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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练”道“炼”
郑 正
练、炼二字,因意义有相近处,在古汉语中常可通用。比如《晋书·葛洪传》中,“炼丹秘术”用的是“炼丹”,和现在的通行用法无异;而在萨都剌的《游海仙山》诗中,“归隐知何日,分炉学练丹”,“炼丹”成了“练丹”。不过,在现代汉语中,除少数异形词外,练、炼二字已经有了明确的分工。
“练”是丝织品的名称。刚织成的丝织品,古人称之为“素”,因为质地比较粗硬,所以也叫“生帛”。这是丝织品的原始形态。“朴素”的“素”便由此而来。“素”经过在水中烧煮,去除了丝表面的胶质,变得柔松而洁白,这时便称之为“练”。谢朓笔下的“余霞散成衣绮,澄江静如练”,毛泽东笔下的“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用的都是“练”的名词意义。凡作名词用者,只能用“练”而不能用“炼”,这大概是不存争议的。
“练”和“炼”都可用作动词,指一种加工方法。这在《说文》中可找到解释。练,《说文》的释义是:“湅缯也。”缯,音,古人对丝织品的统称;缯,音,段玉裁在注《说文》时,用了一个形象的比喻:“如汏米然”。把丝织品放在水中加热漂煮,就像淘米一样,以使“生帛”变为“熟帛”,这就是“练”。而“炼”呢,《说文》的释义是:“铄治金也。”铄,音,义为熔化;治,义为加工。“铄治金”即通过加热使金石等物质熔化从而变得纯净和坚韧。中国古代神话中,便有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的故事。
怎样区分同为动词的“练”和“炼”呢?不妨从工艺特点作一番考察。据《周礼·考工记》记载,“谏帛”(即“谏缯”)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先用楝木灰沤泡,再用石灰浸渍,然后多次漂洗,这是“灰湅”;一种是白天在太阳下晒,晚上在井水里泡,持续七天七夜,这是“水湅”。无论哪一种方法,都是一个反复进行的过程,因此“练”作一般动词用时,便有了反复演习的词汇意义。单用一个“练”字,如练唱歌、练体操、练写作、练书法,自然如此;作为语素构词,如练习、训练、操练、排练,同样如此。
同为加工方法,“练”是水煮而“炼”是火烧,“练”的对象是“素”而“炼”的对象是“金”(“炼”也写作“鍊”),“练”是熟能生巧而“炼”是去芜存精。淘汰和选择贯穿着“炼”的全过程。因此,凡用“炼”构成的词语,不管是锻炼、锤炼、冶炼、淬炼,还是炼丹、炼焦、炼油、炼乳,甚至包括炼字、炼句,都和熔冶有关,和提纯有关。
“炼”通常用作动词,“练”则不仅可用作名词、动词,还可用来构成形容词。前面已经说过,“练”是一个反复进行的过程。人总是在实践中增长聪明才智的。反复实践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阅历,意味着积累,意味着经验。用“练”构成的形容词,基本上都有着反复实践的寓义。比如熟练、老练、干练、历练、练达……在现代汉语中,“炼”是不具备这一义项的。
当然,练、炼还存在着一些异形词。比如,“简练”有人写作“简炼”,“洗练”有人写作“洗炼”,“精练”有人写作“精炼”。应该承认,后面一种写法也不能算错。这是历史留下来的后遗症。从理据性角度来说,两者都能言之成理;但从通用性角度来说,“练”显然要高出一筹。据《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的词频统计,“简练”为142,“简炼”为2,“简练”理所当然成了推荐词形。而简练、洗练、精练三者都是形容词,这和我们上面主张形容词用“练”而不用“炼”,在处理结果上是一致的。
综上所述,可以概括为三句话:一是名词一律用“练”;二是形容词倾向用“练”;三是动词意在求熟用“练”,意在求精用“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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