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倡研习“名课”的课堂教学实录象

与你同行

王荣生



本期话题：观摩课“观”什么？学名师“学”什么？



编者按：相当多的教师正享受着这个信息化时代带来的学习的便利和丰富的

资源。各种版本的教学参考用书，案例设计与点评，网络直播的教学大赛，被制成精美光盘、录像带的名师课

堂实录，各种规模的教学观摩活动……这些对于提高教师的专业素养、推动课改的进程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然而，在敬佩并感慨于广大教师学习的热情、追求的激情的同时，作为栏目主持人，我常想：在付出了大量的时

间、金钱、精力之后，学习的效果和效率究竟该怎样衡量？在赞赏抑或批评之外，在模仿抑或借鉴之外，老师们

是否真正掌握了观摩、学习的“门道”？希望本期的一组讨论能够对您有所启发。



本期嘉宾：



王荣生　上海师范大学学科教学研究所　教授、博士生导师



卢　筹　江西省赣州市教育局教研室　教研员、语文特级教师



朱华贤　浙江省杭州市萧山区教育局教研室　教研员



一堂课相当于一篇作品，所谓“名课”不妨看成是一篇成功的作品。研习名课，与老师们所习惯的看名教师的观摩课，有相通点，但也有一些很不一样的地方。



第一，所看的作品类型不同。看名教师的观摩课，看的是现场的、流动的、活生生的课，在课堂里，或者在舞台上，或者在录像片里。而研习名课，面对的则是名课的课堂教学实录，已转化成文字的材料。



第二，所抱的看课姿态不同。看名教师的观摩课，我们是抱着观赏或评价的姿态，观摩或评价它的好处、成功之处。而研习名课的课堂教学实录，我们则抱分析和研究的姿态，分析和研究它何以好、何以成功。



第三，所看的着眼点不同。看名教师的观摩课，我们往往着眼于它的外观表现，凸显的是任课教师个人化的东西，这堂课里个性化的东西。而研习名课的课堂教学实录，我们则着眼于它的内在道理，目的是从中抽绎出共同性、共通性的规律来，使优秀教师个人的成功经验转化为语文教学的公共财富。



我们以支玉恒老师施教的《只有一个地球》以及两个评议材料为例来略加说明。《只有一个地球》的教学过程简述如下（两个课时）：



（一）题解。



1． 围绕“地球”的讨论──（让学生认识到地球是我们生活的地方）



2． 围绕“只有一个”的讨论──（让学生理解只有地球能够养育生命）



（二）朗读课文。（采用“朗读权竞争”的方法）



（三）转入学生默读，并让学生“猜”教师要问的一个问题。（在这一段里，教师的表演相当精彩）



（四）教师端出没有被学生猜中的“一个问题”：“读了这篇课文，你心里是什么滋味？”──“酸甜苦辣，你是哪一味？”



学生谈“味”，并朗读课文中相应的语句，力图将“味”表现出来。



学生分别提到苦、酸、甜（由甜变苦）等；之后教师边范读边指导。



（五）让学生就课文的五个方面内容（段落），分别写一个“抒情的句子”。



1．教师示范： “啊！美丽的一叶扁舟！”



2．逐次讨论学生写的“抒情的句子”。



3．采用“发表权竞标”的方法，每一个方面的内容竞选出写得最好的两句“发表”在黑板上。



4．教师通过适当的增删、调序，将黑板上的十个“抒情的句子”，“变成一段小小的散文”。



（六）组织以环境保护为主题的“实话实说”节目。



教师为主持人，学生分别扮演环保局长、生物学家、地质学家、女宇航员、“破坏过环境”的公司老板。



一位教研员的评课代表着看观摩课的方式，其要点如下：



（一）指出整个教学设计的突出优点──三大步骤的粗放设计：1．在多读的基础上请学生自由发表个人读书后的内心感受；2．给课文的五项内容各写一个抒情的句子，并经板书整理后，形成一篇小的散文；3．进行了一个针对“保护地球环境”，联系课内外知识的“实话实说”节目。“如此粗线条的教学设计，为老师和学生在课堂上的学习、探究、讨论、发表见解等等，开辟了巨大的空间。”



（二）谈“应该给予我们” 的启发：1．多读；2．进行情感教育；3．有效地进行“读写结合”。



（三）从四个方面表彰“实话实说”仿拟节目：1．是一次非常切实的口语交际训练；2．非常自然有效地联结了课内外知识；3．培养学生运用已有知识解决问题的能力；4．生动有趣、涉及广泛，极大地调动了学生的学习积极性和参与热忱。“学生在这样的情境中学习，可以自由地、自主地驰骋想象，尽情地表现自我，展示个性。”



（四）赞扬支老师不失时机地对学生进行了多种心理品质的引导，并赞叹“支老师的课程设计线条虽粗大，而他的心思却缜密如发，课堂反应之快，难以企及”。



与老师们看观摩课一样，上述“简评”的着眼点也在教学方法。但又不是对语文教学具体方法的研讨，而是以教学方法为抓手，挖掘其所体现的“理念”，展示其不凡的效果，而效果又被归结为教师个人化的教学艺术。



下面是我们的评议，也许可以看成研习名课的一个样例。



《只有一个地球》确是一堂成功的课。而成功的要诀，在我们看来，在于教师把握住了适宜的教学内容。具体说是两个方面：一是引导学生体验被课文唤起的情感，二是指导学生将所体验到的情感表现为“抒情的句子”。



支老师对《只有一个地球》的理解，在文章体式上应该说是有偏差的。说一篇文章是“说明性”的，同时又说它具有丰富的情感，这似乎有不通的地方──作者态度的“客观性”，是说明文与抒情文的主要区别点之一。但支老师认为该课文“有丰富的情感因素”，在语感的把握上是正确的。《只有一个地球》确实是说明文，但又不是一般的说明文，而是与国外所通行的“公共演讲”更为接近，类似于说服性的演讲稿。说服性演讲，往往诉诸听者和读者的情感，通过饱含感情的事实陈述，唤起听读者的情感认同，从而达到说服的目的。让听读者感受悲、愤、忧、喜，正是《只有一个地球》所要达到的效果；体验被课文唤起的情感，正是阅读或聆听《只有一个地球》的正确方式；将情感体验归到文章的相应言辞，正是感悟言语表达的正确方式。支老师的这堂课抓住了这些。在我们的语文知识开发很不完备的情况下，他聪明地“生产”出了合宜的教学内容。不仅如此，他还聪明地感觉到，将蕴蓄于内心的情感用言辞固定，力求用恰当的语句──感叹句──将它表达出来，正是写作的自然样式，因而也是指导写作的正途。



上述两方面，是这堂课成功的关键，也是可以转化为语文教学公共财富的。换句话说，《只有一个地球》的阅读课，再扩大一点，“说服性演讲”的听读教学，要抓住情感体验这个主要的教学内容；而写作教学，应该致力于指导学生准确地表达内心所蕴蓄的情感并运用恰当的句式。如果要学习这堂课，我以为，主要应该学习这两个方面。而一旦把学习的要点放在这两个方面，也就是说，正确地把这两个方面当作《只有一个地球》的教学内容，教师们就会发现，教学方法的选择空间其实是很充裕的，完全不必拘泥于支老师这堂课的教学方法的枝枝节节。



有些教师，津津乐道于支老师在这堂课里频频使用的“朗读权竞争”、“发表权竞标”，其实这些方法是很个人化的，甚至是表演化的，未必学得会，也未必要去学。还有些教师，正如那位评课的教研员，对支老师的“实话实说”夸奖得不得了，其实从教学内容合理性、合适性的角度看，那场“实话实说”并无多大必要──它更多的是演戏给台下面听课的教师们看的，更多的是通过“实话实说”主持人的活动，向听课的教师们展示他支老师个人的教学机智和教学魅力，比如那播音员般的嗓音、那对学生发言“难以企及”的敏捷反应。



大家知道，语文教师有很突出的两极分化现象。一方面，我们有一批名扬四方的优秀语文教师，精通教学艺术，极具教学智慧。另一方面，我们有大量的语文教师，能把语文课的内容教得对头、能把语文课教得有效，尚有很大的困难。



语文名教师热心传经送宝，马不停蹄地到处讲课示教；但有困难的教师好像困难依旧，教学原来怎样，现在好像依然怎样。广大语文教师十分乐意聆听各式各样的观摩课，不惜长途奔波；但他们对于那些讲课教师的表现，那些教学技巧、教学艺术、教学机智、教学风采，似乎也止于感受、欣赏和赞叹。那样的课我们学不来！不断有老师这样强烈的反映。优秀教师的经验怎么不能推广呢？经常有人这样疑惑。



其实不是经验不能推广，而是我们一直没有弄明白要推广的是什么经验。其实是完全能够学得来的，如果我们用合适的方式去学，并学对了地方。



语文课堂教学研究，以往的途径主要是听课；所采用的研究方法，是观察、听课、调查、访谈等。这些方法当然重要，但现在看来成效不大，至少对语文教学研究来说成效不大。合适的观察，需要观察者严格的专业训练；有效的听课，需要听课者掌握观课评教的门道；在课堂教学中语文教师所显现的教学内容知识、教学方法知识以及学生所留驻的经验，大部分是隐性的缄默知识，靠社会学方法的调查、访谈较难探测出来。我们需要专业的训练，我们需要听课的门道，我们需要发明探测教师、学生知识和经验的办法。那么，由什么构成专业？从何处开辟门道？凭借什么去发明办法？我们以为，研习名课的课堂教学实录可能是个较有效的选择。



使用光盘不是更直观吗？使用课堂教学现场拍摄的录像不是更好吗？我们不这么看。光盘和录像是课堂教学现场的翻录，只要看一看在“公开课”的教学现场语文老师们是怎么观课的、评课专家们是如何评课的，就知道依赖现场的翻版来研究语文教学不是一个可靠的途径。光盘和录像可以反复回放，较适合作精细研究，但语文教学研究所面临的问题主要不是细节问题，而是大关大节的问题。语文教学的主要问题，是教师把握不住应该教什么、把握不住应该如何教；是学生弄不清楚自己在这堂课里学到了些什么、搞不明白如何去有效地学习语文；是观课评教的人不知道该评什么、不知道如何评课才算妥当。像这种大关大节的问题，分析其原因，研制改进的方案，恐怕是要面对文本仔细考量的，也就是说，要面对课堂教学实录以及被教学的那篇课文反复研习。



研习课堂教学实录当然会有缺憾，因为纸质化的教学实录失去了课堂教学这一“作品”的许多风采。我们听不到教师抑扬顿挫的声音，我们看不到教师张弛有方的身姿，我们感受不到学生的音容笑貌，以及师生非语言交往的各种细节──这些在课堂教学中、在语文教学里有时比教师一声说、学生一声答更为重要的东西，在纸质化的教学实录里不见了、流失了。然而，我们也因此获得了在教学现场所不能获得的从容和便利。纸质化的教学实录把课堂教学这一“时间”的“作品”转变成了“空间”的“作品”，在课堂现场稍纵即逝的点滴，现在变成了永恒，在教学过程中被时间割断的各个环节，现在获得了整体感；更为重要的是，刨去了任课教师的个人色彩，除去了蒙在一堂课上的种种装饰，语文教学露出了它的本相，而成为我们可以用理智去对待的分析对象。



我国自1978年以来的语文教学改革，将改革的重心放在教学方法上，而教学方法，又被理解为教师的教学技能、教学技巧，而演化成教学艺术，乃至在大场面上调动学生、驾驭课堂的才能。语文的公开课，现在多数是在舞台上进行的；语文教师的观课，大致相当于看一出精心编导的“教学剧”。观摩课似乎早已变了味道，研讨课现在似乎也偏离了它应有的航道。



有鉴于此，我们提倡研习名课的课堂教学实录。建议语文教师把研习名课的课堂教学实录，作为向名教师学习、促进自己专业成长的主要途径；建议名师将打磨的课在日常课堂教学环境中施教，而把课堂教学实录作为教学研究的成果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