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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结构与描写
1.情节曲折,结构严谨。
养猫是本文记叙的中心。作品围绕这个中心叙写了三个故事。每个故事都以养猫与亡失为线索展开,都有发生、发展和结局,具有相对的完整性。三个故事又按时间顺序排列,组成一串,构成一段家庭养猫的悲剧史:得猫—→养猫—→亡失—→再得猫—→再养猫—→再亡失—→复得猫—→复养猫—→复亡失:永不养猫。情节三起三落,层层推进。
作品首尾的呼应和文中伏笔的设置,使情节环环相扣,结构完整而严谨。衔接呼应的手法是,开头先交代几次养猫的结局,抛出线索,总领全文。末了以“我家永不养猫”收尾,开拓深意,呼应篇首。三个故事之间都安排有过渡段,承上启下,贯通弥合。伏笔设置更巧,写第一只猫忽然消瘦,预示其病死;写第二只猫乱跑至街上,预示其被路人捉走;写第三只猫凝望鸟笼,预示其被冤打死。所有这些,都起到了穿针引线、连珠缀玉的作用,把三个故事和各故事之间的相关情节缀连成有机的整体,浑然一体,天衣无缝。
2.抓住特征,描写逼真。
作品写了三只猫,各有各的特点,各有各的性格。第一只猫活泼天真,常“在廊前太阳光里滚来滚去”。三妹用红带或绳子逗它,“它便扑过来抢,又扑过去抢”。第二只猫“更有趣,更活泼”,它乱跑,会爬树,会扑蝴蝶,还会捉老鼠。它不怕生人,常跑到街上,坐在铁门外边晒太阳。第三只猫懒惰、忧郁,不喜欢“顽游”,常常“蜷伏”,钻炉火底,跳上桌子凝望鸟笼,受责打前“躺在露台板上晒太阳,态度很安详,嘴里好像还在吃着什么”。这些描写,维妙维肖地表现出几只猫的不同的神态状貌,突出了各自的特点,历历如在眼前。猫本来是家庭常养的动物,也受人喜爱,但若写起来,往往空泛平淡,没有特色,没有个性。而作者笔下的猫,却个性如此突出,逼真传神,活灵活现,这与作者善于观察,善于比较,通过观察和比较抓住特征,捕捉住独特的细节分不开。
3.心理描写,细致真切。
“我”是作品中的主要人物。“我”的内心活动,紧紧地围绕着三次养猫的悲剧展现。作品写“我”喜爱第一只小猫的天真活泼,从它有趣的活动中,“感着生命的新鲜与快乐”。对于它的“消瘦”“郁闷”感到“忧郁”,对于它的早死感到“酸辛”“难过”。反映了“我”心地善良,对生命的爱怜。“我”爱第二只猫的更加活泼有趣,从它那里得到“饭后的娱乐”。它“不怕生人”,常“跑到街上”,对此“我”“很为它提心吊胆”。对于它的失踪,“我”先是有“亡失的预警”,“不高兴”,后来“心里还有一线希望”,最后失踪被证实了,于是“怅然”“愤恨”“诅骂”。至此,“我”的憎爱分明的感情得到深刻的表现。“我”不喜欢第三只懒猫,收养它是因为担心它“为冬寒与饥饿所杀”,出于对生命的爱惜。待到发现它常常“对鸟笼凝望”,以为芙蓉鸟是它咬死的时候,便“怒气冲天”,对它严加“惩戒”。进一步表现了“我”的善良、正直和憎恶邪恶的性格。可惜这里的判断是错误的,当“我”认识到猫是被冤枉了,它的不幸比前两只更甚,“我的良心受伤了”,……这些描写,充分地表现了“我”对自己错误的痛悔和不安。结尾写为了不再经历类似的不幸,决计“永不养猫”。从而表现了“我”的正义感、同情心和严于解剖自己的精神。这样,一边写养猫的过程,一边写人物的感情变化,二者紧密结合,虚实相生,互相映衬,展示了人物性格,深化了文章主题。
(出处同上)
五、作者是怎样抒情的
1.把深沉的感情融会在叙事之中。
作者和他家中人一样,对猫有一种真挚而深沉的感情。这篇文章着力抒发的就是这种感情。但是作者的抒情并不是靠华而不实的赞美之辞和脱离实际的空洞议论,而是用质朴的文字细腻直率地描写生活,把感情全部蕴藏在叙事之中,不露声色地加以表现。比如作品对第一只猫的遭遇的叙述,先用淳朴无华的笔墨和近似口语的叙述勾画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猫形象,表现了作者欣幸和快乐之情。接着又叙述了猫渐变萎靡的情形,表现了作者“忧郁”和“酸辛”之情。从以上的叙事中可见,作者的笔墨是朴实本色的,叙事是平淡无奇的,似乎不带任何主观感情色彩。然而,作者在这朴质的笔墨和平淡的叙事中潜藏着一条深沉而真挚的感情之流,它无形无声地在字里行间流淌着,默默流进读者心间、潜移默化地感染读者。
作者这种通过真实细腻的描写来间接抒情的方法,使情感更加含蓄深沉、情真意切,因此就更有感人的艺术力量。
2.感情与结构相适应,逐层深入。
作者的思想感情与结构相适应,经历三起三落的过程,逐层深入。有了第一只猫,他感到“新鲜”和“快乐”,但猫不久病死了,他感到“忧郁”和“酸辛”,感情一起一落;在死去第一只猫的悲哀中又捉回了第二只猫,因此又有了“娱乐”,心情舒畅了,然而第二只猫却又被人偷走了,于是感到“怅然”和“愤恨”,感情又一起一落;后来偶然拾到一只小猫,虽然“并不好看,又很瘦”,但总能带来一些欢愉,可是后来作者误打了猫,因而感到“难过”。猫突然死去,作者于是更“难过”。感情再起再落。作者的感情一次比一次加深。
从篇幅上看,作者对第一只猫写得比较简略,文字只占全文的五分之一,对第二只猫描写的文字比第一只猫长,写第三只猫几乎占了全文二分之一的篇幅,由此可见作者的感情是一层一层加深的。再从抒情文字的感情色彩上来看,死了第一只猫,作者只感到“一缕的酸辛”,丢了第二只猫,作者却感到“怅然”,错打了第三只猫,特别是第三只猫死了以后,作者“十分的难过”,“更难过得多”。可见感情色彩是一次比一次浓烈,一层比一层深沉。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作者写头两只猫是为写第三只猫作铺垫和衬托,强调说明作者对第三只猫的感情之深。所以说,作者通过情节结构的巧妙安排,一层比一层深入、一层比一层强烈地抒发了感情,从而使作品中的感情色彩层层推进,步步加深,进而深深地打动读者。
3.把叙事和抒情水乳交融地结合起来。
在叙述第一只猫的经过之后,有一段直抒胸臆的文字:“我心里也感着一缕的酸辛,可怜这两月来相伴的小侣!”这一句是在前面叙事的基础上抒发的,所以异常感人,它把前面叙事中已经表现出来的感情又朝前推进了一层,使文章的感情色彩更加浓郁和深厚。同样地,作者在叙述了第二只猫经历的基础上也进行了恰如其分的抒情:“我也怅然地,愤恨地,在诅咒着那个不知名的夺去了我们所爱的东西的人。”充分地表达了作者的悲伤之情。第三只猫是作者描写的重点,描写的文字更长,叙述的事情更细,直接抒情的段句更多。首先写了猫的来历及芙蓉鸟之死的前后情形,当作者发现错打了猫的时候,文章写道:“我心里十分的难过,真的,我的良心受伤了,我没有判断明白,便妄下断语,冤苦了一只不能说话辩诉的动物。想到它的无抵抗的逃避,益使我感到我的暴怒,我的虐待,都是针,刺我的良心的针!”这沉重的语句,深刻的自责,表达了作者深深的悔恨之情。这抒情深刻而直率,它把作者那种难过而又后悔的复杂强烈的思想感情,抒发得痛快淋漓,一泻无余。
(出处同上)
六、写猫的技法
文章写猫,只只写得神态活现。
第一只是新生的猫。作者分别从两个时间(“刚要来”“后来”)和两种形态(自身的形态、逗着玩时的形态)进行描写。
第二只是浑身黄色的小猫。作者分别从三个方面(自身的形态、逗着玩时的形态、本领)进行描写。
第三只是很可怜的小猫。作者从几个阶段,曲折地进行描写。取来留养前,似乎无家可归,“蜷伏”在“我”家门口,“伏着不去”。收了进来,但因不好看,又很瘦,好像是具有天生的忧郁性似的,大家都不喜欢。过了几个月,虽肥胖了,但仍不活泼,且毛被烧脱好几块,更觉得难看。春天来了,虽成了一只壮猫,却仍不改它的忧郁性,也不去捉鼠,终日懒惰地伏着,吃得胖胖的。后来,被认定吃了一只鸟,着实地挨了一棒,它只能很痛楚地叫了一声“咪呜”!便逃到屋瓦上了。后来,死在邻家的屋脊上。真是来得可怜,去得可怜。
另外,别人家的一只黑猫,可算作第四只。从文章中张婶、李嫂的叫声,以及“我”看到的情景,则表明了它是一只凶恶的猫。
对几只猫的描写,作者不仅十分娴熟地运用了白描手法,而且十分精巧地运用了多种方法。对第一只,主要从前后的对比上描写。第二只,主要从与第一只比较中描写。对第三只,主要从很可怜而被误解描写。描写第一、二只,侧重于正面描写。描写第三只,侧重于侧面描写。“我”家养过的三只,是具体、细致的描写。别人家的一只,则是几笔勾勒。
作者描写猫,首先做到了“形似”。因此,四只猫,四种形象:第一只很活泼;第二只更活泼;第三只很忧郁;第四只很凶恶。只只都赋予了个性化特征。人们不仅透过这样的个别形象,能领悟出无穷的“象外之象”,而且通过主人公“我”的观感(第一只很可爱,第二只更可爱,第三只很可怜,第四只真可恶),能体味出深远的思想意义。“我”家养的几只猫,不是可爱,就是可怜,可“结局总是失踪或死亡”。后它死在邻家的屋脊上,是被打杀的,是含冤而死的。“我”从第三只猫的遭遇中,意识到由于光凭个人的好恶,带着私人的偏见去对待第三只猫,竟造成了大“冤案”,铸成无可挽回的大错,因而良心受到谴责,追悔莫及。在这一基础上,进而有力地揭示了文章的主题。
总之,借三只猫的故事写出了人的思想感情,并托出一番做人的哲理,这正是本文独特的艺术手法。
(出处同上)
七、疑难词语
1.容易读错的字
①相称(chèn,这里不能读chēng)
②郁闷(yù,不要错读为yǒu)
③一缕(lǚ,不要错读为lóu)
④娱乐(yú,不要错读为wù或yù)
⑤蜷伏(quán,不要错读为juǎn)
⑥衔(xián,不要错读为jiē)
⑦惩戒(chéng,不要错读为zhěng或chěng)
⑧怅然(chàng,不要错读为cháng)
2.辨析与补释
①“消耗”与“消磨”
前者指精力、东西、时间等因使用或受损失而渐渐减少;后者则多半指时间的虚度。课文中用“消耗”,不用“消磨”,是因为“我”虽然为看三妹逗小猫玩而每天用去一二小时,但能使“心上感着生命的新鲜与快乐”,是一种有益的精神享受,并非空虚、无聊。
②“忧郁”与“忧郁性”
前者是形容词,在课文中作谓语;后者是名词。
③安详
不能写作“安祥”。指言语和神态的从容,与“吉祥”“吉利”无关。
④亡失
同义复合词。“亡”即“失”,丢失、失去之意。
但在课文结尾处的“亡失”,似给人有“死亡”“永失”之意,那是由于具体语言环境所致。
⑤诅(zǔ)骂
诅骂,即“咒骂”“诅咒”,指用不吉利的言词来骂对方,希望对方招致祸患。课文中表现“我”对夺人所爱的人的痛恨之情。
(出处同上)
八、《猫》的主题思想和艺术特色(张必锟)
一
《猫》是郑振铎作品集《家庭的故事》的首篇。也许,这并不是一种巧合──如果把这个集子里所描绘的中国旧式家庭在其行将灭亡之际的形形色色的生活比做一出戏剧的话,那么从某种意义上说,《猫》就是这出戏的序幕。
全集共有十六篇作品(编文集时作者删去一篇),写于1925至1927年,正是中国社会处于急剧变革的时期。从广东发源的大革命,以比辛亥革命更为强大的声势迅速扩展到全国。革命浪潮所及,一切旧思想、旧传统通通败下阵来。于是,多少个世纪以来都仿佛停滞着的封建宗法社会加速地解体了,而千千万万个中国旧式家庭也好像突然看见了自己的末日。尽管《家庭的故事》里所描写的事情大约是发生在此前的几年、十几年或者更长一点的时间里,似乎跟这次革命运动毫不相干,但从那些半似挽歌、半似牧歌的小故事里,却依然可以看出,正是这样的革命震动,才使作者更加强烈地感到这旧式家庭的即将崩溃,从而产生了将它在弥留之际的形象拍摄下来的愿望。不消说,在这些图像里必然包含着作者的探求和期待。
《家庭的故事》在其总体上是悲剧性的。作品中的人物有追求爱情和婚姻自由的女性──她们不是最终受到对方的冷遇而变得郁郁寡欢,就是在家庭和社会的压迫下悲愤地死去;有托庇于封建阶级的小知识分子──他们一生勤劳,然而始终摆脱不了贫穷的命运;也有在封建家族的内部斗争中败落下来的原先的士绅……所有这些悲剧性的人物以及由他们的活动所组成的黯淡的生活画面,都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和中国旧式家庭已经丧失了自己的必然性和存在权利这一现象联系在一起发生的,是实质性的社会变革即将到来的征兆。这种情形,也同样反映在二三十年代的许多描写家庭生活的文艺作品中,人们是非常熟悉的。
那么,写这些悲剧性的故事,其意义何在呢?作者在《自序》里曾经写道:“我对于旧家庭,旧人物,似乎没有明显的谴责,也许反有些眷恋。这一点,看书的人当然是明白的。许许多多的悲剧,还不都是那些旧家庭酝酿出来的吗?不过假定他们是‘坏的’,或‘不对的’,那是他们本身的罪恶吗?”作者的意思是极为明白的:如果说不是“他们本身的罪恶”,那是谁的罪恶呢?对这个问题的惟一正确回答是:封建制度的罪恶。封建制度的腐朽性不仅表现在它残酷地压迫劳动人民一面,也表现在它的自身矛盾一面。这后一面,在封建宗法统治的旧式家庭里尤其显得突出,总会有一些人成为比他们权势更大、地位更高的人的牺牲品,成为被侮辱、被践踏的对象。《家庭的故事》中许多悲剧故事大抵是这样产生出来的。这样的悲剧,尽管不能跟劳动人民的血泪故事同日而语,但毕竟不失为封建制度必然没落和衰亡的又一个证明,同样具有揭示社会生活本质的作用。
至于《猫》这篇作品,它所写的却不是人的悲剧,而是猫的悲剧。故事是平常而又平常的,一只猫失踪,两只猫死亡──这样的事在生活中很容易见到,其意义也似乎有限。但经过作者的一番加工,写在小说里,却产生了辩证的效果,它不止于唤起人们对动物的怜悯之心,而且引起人们对社会生活,特别是对旧式家庭中人的悲剧故事的联想。虽然这三只猫的不幸远不足以概括人世间的种种不幸,但猫的形象自身所创造的悲剧气氛,以及这形象在“我”的心灵上的折光──“我”的酸辛、愤恨和自我谴责等,确实具有极大的感染力,时时在牵动着读者的思绪。这样的艺术概括方式自然而然地为整个作品集奠定了基调。在这之后,作者所要叙述的一系列旧式家庭的悲剧也就依次上演了。
这一点非常重要,是我们正确分析《猫》的主题思想的出发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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