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爱护少年的神经系统
少年期是大脑发生深刻质变的时期。在额叶、颞叶以及顶叶部分,正在
进行着树突快速发育的复杂过程,人类所特有的认识、思维和创造功能,通
过这些过程得以形成。神经纤维的数量正在增加,不论是神经元还是某些个
别质点,以及包括大脑皮层神经中枢在内的皮层各区域,都是由这些神经纤
维联结在一起的。
抽象思维的生理先决条件并不是在一帆风顺、毫无痛苦的过程中建立起
来的。这一过程涉及到少年精神生活中表现自我肯定、自我认识、自我监督
和自我评价的各个范畴。少年的神经元与脑皮层下神经中枢变得特别敏感,
在一定条件下会变得近乎病态地容易受刺激,这不仅是因为来自外部世界的
任何一个信息被“破译”,被加以系统化并与先前获得的信息相联系,而且
也与思考者本人的个性有关。少年对外部世界和对他本人的思考似乎是同时
进行的。从一个神经元节到另一个神经元节的神经脉冲的转换变得很快,信
息的积累和保存不仅在意识中,而且也能在潜意识中进行。
少年思维中的这些性质上的新特点,是与急剧变化的生理解剖过程联系
在一起的,在这一点上做到心中有数,对于教育工作来说意义特别重大。少
年的神经系统有时处于极度的紧张状态:只要稍有不慎或触及不当,少年就
会“暴跳如雷、“火冒三丈”。这就要求教育者必须首先对思想与情感领域,
对思维与情感之间复杂的相互作用以及意识的和潜意识的领域采取非常谨慎
和敏锐的态度。应当注意到,在这一时期,在脑皮层下神经中枢内特别强烈
地印下了认知和自我认知的情感烙印。
科里亚、米沙和托利亚在自己的家中看到过人与人之间不公正与冷漠无
情的关系。上学以后,他们看到过的一些情况和事情似乎在记忆中已经消失
或者印象淡薄了,可是认知的情感烙印却铭刻在他们的行为和自我感觉之
中。如果我向他们中的某个人问起:“你们家里情况怎么样?”那么,回答
我的往往是勃然大怒。从男孩们那种激烈的、求知心切的、仿佛要刺穿人的
心灵的目光里,或者在沉默寡言的孤僻中,我察觉到了他们内心紧张的精神
状态。这使我猜测出,少年正是在这时候需要帮助和忠告,可是如何来体察
他们敏感的内心世界呢?我并不把帮助和忠告强加于人,我力求使一些骄傲
的、自尊心很强的少年向我倾吐自己的衷肠。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有精神
上的一致,使我和我的学生都忽略我们是师生关系这一事实。特别重要的是,
少年时期,正值神经系统发生重大变化,少年的内心深处也正进行着最初的
自我肯定与自我认识的过程,应当使这个骄傲而又好面子的人感到,与自己
在一起的不是一个用教育家的自作聪明来对他人行使巫术的教育者,而只不
过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诚挚的朋友。一个教师,他愈少摆出教育者的架子,
愈少一本正经,他就愈是个优秀的教育者,少年也就愈喜欢接近他。
寻求兴趣与爱好的一致似乎能成为一种使少年向教育者靠近的力量,从
而达到精神状态上的,首先是道德情感上的一致:对邪恶、不公正和轻视人
的尊严的毫不妥协。当米沙的父亲对家庭所做的坏事也在我心中燃起憎恨的
火焰时,当我以不安的心情看着冥思苦想且存有戒心的米沙的时候,他恰好
也向我敞开了自己的心扉。对痛苦的共鸣战胜了冷酷,这种冷酷则是少年敏
感的心对邪恶、谎言与不公正行为的最激烈和最危险的反映。残忍不仅会使
少年的心灵变得野蛮,而且还会影响到神经系统,破坏体格与精神之间的和
谐发展,压抑少年的身体与精神。
由于仓促、错误的结论,少年把自己嫉恶如仇的感情从对个别人转到对
所有的人。有时他还会对世上的一切都变得冷酷无情。所有的一切对于他来
说都是凶恶的,与自己格格不入。我们来思忖一下伟大的艺术家、教育家列
夫?托尔斯泰在讲到自己的少年时代时说过的话:“是啊,我在描述自己生
命中的这个时期时,越是往下写,就越觉得吃力、困难。回首这个阶段的生
活,能令我体味到真切温暖的感情(那种能如此鲜明并经常不断照亮我生活
的开端的感情)的时刻真是太少太少了。我不由自主地想快些越过少年时代
的荒漠,抵达那个幸福的时期,那时,真正温柔而高尚的友好感情重新在明
亮的光线照射下为这一年龄画上句号并开创一个新的、充满美好和诗意的青
年时期。”
为什么托尔斯泰出人意外地把少年期称之为荒漠呢?因为这个时期的人
对各种事情的反应总是尖锐的,激动不安的。最微小的惶恐不安也会在他心
中留下很深的创伤。要知道,一个人敏锐而又鲜明地用心去认识世界正是从
少年期开始的。而少年的心此时往往变得敏感和易受伤害,它对那些使他精
神受到压抑的见解特别敏感。少年只要一想起那些在一天、两天、三天,甚
至一个星期以前使其惊讶和激动不安的话,他的心就会不安地跳动起来,血
压就会“窜高”,浑身上下忽冷忽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如果在这个时
候,少年开口说话,他的嗓音往往会打颤和由于极度紧张而断断续续。
请您一定要学会注意和理解这种精神状态。别提“你怎么了?”的问题。
一般来说,这种对学生的“掏心术”是与苏维埃教育学人道精神相抵触的,
在对待少年的关系上这是一种犯罪。人在少年期的内心生活比任何其他的发
育成长期都更为丰富,而这种精神生活会影响到他的身体健康,影响到他的
思想和行为。内心的震颤会导致少年机体各部分普遍的不协调。我知道这样
的情形:少年对邪恶与不公正的愤怒情绪持续几分钟之后,就会引起体温的
急剧升高,然后就产生了长时期的神经系统疾病。受强烈的情绪震荡影响,
还常常会导致少年消化功能的紊乱。
保护少年的中枢神经系统,也就是爱护他的心脏和整个机体。教师应该
掌握一种最巧妙的工具,使人道、同情心以及对少年短处的宽容态度都能暗
含于其中,这个工具就是语言。千万要当心,可别使你的话变成为一根鞭子
去触碰娇嫩的身体,灼伤它并使它永远留下难看的伤疤。少年时代之所以显
得如同荒漠一般,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触碰存在。富有哲理和同情心的话,就
像是一种生命之水,它能给人以安慰,产生乐观的生活感悟,激发正义必胜
的信念。
只有当教育者说出的话是真诚的肺腑之言时,只有当他的话里不掺虚
假、不抱有成见、没有“谴责”和“痛斥”学生的愿望时,才能达到保护和
爱惜少年的心灵的目的。刻意挑选一些尖刻的字眼,以便让少年产生强烈的
感受,这是一个人缺乏最起码的教育常识的表现。如果少年处于心情紧张和
异常激动的状态中,他的大脑与心脏之间的感受之弦绷得很紧,他是永远不
会感到自己有错的。只有在平静下来之后,少年才会体会到自己的过错。因
此,教师的话应该首先使少年平静下来。如果说,教师的呵斥在教育工作中
本来就是一种毫无意义的工具,那么用这个工具去对待少年,只能说明是教
育上的无知。因为呵斥本身,不管少年有无过错,在他们看来就是一种不公
正。想用呵斥来压制少年的倔强,迫使他们处于一种颤巍巍的俯首帖耳的听
话状态,这就如同是挤压弹簧,我们愈是用力挤压它,危险就愈大,因为它
会压断或者是反弹起来击中那个挤压它的人。
每次,当您努力设法使少年处于不敢说话的顺从状态时,您就像是在激
怒和过分地刺激那个本来就已经很紧张的心脏。当教师在大声呵斥的时候,
少年的心脏,形象地说,就像是着了火一样:紧张的神经敏感地、近乎病态
地把信号输送到大脑,而大脑一次又一次地刺激心脏。
我时常也遇到一些情绪极度紧张的少年,特别是尤尔科、维佳和舒拉,
他们一直令我感到不安。少年们好像在等我开口说点有关他们的事,可是只
要我说话的嗓门一高,他们就会面红耳赤,全身发颤。这时候,我就竭力保
持镇静。我尽量轻声地,但富于表情、充满激情地说出每一个词,仿佛我并
不是有意地在缓和他们的情绪。少年(有时候两三个人在一起)注意听我说
话;他愈是全神贯注,我就说得愈轻。一两分钟过后,紧张气氛就消失了,
情绪激昂的危险的火苗就熄灭了。我看到了一颗平静的心。如果这是在全班
面前说的,教室里就会一片肃静。在这种情况下,就可以控制对少年说话的
口气:略微提高一下嗓门,可以使他们觉得是一种要他们注意听讲、勤奋学
习和明白事理的合理要求。
用断然命令、不容反驳的语气说话往往会使少年的神经系统极其疲劳、
衰弱和过度兴奋,而后又感到压抑。从性质与功能上来讲,少年的智力活动
是有其独立性的。只有当少年似乎开始对真理的公正性表示怀疑,从各方面
对其进行仔细观察、检验并按照教师的建议独立地得出结论时,真理才能变
成他的信念。少年不仅研究自然界各种现象和规律,而且也研究道德真理,
研究人。他们特别注意研究教师。教育者与少年们的谈话不应该是绝对的命
令,而应该是富有启发性的思维;只有这样,少年才会在您的身上发现一切
美好的东西,您内心中一些最细微的想法就会展现在他们面前。
如果绝对命令和不允许怀疑及反对意见存在的气氛占据了统治地位,就
会出现一种教师常常察觉不到的危险状况。绝对命令往往会在少年的意识中
引起抵触情绪。少年期由于控制情感的脑半球皮层的作用增强了,少年几乎
从不公开表示自己的抵触。但这使他的情感体验更加深刻了。即无法容忍、
不甘妥协,又要言听计从——这种感受使少年的心脏经常处于一种亢奋和紧
张的状态。脑皮层下神经中枢在强大的情感刺激下开始发挥作用,似乎在向
理智发出警告:别妥协,你的肩膀上长着自己的脑袋。这些来自脑皮层下神
经中枢的信号是那样的强大,以致于少年虽然听到了您说话的声音,但却没
有仔细琢磨其中的含义,这些话似乎只附着在少年意识的表面。随后进入抑
制过程,心脏不再那么紧张,逐渐松弛下来。可是,教师要是说出某个想法
时,少年重又会产生激烈的抵触情绪(当他感到,教师的言行有自相矛盾的
现象,或者感到教师所说的与他在生活中所见的实际现象有矛盾时),少年
的心脏会重新紧张起来,来自大脑皮层下的信号又重新被送入大脑皮层。
在思考中认识和在认识中思考,这正是少年自我肯定的开始,由于教师
不给少年以这种机会,所以少年的心始终受着磨难。经过若干年这样的折腾
之后,少年的心就会变得冷酷粗俗、没有人情味儿了。这种人的心中通常也
就没有什么神圣的东西。下意识不再是良心的敏锐的卫士。这不仅造成道德
的沦丧,而且还会给健康带来巨大的危害。用言听计从精神教育出来的人都
有压抑感情的特点。他们不可能具有乐观愉快的世界观。
尊敬的读者,请不要以为我的意思是反对教育工作中的命令、要求与秩
序。教育者如果不理性地体现自己的意志,没有集体与社会的要求,那么教
育就会变成一种自发力量,教育者的话也就成了一种抽象的善良的糖浆。要
知道,真正的教育是要培养一个人对他人、对社会和人民的一种责任感,而
没有坚强的意志,没有严格的要求,没有断然的命令,没有理性的教导,没
有使个人利益服从于多数人的利益,服从于集体、社会和人民的利益,就不
可能有什么责任感。少年往往尊敬、爱戴和钦佩意志坚强的人,而不容忍意
志不坚的人和空洞无聊的废话。这是我们教育体系中极为宝贵的真理和原
则。我提醒大家在教育工作中要避免那种不应有的、令人厌恶的现象,即除
了命令与要求之外别无他策以及不尊重少年个人意志的现象。教育者对少年
的心灵施加意志影响的技巧在于,要使少年在理解自己职责的同时,愉快地
自己命令自己,自己要求自己,要使您,一个教育者,用人的责任感的道德
美来吸引和鼓舞少年,要有一种严厉的,必须无条件服从的纪律,它与鼓吹
宽恕一切和抽象善行是势不两立的,并且要使这种纪律成为少年的自我肯定
和他本人的道德力量的一种表现。
如果对于儿童来说,人际关系的道德侧面主要是以鲜明的图画和成年人
的行为与品行展示出来的话,那么少年就已经能够通过言语来认识道德世
界。他往往仔细地倾听别人在讲什么。对他来说,成年人的话就成了讲话人
的道德鉴定。少年敏锐的意识与下意识不仅能听出别人说话的内涵,而且还
能看出一个人的言行是否一致。对于少年来说,言语的教育力量与其说是取
决于言语本身的正确性,倒不如说是取决于教育者的言行一致。因为如果说
话者讲话并不代表他个人的信念,而只是例行公事:他只会讲漂亮话,而过
去和现在从没做出过什么漂亮事;少年就会把这些漂亮话看做谎言与欺骗。
这时,话说得愈漂亮,虚假的鼓励愈多,它就愈发激起少年更为深刻的抵触
情绪,对其心灵的压抑就愈大。对于少年的精神与体格的协调发展非常重要
的是,给少年讲道德真理的深刻涵义的人一定要具有高度的道德修养,这是
讲这些伟大而又神圣的话的前提。
在少年的教育中,尽量不伤害少年的神经系统和心脏,这是非常重要的。
多年的观察表明,少年在课堂上等待教师提问的时候,是他的心情最紧张的
时候。当教师的眼睛在花名册上寻找提问对象的那一瞬间,孩子们敏感的心
都仿佛停止了跳动。假如这时测量一下血压的话,就可以看到,指针会突然
抖动一下。当全班学生终于(有时经过长久的思考之后)听到了被叫学生的
名字后,往往会如释重负地松一口气:没叫到我头上。(当然,只有那些从
小受到的是循循诱导的教育,没有听到过恶言恶语,没有亲身体验过强烈“意
志”教育方式的人,才会有这种灵敏的反应。而对于习惯于皮带与敲后脑勺
的少年,则无所谓,反正叫谁都行。)由于经常经受这种考验,一些少年的
心会变得不灵敏了,而另一些少年则还会患一种学生所特有的神经官能症。
我是在我的学生升到五年级时,从瓦里娅和柳夏的身上看到了这种神经官能
症的最初的征兆。(顺便提一下,女孩子们学习异常勤奋,原因就在于由于
生理上的特殊性她们较早地表现出了意识与下意识对言语的敏感性。)我们
这个教师集体考虑了这样一些问题:为什么要使少年经常地受到这样一种神
经紧张的磨难呢?如果刚一上课,教师就在谈话中不露声色地说出,今天将
由谁来回答问题,这岂不是更好吗?事实表明,这样做要好得多。少年们不
会心情紧张不安,对教师的提问他们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而这并不影响学生
的勤奋,也不会影响他们学习的积极性。
实践证明,为了不引起少年神经系统的紧张,需要采取一些特殊的教育
方式。这首先是进行户外劳动,单独一个人,没有喧 哗与叫喊。每个少年在
一天的紧张学习之后,在果园里劳动半小时。把精力转向体力劳动,以便缓
解神经系统的紧张状态。使神经与心脏平静下来的最好办法是进行一些单调
的体力劳动,这种劳动是达到研究目的的一种手段(例如,用铁锹或铲刀整
理土地、施肥、浇水、剪枝等)。这种劳动是十分有益的,如同神经系统和
心脏健康操。
对于神经系统与心脏来说,最好的休息是到田野里去劳动一整天,或者
就像上面讲过的那样,到森林里去进行冬季劳动。那一望无际的秋天的原野、
洁净透明的空气、湛蓝的天空以及在土豆或甜菜地旁做好的美味可口的饭
菜,所有这一切达到了身体与精神的协调一致。在这样的劳动之后,就可以
在班里开始进行那种可能引起恐慌和不安的谈话。
在集体中待的时间长了,就需要换换环境,一个人单独待一会儿,保证
充分的休息以消除那种因精神交往而引起的紧张。在课堂里进行了紧张的脑
力劳动之后,不宜开会。这样做,会使神经系统疲劳、衰竭,尤其是当大家
在这种会议上谈到个别少年精神生活中某些细腻、十分敏感和脆弱的领域
时,更是如此。如果需要集中精力(当谈话会引起骚动和惊慌不安时),我
总是在体力劳动之后把大家召集起来(特别是在需要谈到一些会引起少年们
极大愤怒的事情时)。感情的直接流露和崇高纯洁的情感火花会通过智慧的
思想变得更加高尚,要使这个年龄段的人以清醒的头脑参加谈话,谈话前不
能让他受各种烦心事的干扰。
在一个周期的学习生活之后,脱离开集体进行一段较长时间的休整是必
要的。每个学季结束后,少年应该单独待在自己家里小住。这的确是必需的,
就像他们需要集体的丰富多彩与生气勃勃的精神生活一样。我总是与家长们
商量好,在家里的这段时间应该给少年找哪些能吸引他们的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