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蠹化》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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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江平



【作者介绍】



陆龟蒙(？-8817)，晚唐文学家。字鲁望，姑苏(今江苏苏州市)人。曾参加进士考试，不中，终身不再应举。曾做过苏州、湖州从事等小官。后隐居松江甫里(今江苏吴县角直镇)，自号江湖散人、甫里先生，又号天随子。他工诗善文，与皮日休齐名，人称“皮陆”。著有《笠泽丛书》《甫里集》。



【解题】



陆龟蒙生活在政治黑暗、社会动乱的晚唐。他虽隐居乡里，仍然关心国家大事。他常用小品文揭露社会黑暗，抨击统治者的腐朽。他的小品文的成就，胜过其诗。他长于借物寄讽，托古讽今，在晚唐文坛上独树一帜。鲁迅先生说：“《皮子文薮》和《笠泽丛书》中的小品文，并没有忘记天下，正是一塌糊涂的泥塘里的光彩和锋芒。”(《小品文的危机》)《笠泽丛书》就是陆龟蒙亲自编集的。《蠹化》是其代表作之一。蠹(dù)，蛀虫，这里指橘树上的蠹虫。化，指蠹虫的蜕变。本文是借橘树上的蠹虫蜕变，来揭露和批判当时那些“灭德忘公”的官僚的。



【注评】



橘之蠹，大如小指，首负特角，身蹙蹙(cù)然，类蝤蛴(qiúqí}而青。 小指：指手的第五指。首负特角：头上背着突出的双角。负，背着。特，突出的。蹙蹙然：蜷缩的样子。然，形容词词尾，表不“……的样子”。类：类似，像。蝤蛴：天牛的幼虫，白色。○先说橘蠹形体弱小，丑陋。 翳(yì)叶仰啮{niè)，如饥蚕之速，不相上下。  翳叶：隐藏在叶下。翳，隐藏。仰啮：仰着头咬。啮，咬。如饥蚕之速：像饥饿的蚕子吃桑叶那样的快。○再说橘蠹本性贪婪、狡猾。  人或枨(chéno)触之．辄奋角而怒，气色桀(jié)骜(ào)。 或：有时，副词。枨触：触拨。枨，以物触物为枨。辄：立即。奋：举起。桀骜：凶暴而倔强。○再说橘蠹性格桀骜凶横。以上写橘蠹在幼虫时期的情况。 一旦视之，凝然弗食弗动；明日复往，则蜕为蝴蝶矣！ 一旦：有一天。明日：第一天。○再说橘蠹蜕变为蝴蝶。 力力拘拘，其翎未舒，襜(chān)黑韝(gōu)苍，分朱间(jiàn)黄。腹填而椭，緌(ruì)纤且长，如醉方寤，羸(léi)枝不扬。 力力拘拘：行动迟缓、拳曲不伸的样子。翎：翅膀。舒：展开。襜黑：腰腹部是黑色的。襜，遮至膝前的短衣，这里是说蝶的腰腹部像穿了一件黑色的襜衣。韝苍：未展开的翅膀是深蓝色的。韝，臂套，这里指蠹虫刚化蝶时尚未展开的翅膀像臂套。苍，深蓝色。分朱：(身上)分布着朱红色。间黄：间杂着黄色。腹填而椭：肚子鼓起并且呈椭圆形。填，充满。緌纤且长：像帽带的触须纤细而且很长。緌，帽带，这里比喻蝴蝶的触须。寤：睡醒。羸枝：瘦弱的肢体。赢，瘦弱。枝，通“肢”。扬：举起。○具体描写蠹虫初化为蝶时色彩斑斓、柔弱可爱的样子，并且用了韵语。  又明日往，则倚薄风露，攀缘草树。耸空翅轻，瞥(piē)然而去。 倚薄：倚靠。薄，依附。攀缘：援引而上。耸空翅轻：耸人空中，轻拍翅膀。瞥然：一瞬间。  或隐蕙隙，或留篁(huáng)端，翩旋轩虚，飏(yáng)曳纷拂，甚可爱也。   或：有时，副词。蕙隙：香草中间。蕙，一种香草。篁端：竹子的顶端。篁，竹子。翩旋：轻快旋转。轩虚：高空。轩，高。虚，天空。飏曳：飘扬摇曳。纷拂：随意抖动(翅膀)。纷，纷乱。拂：抖动。○描写飞翔的蝴蝶非常可爱。 须臾犯蝥(máo)网而胶之，引丝环缠，牢若桎(zhì)梏(gù)。 须臾：一会儿。犯：触犯。蝥网：蜘蛛网。蝥，蜘蛛的别称。胶：粘着。引丝：(蜘蛛)延长丝。引，延长。桎梏：脚镣手铐。 人虽甚怜，不可解而纵矣！ 怜：怜悯。纵：释放。 ○最后说明蝴蝶触网而胶的可悲下场。



第一自然段，写橘蠹由幼虫蜕化为蝴蝶的过程，写它飞翔天空的自得神态和触网而胶的可悲下场。



噫！秀其外。类有文也；默其中，类有德也；不朋而游，类洁也；无嗜而食，类廉也。 秀其外：它的外表秀丽。类：好像。文：文采。默：不出声。不朋：不结党。朋，结党。洁：清高。嗜：嗜好。廉：廉洁，不贪。○以蝴蝶的某些特点类比官吏的“文、德、洁、廉”，的美丽外表，暗示写蝴蝶即是写人。 向使前不知为橘之蠹，后不见触蝥之网，人谓之钧天帝居而来，今复还矣！ 向使：假如。谓：认为。之：它，代词。钧天：天的中央。帝居：上帝居住的地方。○用“向使”揭露蝴蝶的丑恶本质。



第二自然段，以蝴蝶类比官吏，在美丽的外表下包藏着丑恶的本质，以及它的可悲下场。



天下，大橘也；名位，大羽化也；封略，大蕙篁也。 羽化：指昆虫由幼虫或蛹化为成虫，长出翅膀，这里指蝴蝶。封略：即封疆，疆界。这里指皇帝分封给大官僚的土地。○进一步进行类比，把蠹化为蝶的现象类比官场现象。  苟灭德忘公，崇浮饰傲，荣其外而枯其内，害其本而窒其源，得不为大蝥网而胶之乎！ 苟：如果，连词。灭德：泯灭道德。忘公：不顾公益。崇浮：崇尚浮华。饰傲：掩饰傲慢。荣其外：使其外表荣华。枯其内：使其内部枯朽。害其本：危害他的根本。窒其源：堵塞他的源头。得不：能不。○警告“蠹化”一样的官吏：小心触法网！ 观吾之《蠹化》者，可以惕惕(tì)。  惕惕：警惕，小心。○最后说明写作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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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自然段，对“灭德忘公，崇浮饰傲”的官吏提出警告，说明写作本文的目的。



【译文】



橘树上的蠹虫，只有小指头大，头上背着两只突出的角，身体蜷缩，类似天牛的幼虫但呈青色。(它)隐藏在树叶的下面，仰着头咬叶子，像饥饿的蚕子吃桑叶那样快。人们有时用东西拨动它，它立即发怒竖起角来，一副凶横倔强的样子。有一天去看它，(它呈)凝固的样子，不吃不动。第二天再去看它，它却蜕变为蝴蝶了。它行动迟缓，拳曲不伸，它的翅膀还没有展开，它的腰腹部是黑色的，没有展开的翅膀是深蓝色的。(身上)分布着朱红色，间杂着黄色。肚子鼓起呈椭圆形，触须纤细而且很长，像喝醉了刚醒，瘦弱的肢体不能扬起。又过了一天去看，就(见它)依靠风力，攀缘草树而上，耸入空中，轻拍翅膀，一眨眼就飞走了。有时隐藏在蕙草中间，有时停留在竹子顶端，在天空中轻快盘旋，飘扬摇曳，随意抖动翅膀，非常可爱。一会儿，它触犯了蜘蛛网而被粘住了，(蜘蛛)延长丝(把它)团团缠住，牢固得像脚镣手铐。人们虽然很怜悯它，但不能解开并放走它了。



啊！蝴蝶的外表美丽，好像很有文采；口中默不出声，好像很有德行；不结党而游，好像很清高；饮食没有嗜好，好像很廉洁。假如以前不知道它是橘树上的蠹虫，以后又没有见到它触犯蜘蛛网，人们(一定会)认为它是从天上天帝住所来的，现在又回去了！



天下，就是大橘树；名誉地位，就是大蝴蝶；封地，就是大蕙草、大竹子。如果(官员)泯灭道德，不顾公益，崇尚浮华，掩饰傲慢，使他(像蝴蝶一样)外表荣华而内部腐朽，危害他的根本并且堵塞他的源头，能不被更大的蜘蛛网粘住吗！看看我的这篇《蠹化》的人，可以保持警惕啊！



【简析】



这篇小品文，首先描写了丑恶桀骜的橘蠹，蜕变为美丽迷人的蝴蝶后，飞翔天空的得意神态，但最终只落得被蛛网胶住的可悲下场。接着用类比的方法，警告当时外表“文、德、洁、廉”而本质“灭德忘公”的官吏。文章的主要特点是托物寄讽。全文形象鲜明，类比深刻，语言犀利，讽刺强烈。



【字词句基础知识举要】



负



《说文》：“负，恃也，从人守贝，有所恃也。一日受贷不偿。”因此，负的原始义有两个。一是“恃也”，即“依恃、凭仗”。如《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秦贪，负其强，以空言求璧。”成语有“负隅(yú)顽抗”。引申为“背、载”，前者如《寡人之于国也》：“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后者如《庄子·消遥游》：“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再引申为“担负、承担”，如《廉颇蔺相如列传》：“均之二策，宁许以负秦曲。”“负秦曲"就是“使秦国承担理亏的责任”。



负的另一原始义是“受贷不偿”，即“违背、背弃”。如《廉颇蔺相如列传》：“相如度秦王虽斋，决负约不偿城。”引申为“辜负、对不起”，如《文选·李陵答苏武书》：“陵虽孤恩，汉亦负德。”又如《冯谖客孟尝君》：“客果有能也，吾负之。”



负，还有“失败”的意思，与“胜”相对。如《谋攻》：“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引申为“亏欠”，如《汉书·邓通传》：“通家尚负责(债)数巨万。”今有双音词“负债”。



或



或，作代词用，表示“有人，有的”，前者如《寡人之于国也》：“或百步而后止，或五十步而后止。”后者如《登泰山记》：“回视日观以西峰，或得日，或否。”



或，作副词用，用在谓语前，表示不敢肯定，可译“大概，或许”。如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云霞明天或可睹。”又如崔颢《长干行》：“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如用在谓语前，表示行为交替发生，可译“有时”，如本文：“或隐蕙隙，或留篁端。”



或，还可作连词用，可译“如果”，如《三峡》：“或王命急宣，有时朝发白帝，暮到江陵。”



缘



段玉裁说：“缘者，沿其边而饰之也。”(《说文解字注》)缘的本义是指古代衣服的边饰，即今之花边。引申为“沿”，如《桃花源记》：“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再引申为“攀缘”，如《齐桓晋文之事》：“犹缘木而求鱼也。”有时“攀缘”连用，如本文：“攀缘草树。”



缘，还有“缘分”的意思，如杜甫《清明》：“绣羽衔花他自得。红颜骑竹我无缘。”缘，以后又虚化为“因为”，如苏轼《题西林壁》：“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