条曾经触目惊心的划痕就会烟消云散了。

电话并未再响起，家长到校接孩子时云淡风轻，事情似乎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但，我知道，自己心中的那一串被无数个假如刻出来的划痕却永远留在那里了，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