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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唐山大地震亲历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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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2 20:59:00 | 只看该作者

回复:1976年唐山大地震亲历记

寻找的天堂

李唐慧

      
  埋葬母亲眼里流出的是泪,寻找母亲心里淌出的是血。30年过去了,活过来的人们不再谈起那个话题,他们早已将那大痛融进了生命的灵与肉,有一种情感叫沉浸。  


  30年过去了,船过水无痕。

  唐山人很少再提地震。不是忘却,而是回避。我从不阅读有关描写地震的作品,也拒绝看这类题材的影视。可多少回在梦里,我却重新回到了我家的小院……

  那熟悉的木质屋顶缀满着爬山虎的青藤,挺拔的酸枣树,高大的鸭梨树,还有正在绽放着的刺梅花……梦境里我的母亲正站在花丛前,轻轻抚弄着那一簇簇美丽的花枝……她静静地,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妈!”我大声地呼喊,她却不说话,于是我大踏步地扑向了母亲。梦,就这样醒了。我重新闭上眼睛,固执地希望再回到梦中去,但这种努力却很徒劳。

  30年前的“7.28”,青藤、果树、花丛、母亲,这一切都在那个黎明前的黑夜被吞噬,完完全全地消失了。那一瞬,消失得让人猝不及防,消失得使人大脑一片空白……

  当时,我和两个弟弟抚摸着母亲的身体慢慢变凉,我就这样一直哭下去,哭下去……

  震后第一个夜晚,和历史上许多大地震的记载一样,随之而来的就是无休止的暴雨,它竟瓢泼般砸向毫无能力遮挡的人们,活着的、伤着的、死去的,一同被雨水淹没。雨声,雷声,伤者痛苦地叫喊咒骂声交织成一片,还有人们大声的嚎啕,这一切都镶嵌在30年前的那个黑色的日子。

  那夜,我们姐弟仨用一床被子将母亲抬到了文化宫广场,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守着母亲。突然,广场上一阵骚动,人们惊慌地奔走相告:陡河水库被大水灌得猛涨,大坝已经保不住了,一场次生灾害马上就要到来了,唐山将在近几个小时之内沦为一片汪洋……谣言鼓噪着人群,刚刚劫后余生的人们简直像一只只惊弓之鸟,不知所措。

  我却异常平静。害怕吗?心理也曾掠过一阵心跳,但当我望见母亲那似乎睡去的遗容,想到去外县未归的父亲,忽然觉得自己一夜间长大了。我把两个弟弟拽到身边,抚摸着大弟的肩头:“你是哥哥,要保护好小弟。一会儿要是人群撤离,你们俩就沿着唐山站的铁道线一直朝西走,去北京。到了那里也就能找到咱家至亲的人了。”“姐,那你呢?”我扭过头来看了一下母亲,然后对他们说:“你们看,妈妈躺在这里,爸爸又情况不明,我只能陪着妈妈,等着爸爸了……”

  天终于亮了,骚动了一夜的人群终于归于平静,不知是活着的人已经麻木,还是谣言已被制止,人们终未逃生,我们仨度过了一个惊恐之夜。

  好心的大舅帮我们把母亲埋葬。

  永远也不会忘记震后的第二个夜晚,不!是属于我们和母亲在一起最后的一夜。我们仨就这样围坐在母亲的身旁,一点睡意都没有。

  真希望时间就此停顿……

  “姐!”“嗯?”随着小弟地招呼我扭过头来,他正用那双明亮的眸子望着我:“明天,大舅会把妈妈送到什么地方去?”“我也不知道。”随着我的摇头,我们姐弟重又归于沉默。小弟虽说15岁了,但却还未完全脱掉稚气,明天母亲说走就走了……想到这里,我非常认真地对他说:“明天妈妈走的时候,你一定要嚎两声儿,哎!你怎么就不会哭呢?”我有些嗔怪地说。这两天来,大弟和我也不知淌过多少眼泪,可小弟却似乎不会哭,一滴眼泪也没有,只是一步不离地跟在我身后。此时他眨巴着两只大眼睛,没吱声。

  真舍不得让母亲走,明天母亲就要去一个新的地方了,不去不行吗?对,不去不行了,这是大舅说的,母亲的肚子已经开始发胀了。唉,是得埋了,是得埋了。我一会儿摸摸母亲的手,一会儿摸摸母亲的头,我把脸贴向母亲的脸,她的脸好凉好凉……两个弟弟怕妈妈冷,不停地抻一抻盖着母亲的小布单。

  夜正深,整个文化宫广场显得比昨夜安静了许多,人们经受了两天的折腾,都哭累了,痛乏了,他们暂时进入了梦乡……今晚真是一个寂静的夜。

  我抬头仰望天空,天空也显得比昨夜纯净,一弯上弦月清清淡淡地挂在天际,与满天繁星一起将冷冷的清辉洒落在母亲熟睡的地方。“小弟,你还记得小时候邻居于妈妈讲过的那神话吗?她说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丁。”“一个丁是什么?”弟弟问我。“一个丁就是地上一个人。你瞧那天上有这么多星星,其中一定会有一颗是属于妈妈的,明天妈妈就会随着这颗星一同走了,这颗星会把妈妈带到一个美丽的地方。”我用手指着天上的星斗,两个弟弟同时仰起头来,向着夜幕里的天空张望……我真希望这夜再长一些,让母亲和我们多待一会儿。清晰地记得,那夜好安静:有星、有月、无雨、也无风……可是,天还是亮了。埋葬母亲是地震发生后的第三天下午,大舅找来了三舅和喜子哥,还有我们的邻居。

  一床花棉被终于裹住了母亲已冷却的生命。好心的人们抬起母亲,她就真的起程了。“妈!妈!妈……啊…啊…啊……,”我被这绝望的恸哭惊呆了!回头望去,只见坐在地上的小弟满脸泪雨,那哭声悲切凄凉,声音撕裂。我突然明白了,这是15岁的小弟发自心灵绝望的呐喊,三天来,他一直压抑着的大痛,顷刻间彻底地宣泄了。

  谁能不垂泪,谁能不动容啊!我带着两个弟弟护送母亲上路了。

  母亲葬在了大城山的山坳里,我看着母亲的墓穴被红褐色的泥土堆成了坟丘,在这里埋葬了一个年仅48岁的生命。我的母亲:一个出生在冀中狼牙山穷乡僻壤的女性,9岁当上儿童团长,13岁参加革命,战火的硝烟曾洗礼过她,在她的右臂上一直残留着敌人的弹片。如今,那块长在肉里的弹片再也无法折磨她了,它将随着母亲一同离去。埋葬完母亲,大舅和三舅就要走了,面对护送母亲安息的两位长辈,大恩不言谢,我扶着两个弟弟向着他们跪了下去……

  震后第四天,也就是埋葬完母亲后的次日,父亲从迁西赶回来了。他终于未能与母亲见上最后一面,平生我第一次见到父亲流泪,他的泪水和汗水一起从脸上淌下来,擦也擦不净……

  再后来,就在那一年的冬天,母亲的尸体被挖走了。据说是防化兵用探测仪进行的清理,当我和弟弟发现后,呆若木鸡。大弟终于打听到唐山市西郊有一个填尸的大坑,于是我与他商定,次日瞒着父亲,去那里寻找母亲。

  第二天的清晨,我们姐弟骑车向着西郊飞快地驶去,冬夜的寒气还未散尽,郊外一片荒凉,我和弟弟都将车速提到了最快。“听说那填尸坑很大,已经填埋了很多尸体,填埋的方法是一层尸体一层灰,一层一层地填,我们怎么找呢?”弟弟一边骑一边问我。“不怕,只要妈妈在那里我们就能找得到,她是一定会听到我们的呼唤的。我读过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她哭倒了一块城墙,于是露出了她的亲人。我们也一定能找到!”我语气坚定地鼓励着弟弟。

  我和弟弟终于看到了那个还在不断地填埋尸骨的大坑,那是一个很大的长方形的坑,我们看到时,它还只有一人多深,可底下已经不知填埋了几层尸骨。里边的确是一层尸骨一层白灰,在坑的边沿上有民兵把守着。他们见我们姐弟一直往下望,就走过来,我们向他们讲明了来意,他们不住地摇头,“这么大的万人坑,而且尸体又都裹了袋,哪能认得出来?”“让我们下去找一找,或许找得到呢!如若找不到,我们也就死心了!”说时,我和弟弟都哭了,几个民兵终于不再阻拦我们,我和弟弟相扶着走下了万人坑。

  我们每踩着一具尸体,就感到一种揪心的痛,天寒地冻,脚下发出空洞的咯吱吱声响,“原谅我们好吗?我们太想找回母亲了!”我在用心灵和他们说话,不知他们的姓名,不知他们是否也还有亲人,我和弟弟真的不忍再踩着找下去:“妈妈,妈妈!”我哭喊着:“你听到我和弟弟的呼喊了吗?你告诉我你在哪儿啊?”我和弟弟在这阴森森的万人坑里哭喊着,可是苍天无言,诸鬼无声!上边的民兵在坑沿上一直注视着我们,他们几次想催我们上去,但都忍住了。西北风仍在无情地呼啸,好似那些不愿离去的鬼魂在哭泣,更似从万人坑那层层尸骨里发出的悲鸣……无论我如何执拗,我所想像的奇迹终未出现。几位值勤民兵开始劝说我们上去,弟弟也说:“姐,我们不能再找下去了,中午如果不回家,爸爸会找我们的。”弟弟的提醒,使我恢复了理智,我们走出了万人坑。

  没有找到母亲。

  埋葬母亲眼里流出的是泪,寻找母亲心里淌出的是血。

  30年过去了,活过来的人们不再谈起那个话题,他们早已将那大痛融进了生命的灵与肉,有一种情感叫沉浸。

  30个春秋,30个“7·28”的凌晨3时42分,每年的这个时刻,唐山地震纪念碑前总有攒动着的人群,他们踏着这个时间在晨曦中寻找自家的亲人。一束束鲜花,一个个花篮,一盘盘祭品……这一切一切都在这一时刻被活着的人躬身放在纪念碑前。清明时节,唐山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烧纸的人们,那一沓沓粗糙的黄纸,被人们约定俗成地作为阴间冥币。阴历十月初一的晚上,唐山人总会在这一刻带着对故人的牵挂来到十字路口,他们用七色的纸剪裁成衣裤、纸钱,会在家人絮絮叨叨的话语中燃烧,盘旋着,变轻,一边点亮着黑暗,一边随着家人的泪滴幻化成一只只黑色的蝴蝶,随风飘去……

  一年又一年,春夏秋冬,周而复始。不要说是迷信吧!更毋庸去劝阻或安慰。这种祭奠早已经成为30年里活着的唐山人与故去亲人的无言契约,谁又能抹去唐山的这一道风景?

  每当我走过地震纪念碑,我都要踏上台阶去环顾那浮雕上的人们,我不会忘记死难的24万生灵,还有我的母亲。虽然他们的肉体已经回归于土地,然而他们的灵魂会寻找到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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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2 20:59:0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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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岁月

陈非比

      
  唐山大地震发生时,河北省地震局派往唐山、滦县一带进行地震地质考察的贾云年等六位同志不幸全部以身殉职。30年后,贾云年同志的妻子怀着无尽的思念记述了悲情岁月中她的心路历程。  


  午夜,新年的钟声敲响,日历翻开新的一页——2006!哦,云年,你真的离开我们整整30个年头了吗?

  轻轻打开那尘封已久的一方小盒,我又看见了那块手表——那块30年前从唐山地震的废墟下挖出的手表,或许,是从你那冰冷、僵硬的手腕上取下的手表……

  饱蘸着逝者的沧桑,凝聚着亡者的血泪,它的指针安静、肃穆地静止在那个悲怆的时刻,昭示着曾经的那场震惊世界的巨大灾难的降临:

  03时42分20秒!

  凝望着这块沉睡了30年的手表,这块曾吸吮着你的体温伴随你踏遍祖国山河的表,这块曾日夜催促你争分夺秒勇战地震之敌的表,我突然顿悟:云年,这就是你离开这个世界前要传达给我的最后一个信息吗?你要告诫我永远铭记这个时刻,是吗?

  是的,我怎么能忘记,怎么会忘记啊!

  随着这一时刻的到来,一座工业重镇毁灭了,24万生命葬送了,中国地震工作者十几年来的奋斗、求索与希冀,以及曾经似乎显赫一时的“辉煌”,也一下子彻底粉碎了、泯灭了……

  凝视着那静静地躺在表盘上的指针,我的思绪又飞回到遥远的1976,飞回唐山地震爆发后那永生难忘的日日夜夜!

  7月28日

  石家庄。一个燥热难耐的夏夜……

  突然,我被一阵嘈杂的人声和疾步下楼的脚步声惊醒,然后就感到床板在剧烈地摇动。

  “不好,地震!”我立刻翻身下床,抱起三岁的儿子就往楼下冲去……

  待我匆匆赶到省地震局。那坐落在范西路的两座小楼已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快,赶快弄清地震在哪儿!”跑进二楼值班室,我接过电话听筒,急忙往各个地震台打电话,以便用最快的速度找出震中位置。

  然而,很快我们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省内的地震台不是仪器被掀翻,就是记录出格无法分析震相;电话打到北京,情况大同小异;而唐山地区,电话则全部中断!

  “难道,地震就在唐山?!”

  我不敢往下想了,只管埋头工作,穿梭在放电话机与放交切图板的办公桌之间。

  直到天已大亮,才从北京传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地震发生在唐山市,7~8级,唐山市房屋几乎全倒平了……国家地震局正在组织队伍前往现场……

  真是晴天霹雳!我的心一下子收紧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哪,唐山倒平了,那得有多少人惨遭不幸啊!云年和他的战友们能逃过这一劫吗?!

  然而,职业习惯驱使我不动声色,继续埋头工作,和同志们一起坚守在办公室。

  7月29日

  夜色降临,忙碌了两天两夜的办公楼稍许安静下来。

  “叮……”值班室的电话突然急促地响起,刺耳的铃声划破夜空,震人心弦。

  我飞快地抓起听筒:“喂,你是哪里?”

  电话里传来我急切盼望又害怕听到的声音:“喂,值班室吗?我是唐山地区队孟祥振……”

  这是震后从唐山地区队打来的第一个电话!

  “唐山来电话了!”我脱口而出,在场的人立刻围了过来,已经有人拿出了笔和纸准备记录。

  我屏住呼吸,凝神倾听对方的声音,生怕漏掉一个字;一边听,一边一字一句复述着电话的内容。值班室里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空气凝重得令人窒息,只有我复述的声音在屋内回荡,一声声敲击着人们的心房!

  “……唐山地区队石蕴璇、傅长河、刘信、宋保田四同志遇难……,省局地震地质组的6名同志还在室内……”

  放下听筒,我立刻拿起电话记录疾步走出值班室,来到地震地质组办公的房间,准备与李钦祖一起整理电话记录……

  突然,我感到一阵窒息,胸口像塞满了棉絮,仿佛全身的血液在刹那间都凝固了。几天来的精神压力、体力消耗终于使我不能自持。我不由自主猛然起身逃离房间,冲下楼梯,跌跌撞撞地跑出办公楼,踏着月色一头扎进院子里一间无人的活动房,忍不住热泪横流:我清楚地知道,已经是震后第三天了,“还在室内”这意味着什么,何况我们知道震后唐山市还下了大雨!

  不一会儿,姜秀娥找到了我。

  “非比,你哭吧,别闷在心里!”她说。

  是的,自地震以来,我一直把担心、思念和苦痛埋藏在心底,认真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面对唐山几十万同胞的苦难,我没有理由懈怠,没有理由为自己流泪!然而此时此刻,我却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了!

  “非比,别太难过,也许还有希望……”姜秀娥安慰我。

  是的,不管怎样,还没有得到最后的消息,也许,他们真的能奇迹般生还?然而,我知道,这希望太小,太小……还有,远在天津、北京的亲人,你们又如何呢?身处严重的地震波及区,担心着云年的安全,惦记着女儿的遭遇,这几天你们又在经受着怎样的颠簸、熬煎?远在京、津、唐三地的亲人们哪,你们怎能不叫我牵肠挂肚,心绪焦急!

  但是,我深深懂得,作为一个地震战士,在人民面临震灾危难时,我没有理由被个人的不幸压倒。心境稍稍平静,我和姜秀娥一起走出了活动房……

  回到办公室,同志们向我投来深情的目光;虽然没有语言,但我读懂了,他们分明在说:“非比,你要挺住,我们相信你!”

  是的,我会挺住!自地震发生以来,虽然我惦记着远方的亲人,越来越强烈地预感到不幸将会发生,但头脑始终十分清醒。我知道此时此刻该想什么,做什么,知道自己应尽的责任。

  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埋藏起内心的苦痛,我要求自己依然镇定自若地坚守在岗位。

  7月30日

  午夜,散去了白日的暑气,安静了嘈杂的人声,忙碌了三天三夜的我,第一次独自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凝视着窗外那无边的黑暗,遥望着远方那可能已永远离去的亲人,我梳理着几天来纷乱的思绪……已经是地震的第四天了,亲人生还的希望已几乎是零!我对自己说:是到了该冷静地面对现实的时候了,非比啊,你准备好了吗?

  是的,我准备好了,我准备着迎接暴风雨的洗礼,我准备着承受最严峻的考验!于是,我拿起笔,含泪写下一封给局党委的信,向党组织表达了我的心迹:我准备着迎接考验,我将迎着风暴勇往直前。此时此刻,也只有这么做,我的心才会有些许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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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2 21:00:0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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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31日

  又一个夜晚降临了,人们仍在忙碌。

  我正在办公室工作,一抬头,见医务室的孙宝英大夫正向我走来。

  “非比,来,再打一针吧!”她微笑着,温柔地对我说。

  我乖乖地伸出了手臂。几天来,由于体力不支,我靠打葡萄糖坚持着;至于孙大夫为什么会此时来给我注射,我当时并没有多想。

  不一会儿,政工组的小刘走进办公室,轻声对我说:“非比,李向前同志请你去一趟。”

  我跟着小刘来到行政办公楼,推开李向前副局长办公室的房门,只见政工部门的几个同志都严肃地坐在那里。我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难道那个最严峻的时刻真的来了?

  我在李向前同志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缓缓坐下,静静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非比同志,刚才打针了吗?”李向前轻声地问。

  “打了。”我回答。

  “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

  “还行。”

  沉默了片刻,政工组的负责同志向李向前副局长点头示意:“开始吧!”

  “……我们的好同志……地震战士贾云年同志,在唐山地震中以身殉职……”李向前代表党委,正式向我宣布了云年遇难的消息。

  那无情的宣判仿佛一把钢刀割裂着我的心,任凭我怎样克制,也无法阻止热泪夺眶而出。地震后,我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落泪了……

  “……请组织和同志们放心,我一定会化悲痛为力量……”

  就是这天晚上,大家都知道了那不幸的消息:省地震局地震地质组赴唐山工作的6位同志:苏英俊、黄钟、周士久、王素吉、阎拴正和云年你,全都在地震中遇难,无一幸免!许多同志都难过地流下了热泪。

  那一晚,我彻夜难眠……

  8月1日

  天亮了。同样的日出,同样的天宇,可对我来说,仿佛一夜之间全都失去了灵性。太阳不再明亮,鲜花不再芬芳,世界上少了一个我最亲近的人,时光顿时变成一种难耐的折磨。

  然而,生活还要继续,工作还要继续……于是,我又走进了办公室。

  上午,突然有人告诉我,北京打来电话:“非比的爸爸、妈妈、弟弟将于今天下午到达石家庄。”原来,地震后组织上已经派人去北京看望了我的家人,电话正是他们打来的。

  “下午就到?”此时此刻,我是多么想见到北京的亲人啊。然而,一缕愁云又浮上心头:怎么办,要马上告诉他们云年的噩耗吗?年迈的父母风尘仆仆来到石市,他们能承受住这个打击吗?

  “这样,我们先派几个人去接站,再根据他们的情况,商量怎么办。”记不清是谁这样说。

  下午,去接站的李钦祖告诉我:“你爸爸、妈妈情况不太好,地震时受了惊吓,又担心云年出事,这几天一直住在外面,又受了凉,二老身体状况都不太好,尤其是你妈,嗓子都哑得说不出话了。”


  “那今天绝不能告诉他们云年的情况,否则他们会垮的。就说还没有确切消息,让他们今晚先睡个好觉再说。”我毫不犹豫地做了决定。

  于是,我们商量了对策:拖到晚上我先回家去应付一下,避而不见不合情理;然后……是事先安排好的一幕充满善意谎言的“戏”:

  同志们开车送我回家,并在楼下守候。

  我强忍悲痛面带微笑走进家门,安慰二老:云年的情况还在落实,我现在很好,你们不必担心……

  住在对门的刘茜敲门:“非比,室里叫你去开会商会!”

  于是,我嘱咐二老:好好休息,我去会商,今晚住办公室,不要等我。

  随后,我下楼与同志们一起登车返回办公楼。

  ……

  当晚,二老果然睡了一个“好觉”——地震后第一次在屋里睡觉,怀抱着虽然渺茫但尚未泯灭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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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2 21:01:0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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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日

  这天晚上,见二老精神好些了,组织上决定把真实情况告诉他们。于是,李向前及其他有关同志和我一起回到家中……

  尽管有一定思想准备,但爸爸、妈妈和弟弟还是无法抑制心头的悲痛,特别是妈妈,更是抱着我泣不成声……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抱,此时此刻,女儿多么想在妈妈面前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让压抑在心头多日的苦痛、悲伤与愁怨,统统爆发出来、倾倒出来啊!

  然而,理智告诉我,我不能,我不能啊!事到如今,一切已无法挽回,做父母的最放心不下的不就是女儿吗?!只有女儿的坚强,女儿的安康,才是父母最大的希望,最大的安慰啊!我不能放任自己,我不能给亲人雪上加霜啊!

  “妈妈,你们别太难过……这么大的天灾,谁也无法抗拒,遇难的不是我们一家一户,是千家万户啊……云年是为人民的利益而死的,他死得光荣……我会正确对待不幸的,组织和同志们都很关心我,你们就放心吧……千万别太难过,身体要紧啊……”

  那一夜,我是与家人在一起度过的,我们互相安慰,彼此鼓励,相互支撑着、搀扶着,度过了那个难熬的不眠之夜。

  8月3日

  晨曦中,我们迎来了又一个黎明。

  让我备感欣慰的是,爸爸、妈妈没有被悲痛压倒,作为受党教育多年的革命文艺战士,他们默默地咽下悲伤,用意志支撑着多病的身躯,挺起胸膛,伸出臂膀,用深情的母爱和伟大的父爱,为女儿撑起一片蓝天,呵护着她走过风雨,走向明天……

  上午,刚刚从噩梦中走出来,妈妈就拿起了笔,用颤抖的手,向剧院她所在的党支部负责人鲍占元同志,写了一封长信,详细汇报了来石后的情况。在信的最后,妈妈写道:

  这次除(云年)他们六位同志外,地震局所属的唐山地区地震队也有些同志牺牲。这样严重的损失,是从来没有过的。这里的领导除本职工作外,还需做大量的家属工作。为了不给这里的领导增加麻烦,为了能使女儿全力投入工作,我们做父母的,也应该正确对待……我们一定以革命利益为重,尽量克制自己,经受住这次考验。

  8月4日

  云年,我知道,你走后最放心不下的还有你天津的双亲和家人:那含辛茹苦养育了8个儿女的慈祥的母亲,那对你寄予无限期待、望子成龙的父亲,那最最疼爱你的年过八旬的奶奶,还有亲如手足的7个兄弟姐妹……由于你的聪慧、上进,你从小就是贾家的骄傲,贾家的希望,失去了你,让这个家庭,让年迈的双亲,怎么承受啊!

  二哥于8月2日来石家庄报告了天津的近况,更增加了我们的忧虑:家中虽然老小平安,但日夜牵挂着远在唐山的你。妈妈整日埋头照顾家人,常常独自饮泪叹息;爸爸则整日街上徘徊四处张望,痴盼年儿几近癫狂……

  面对此情此景,我和二哥与组织和同志们很快做出决定:对天津的老人只能先瞒一段时间再说。

  于是,我提起笔来,给天津的爸爸、妈妈写了一封言不由衷的“平安”家信……

  8月8日

  政工组的同志告诉我,近日准备到天津大哥工作单位去,开始着手云年家属的工作。

  看来,事情不能再瞒下去了,再难,这一关也得去闯啊!做儿媳的身不由己,不能亲自到天津去为老人分忧,也只有拜托家中的大哥和姐夫了。于是,我定下心来给他们写了一封长信,仔细嘱咐他们一定要做好家人的工作。我企盼着亲人们能顺利地闯过这道关口,特别是年迈的双亲,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事了!

  8月13日

  姐夫常小秋从天津来信,从中得知爸、妈已在当日知道了实情,由于事先一层层做好了工作,总算闯过了这一关,没有出现太大的问题。多么识大体、明事理的老人啊,但愿他们尽早从悲痛中走出来!

  8月25日

  不知苦熬过多少不眠的夜晚,不知流淌了多少辛酸的热泪。这天下午,妈妈拖着多病的身体,忍住心头的悲痛,在妹妹老七的陪同下,风尘仆仆从天津来到石家庄。她是不放心我啊,她要亲眼看看我和孙儿,她要亲自帮我抚平伤痛……

  我从办公室匆匆赶回家。

  “妈……”见到妈妈那慈祥的面容,憔悴的身影,我忍不住泪如泉涌。坐在床头,我们婆媳二人抱头痛哭,向离去的亲人发出无望的呼喊:云年,你才33岁啊!你怎么就忍心离我们远去,抛下年迈的双亲,年轻的妻子,年幼的孩子,让人生的三大不幸,同时降临到我们一个家庭?这不是太残忍了吗!

  然而,云年,可以告慰你的是,我们终于一步步走过来了!

  后来,妈妈把贾军带回天津上小学,我的双亲又把贾谌带回北京上了幼儿园——他们怕我无力抚养年幼的孩子;我则一个人留在了石家庄,继续着你未竟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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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2 21:01:0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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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4日,我终于来到了唐山,来到了你献身的地方。

  来到你的身边,我心里踏实了许多。然而,我暂时还无暇去看望你和你的战友,我参加了唐山工作队前兆综合预报总结。在唐山机场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我与同志们一起,风餐露宿,日夜奋战,潜心研究观测资料,认真回顾震前的监测情况。趴在用废木箱搭成的“桌子”旁,我一笔笔写下唐山地震的教训,一次次思索预报“唐山型”大地震的途径,度过了人生中一段令人难忘的时光。

  直到10月底,工作队即将撤离,我才去了墓地……

  已是深秋时节,大地不再翠绿。出发时,天即下起了小雨,仿佛苍天已听见我的心在哭泣。

  霏霏细雨中,汽车驶出唐山市区,沿着公路向东驶去。凝望着车窗外匆匆退去的雨丝,往事扯不断,理还乱,犹如这绵绵秋雨。我强睁泪眼向车外望去,想把这条伸向亲人长眠之地的大路铭记,但只见雨雾笼罩着天地,眼前是一片迷离……

  汽车行至唐山越河七公里处在路边停下,我跳下车,泪水拌着雨水,蹒跚着穿过两旁长满荒草的小径,走进亲人的栖身之地。

  这是一片稀疏的小树林,几?黄土垒成的坟丘一字排开,静静地卧在树下,坟茔前插着的小木牌上,用毛笔书写着主人的姓名。

  “云年,非比来了,她来看你了……”

  面对亲人的坟茔,我犹如乱箭穿心,想到你将永远孤寂地躺在这冰冷、漆黑的大地,我禁不住热泪奔涌,不能自已……

  多年以后,天津的亲人们与我商量,想把你接回老家,安葬在先祖的墓地。

  但是啊,云年,我实在不愿打扰你,实在不忍打扰你啊!因为,我是那样地了解你!

  献身地震事业的十一个春秋,你走遍了祖国大地,从云贵高原到渤海之滨,从燕山脚下到珠江两岸,到处留下你攀登的足迹。为了战胜地震之敌,你紧紧追寻着地震的踪迹,忘情地转战在一个个地震现场,一心要破解它的秘密,直到生命随它轰然而去。这就是你,一个年轻的地震战士生命的轨迹……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相信你甘愿留在这里,化作一方热土,融进你为之献身的唐滦大地……

  然而,作为晚辈,我又怎能伤害白发老人的爱子之心?!

  于是,1989年,你的兄弟们身负着爸爸、妈妈的嘱托,从天津驱车赶赴唐山,把你接回了老家,安葬在最疼爱你的奶奶的身边!

  唐山地震十周年,
  悼念年儿心倍酸。
  勉抑悲伤强欢笑,
  内心何日忘儿颜。
  地震遇难本实情,
  痴心偏认尔状生。
  路上徘徊门外望,
  呆观年貌类似人。

  这是爸爸在唐山地震十周年时洒泪写下的祭文。如今,他终于如愿以偿:1998年8月,他走了,怀着对亲人的眷恋,怀着痛失爱子的遗恨,永远离开了这个曾带给他欢慰也带给他痛苦的世界。亲人们把你们安葬在同一个墓地,你们父子二人终于得以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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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2 21:02:00 | 只看该作者

回复:1976年唐山大地震亲历记

一个矿工和一段中国历史

雪地

      
  在唐山地震发生后4小时18分,从倒塌的楼里爬出的李玉林等矿工克服重重困难,把唐山大地震的灾情带到了北京。于是,党中央、GWY迅速做出了向唐山派出救援部队和其他救灾队伍的决策,12245名灾民被救援大军从废墟中救出。这样的速度,即使是19年后交通和邮电高度发达的日本兵库地震救援也无可比拟  


  李玉林42岁时赶上了那场大地震,时间是1976年7月28日凌晨3点42分,震级7.8级,裂度XI度,一座百年历史拥有百万人口的城市在数秒之内化作一片废墟,死亡24万、重伤16万。李玉林是幸运者,这个体格强健的唐山矿工会副主席当时立即意识到地震了。唐山在这日子之前闹过几次地震的虚惊,这一次是真的。

  李玉林是从倒塌的楼里爬出来的。顺着缝隙,当时,灰尘很大,看不见他就摸,努力朝有新鲜空气的地方走。

  爬出来的李玉林立即被求救呼喊包围了,他边扒着人边向矿里走,他为什么没有想到他那么多亲戚?多少年后有人又这样问他,他说,他的脑海里有一个很清醒的念头:赶快去找矿党委!他是共产党员。他很清醒,或者太清醒了。

  可是他找不到了,矿办公楼倒了,矿务局办公楼全平了,市革委的办公楼也倒了。“二哥,咱们怎么办?”在工人堆里长大的李玉林从不显官阶。他行二,人们就叫他二哥。井下老板子才有这样的称呼。年轻的叫,年老的也叫,这次叫他的是矿党委干事王思臣。心急如焚的李玉林大吼一声:“找党中央!找毛主席,要不咱们没救了!”找党中央、找毛主席,李玉林站在正发动的红色矿山救护车上,对公安分处高副处长喊:“我们去找电话,告诉中央,你赶快组织人员保卫矿山!”李玉林带队,矿武装部干事曹国成、机电科绞车司机袁庆武和矿山救护队司机崔志亮就在这样一个偶然的结合后,创造了一个值得自豪的奇迹。

  “当初只是想找个电话。”20年后,李玉林感慨无限地说。

  报告党中央,报告毛主席,为了这样一个看似简单的目的,李玉林个人将付出怎样的代价,他当时没想,现在也不愿提及,他只是说当汽车碾过唐山的街道时,他觉得像碾过自己心一样难过。

  他已认不出自己的故乡了,这个土生土长的唐山汉子已在这里度过了42个春秋,他熟悉每一条大街小巷,可今天,他认不出故乡了。在霏霏的细雨中,满眼里到处是废墟,招待所、地委、军分区……呼救声不绝于耳,挥手拦车的不计其数,李玉林坐在小崔旁边,狠着心命令:“别停!别停!打电话要紧!”有人骂街,有人用石块砸车,李玉林不理。可他终于停下来了,在唐山郊区,路被尸体和电线杆拦住了。

  “回去,把伤员拉唐山去!”乡亲们以为只有他们受了灾。李玉林不能发火却又不能不发火:“贫下中农同志们,唐山都震平了!比你们重得多,哪还有啥医院!我们是去北京向毛主席、党中央报告的,毛主席知道了,我们才能得救!”

  为了让毛主席知道,乡亲们含着泪搬开“路障”,红色的救护车在黎明的晨曦中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向前奔驰。

  丰润过去了,玉田过去了,在蓟县,他们巧遇了寻找震中的国家地震局地震地质大队的几个同志,于是袁庆武随这些同志去唐山,地震局派一名同志随李玉林去北京。

  是的,去北京,李玉林这时才突然意识到,为了寻找一部电话机,他们已走了200公里了,北京已近在咫尺。事后有人问,如果有一部电话,你们会跑到北京吗?回答是肯定的,他们会。如果早知道一定要跑到北京送信,你们还会来吗?回答仍是肯定的,他们会,因为唐山人民需要!党中央需要!

  “直接往GWY开!”如今李玉林回忆起当时的果敢,还能找到那时的感觉,他们回绝了地震局同志去地震局汇报的好心建议,因为再熬上半天,他们的胸膛会爆裂开的。

  在新华门,车被武警战士拦住了。光着上身,只穿一件裤头的李玉林迎过去,双手沾满扒人时别人的血、自己的血。“唐山地震了,我们向毛主席、党中央报告灾情!”这时是早晨8时整。就这样,在发生大地震后4小时18分,李玉林他们克服重重困难,把唐山大地震的灾情带到了北京。

  这里,北京地区在唐山的地震余波中倒塌房屋逾万,清河一带一度被确定为震中,中共中央政治局关于大地震的紧急会议刚刚结束,当时的河北省委第一书记刘子厚和煤炭部长肖寒奉命即飞唐山察看灾情,而这一切由于灾情程度,范围没有任何消息确定!李玉林他们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走进中南海紫光阁。

  走进会议室,李玉林见到一张张在报纸上、电影里熟悉的面孔,泪水不觉涌上来:“首长们,唐山平啦!”当时在场的几位领导人是:副总理李先念、纪登奎、陈锡联、吴德、陈永贵、吴桂贤。过分的激动加上一路奔波,李玉林那么强健身体也有点熬不住了。他觉得眼前的人一下子模糊了。

  纪登奎紧走两步,抱住了摇摇晃晃的李玉林,安慰他:“别急,坐下来说。”

  李玉林被扶着坐下,又立即站起来,他呜咽着简要讲了唐山的情况,陈锡联递过一张纸,要李玉林画一幅唐山草图,把情况说得具体些。李玉林边画边介绍,说着说着,他讲不下去了:“都平了!都平了呀!几十万人还压在废墟里,首长,快想法救援吧!”

  “对,要尽快组织救援!说吧,同志,我们怎么办好?”我们怎么办好,当李玉林听到中央领导这样信任地和他研究救援方案,他一下子觉得他面前的首长是那么和蔼可亲。只有共产党的领导才能对人民群众这样信任。他调动自己所有的抗灾经验提出三条建议:派军队、派矿山救护队、派医疗队。

  一个普通矿工的建议,在国家领导人的议决实施中。多少年之后,李玉林仍感慨无限,“我来自灾区,就像侦察兵,侦察兵当然有资格充当领导的参谋。”

  李玉林退出会计室,被请到餐厅就餐,而此时,GWY的领导们正在调动千军万马。唐山大地震救援工作开始了。李玉林和他的同伴们几乎把饭菜原封未动地留在饭桌上。他头晕、呕吐,医生说是太累了,太紧张了。他们当然没有想到,他们完成了怎样辉煌的壮举。中国的历史记录下1976年的唐山大地震和震亡24万生灵之后,还会有这样几笔:由于几个出色的矿工,党中央、GWY迅速做出了向唐山派出救灾部队和其他救灾队伍的决策,12245名灾民被救援大军从废墟中救出,这样的速度,使19年后交通和邮电高度发达的日本兵库地震救援也无可比拟。

  李玉林从北京回来,就投入到抗震救灾中,他是矿工会副主席,他又是工人的“二哥”,万名矿工的大矿,他的事太多了。那次地震,夺去了他家14名亲人的生命,包括他的父母和儿子,即便是活下来的亲人,他也分不开身看上一眼,是啊,一个从废墟里爬出来,顾不上家人,一心在矿上的共产党员,你还能指责他什么呢?震后第七天,妻子带着儿子们断炊、断水了。是工友们接济了他们。那次吃的是压缩饼干,孩子们几天没吃饱饭了,那一餐差点把肚子撑坏。地震18年后,李玉林的弟妹们还不愿和他说话,他们提起大地震还要流许多眼泪,他们见到李玉林的妻子,还会哭着问她:“我哥咋不救家里人?”

  他的大儿子是震后20天,解放军帮助扒出的尸体,全家死难亲人,李玉林都没能见上最后一面,李玉林能说些什么呢?他不能说他是党员,是领导,他得想着大伙,他太忙了。他的确忙啊。援救伤员、清理厂房、接收救灾物资、救济矿工……李玉林的时间表上没有白天夜晚。他是党员,是工人的“二哥”,他必须留在矿上啊!

  数着指头算,建军节到了,李玉林把工会的几个同志叫到一块儿:“我们慰问慰问解放军同志吧,办个演唱会。”乐器砸坏了,修修;腿脚有伤,拄根木头。一天准备,晚上,在唐山矿西门前,点起两盏汽灯,唐山历史上最悲壮的一次演出开始了。

  那一天是8月2日的晚上,6名演员,没有身上没伤的,没有家庭没震亡的。他们有的纱布缠着头,有的腿肿得水桶粗,可他们演奏着,用心声歌颂党,歌颂人民子弟兵。台下是一片片的解放军251医院医护人员、矿救护队员和灾民们,看的人没有不落泪的。

  作为这次活动的组织者也是演员的李玉林,演出的是横笛独奏,其中的一支曲子是当时最盛行的《大海航行靠舵手》。一位年轻的人民日报女记者和一位新华社记者观看了这场不同寻常的演出,女记者一面流泪一面看,她说,她看到了唐山在崛起。

  谁也没有想到,像李玉林这样一个坦荡的人,在震后还会受到“莫须有”的攻击,那该是“文革”最后的余毒了。他的工作停止了,荣誉被剥夺了,还要承受许多不实之词……他愤慨过、怒吼过也沉默过。他曾气怨交加在床上躺了近一年,恢复后,他又把所有的屈辱深埋进心底,他无法分辩,他就不再说话了。

  从李玉林二层的住宅后窗看去,夕阳里的唐山抗震纪念碑格外高大、凝重,李玉林每天早晨都要围着纪念碑跑上十几圈,只有在每年“7.28”来临时,李玉林才不去纪念碑前了,他说,看到有人祭奠亡灵,他的心里便揪着的疼,14位亲人哪!

  震后20年将近时,又有人请李玉林作报告了,都是些从唐山长大却没有大地震记忆的孩子们。人们似乎突然意识到,唐山人曾有过怎样的公而忘私、患难与共、百折不挠、勇往直前的优良品质。李玉林应承了,他不是为自己,他要告诉人们更多的故事。也从那时到今,李玉林就再也没有“轻闲”了。

  李玉林60岁生日的时候,儿子们为他请来20几个亲朋好友,可没想到那天一下子来了100多人。有矿领导、工人、矿篮球队员。他们祝“二哥”快乐、祝“二哥”长寿,李玉林便又激动了,说出的话,在房里嗡嗡地回旋……

  进入2005年之后,慕名来访的人士还是络绎不绝,李玉林能推就推,实在不能推的,他还是要给人家讲,讲的时候,他又是老泪纵横了……11月中旬,他在香港凤凰卫视的“鲁豫有约”中做了一回主角,下旬,他又应北京大学邀请作了一个报告。他讲唐山大地震,讲唐山人,讲得泪水在掌声中飞溅。

  如今,李玉林已是72岁高龄的老人了,身子虽然仍很结实,但“力气活”却不主动干了,他说怕孩子们担心。早几年,他还是百十里路骑车就走,那是每天为没有劳保、靠卖小吃贴补家用的妻子上货、串些羊肉串。现在妻子也停下手了,自己就一门心思地享受天伦之乐了。

  每天上午八九点钟,是他去矿里洗澡的时候,矿工洗澡是多年工作养成的习惯,李玉林现在更习惯的是在那个时候,可以看到许多过去的工友,可以和他们融洽地说说话。矿上也很关心他,每年组织老干部到外地参观游览,都少不了邀他,他知足了。再闲下来,他的脑海里还会翻腾起过去的一幕幕……他说这话的时候便又激动了:“前几年翻蹄亮掌,干得爽快;后几年能量都浪费了。我没能把所有的劲都使出来啊。”听到72岁的人说出这样的话,令人回味起来也不禁潸然泪下。

  不论怎样,李玉林已走过了自己72年的道路,他可以淡泊地把岁月分割开、组合上,或者永远埋进记忆的深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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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2 21:03:0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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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路抗震抢险队伍在唐山

赵奇克

      
  京山线是连接东北和关内的交通命脉。地震后,这条铁路多处塌陷,钢轨悬空扭曲,站舍成为一片废墟,铁路运输已经完全中断。我当时所在的单位,是专门负责修建铁路的铁三局四处,接到铁道部抢修京山线的命令后,四处先遣队在7月28日地震当天晚上,就最先进入了唐山市。  


  我有幸参加了1976年唐山抗震救灾的战斗。从7月31日进入唐山,到9月22日离开,有50多天。在唐山的日日夜夜,每天都是在激动和奋战中度过。在这里,我看到党和政府全力以赴组织抗震抢险的不懈努力;看到解放军战士磨秃手指奋力抢救群众的感人事迹;看到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全国人民的无私援助;看到铁路抢险人员奋不顾身,用最短的时间修复铁路的英雄壮举;看到当地农民忍着失去亲人的悲痛,送来猪肉蔬菜,慰问抢险队伍的动人场景……这些无不震撼着人的心灵,振奋着人的斗志,令人终身难忘。

  抢通京山线

  京山线是连接东北和关内的交通命脉。地震后,这条铁路多处塌陷,钢轨悬空扭曲,站舍成为一片废墟,铁路运输已经完全中断。我当时所在的单位,是专门负责修建铁路的铁三局四处,这个处位于北京门头沟三家店,是华北地区距离唐山最近的铁路工程单位。接到铁道部抢修京山线的命令后,四处先遣队在7月28日地震当天晚上,就最先进入了唐山市。我是随着第二批抢险队伍上去的。离开北京时,街道两旁临时搭起的抗震棚里,已经挤满了避难的居民。途经三河县,房屋大部分倒塌。到玉田县,已经看不到完整的县城了。晚上11点钟,我们的车队进入唐山市区。整个市区一片漆黑,一片沉默。车灯所照之处,见不到一处完好的房屋,许多高层楼房一塌到底,一层楼板,一层家具,一层遇难者,紧紧地夹挤在一起,惨不忍睹。同志们都惊呆了,难过得流出了眼泪。我们的临时驻地是季家庄,离唐山有十几分钟的汽车距离。这个庄1000来人,遇难600多人。一天早上,大家发现一个青年女子,一丝不挂的瞋卧在荒草丛中。据当地老乡讲,她全家八口,死了七个,精神受到刺激,现在无家可归。几个女同志马上脱下外衣和鞋子,送来饭菜和热水,搭起一个简易窝棚,让她有一个暂时的温暖栖息之处。后来当地政府把她给接走了。

  我们的任务之一是迅速修复胥各庄车站,这个车站早在清朝就有,现在是京山线的一个中等车站。地震后,仅剩几间小房和半个候车室,铁轨被拧成了麻花。在抢修现场,工人们的劳动热情十分高涨,整个工地劳动号子此起彼伏。干部和工人一起紧张地起道、拨道、填碴,一天下来也不觉得累,像有使不完的力气。有的女同志居然也能把整个枕木扛起来。平时有点调皮的工人,此时也表现出很高的劳动自觉性。每天收工回来的路上,尽管不时飘来股股难闻的气味,但目睹震区一天天发生的变化,大家的心情始终是亢奋的,后来干脆连平时上、下工戴的左三层右三层的口罩都扔了。我所在的单位投入了一千多人的队伍,抢险进度很快。据上级领导讲,在毛主席办公室专门挂了一幅京山线示意图,每修通一段就标上一个记号。这个消息对职工鼓舞很大,抢修现场锹镐飞舞,号声不绝,彻夜通明。8月8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联播节目报道京山线通车了。当晚11时30分,震后第一列满载白面和抢险物资的列车徐徐通过胥各庄站。工人们站在铁道两旁,含着激动的泪水,向着列车司机挥动着双手,祝他们一路走好。

  情深谊长

  由于队伍上的比较快,生活物资供应一时跟不上来。工人们到震区的时候,仅带一点简单的行李和洗漱用具,有的连换洗衣服都没有带。床铺就搭在铁道两旁,吃得是咸菜,喝的是地下水。荒郊旷野,一会儿余震袭来,一会儿大雨滂沱。晨寒夜凉,蚊叮虫咬,尸臭难忍。队伍开始出现拉肚子、胃痛等病状,后勤保障问题渐渐凸显出来。为了解决吃菜这个首要问题,有的单位开始和附近的村庄联系,到地里摘菜。尽管各村损失都很严重,但听说修铁路的队伍要吃菜,大队领导非常支持,让大家到地里随便摘。8月的北方农村,正是蔬菜下摘的季节,地里头青椒、豆角、豇豆、圆白菜、西红柿等时令菜都有,只是无人管理,许多菜都烂在地里头。指挥部要求,到地里摘菜,必须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一律付钱,没有钱要打条子,日后补上。

  一天中午,附近的村庄知道修路队伍生活遇到了困难,杀了6头猪,由大队领导带队,到指挥部驻地来慰问。大队领导动情地说:“我们村1000多人,只剩下500人了。虽然这几头猪给你们1000多人的队伍微不足道,但这是代表我们村里500多贫下中农的一点心意。只要早日修通京山线,再大的苦我们也能受得住”。同志们的眼圈都红了,当即请示上级,回答是不能收。可是眼前的情景是不能收的事情吗?一位在场的领导讲:“豁出去犯错误了也要收,共同团结起来战胜难关。”这是我们到唐山7天来第一次吃上有肉的饭菜。伙房顿时热闹起来,红烧肉、肺炒青椒、肝拌黄瓜、面条肉汤,大家足足改善了一下伙食。有的同志喝醉了。事后不久,一些单位给这个村庄送去了白面,还派出医疗队救治伤员。

  以后,我们的生活条件逐渐有了改善,上级指挥部陆续调来大米、白面和各种副食,还给各工程队配备了水车、帐篷,办起了小卖部。队伍也开始轮换回家修整。不仅我们,整个唐山的生活供应和卫生保障,在党中央的关心和全国人民的支援下,很快得到解决。

  寻找亲人

  唐山大地震牵动着千千万万个家庭的心。由于邮政、电话不通,亲人下落不明,很多家庭通过其他各种方式想尽快寻找在唐山的亲人。8月3日,局中心医院的李大夫跟随医疗队到唐山,辗转找到我,希望帮助她寻找在唐山煤矿医学院上学的妹妹。我跟李大夫是在局“五七干校”学习时认识的,见面时,她面容憔悴,心思沉重,红着眼睛说,家里人已经失去和妹妹的联系,生死未卜,非常担心。我安慰了她两句,也请她做好各种思想准备。她说有思想准备。车进入市区,虽然秩序已经明显好转,但看到解放军战士正在登记、安置遇难者的情景,李大夫紧张的心情我还是能够感觉到。学院负责接待的同志问明情况后,摸出一个小本,上面写满了死亡、重伤者的名单。随着一页页地翻下去,李大夫在我旁边已经是大汗淋漓,几乎站不住了。我赶紧扶住她,等待着可能是最不幸消息的发生。小本子翻到最后一页最后一行,在重伤人员中出现了她妹妹的名字,我们都大松了一口气。接待人员露出笑容,领我们来到她妹妹所在系的位置。学院操场上,各系都搭起了简易帐篷,主要负责接待前来寻找亲人的工作。系里的同志很热情,端来热水,还洗了一大饭盒苹果,精神很乐观。他们介绍说,小李只是锁骨骨折,伤不太重,已于两天前坐飞机到沈阳治疗去了。系里的同志讲,小李住在二楼的上层铺,地震时,下层铺的同学被甩出来让房顶压死了,她从二层铺掉到一层,被床板挡住。男同学都住一楼,最先跑出来,随即回来抢救二楼的女同学。当天晚上到第二天上午9点,遇难者和伤员都抬了出来,小李是倒数第二个被救出来的。救她时,她很镇静,压在废墟里头还指挥同学怎样救她。出来后,马上就能走动。当时,这个宿舍住了6个人,遇难3人。我们来到这座全校毁塌的最严重的宿舍楼前,已是一片瓦砾。同学介绍说,本来小李的伤情不够用飞机送外地医院的资格,但为了让她及时得到治疗,就把她全身裹上绷带,当作重伤员送上了飞机。我们都很震撼,震撼地震的无情,更震撼同学之间的感情和救助。因为我们知道,许多人并不是死于地震,而是死于震后得不到及时抢救。找到妹妹了,李大夫心里终于落下了一块大石头,脸上的愁容一扫而光。晚上,送走了她,看到她远去的背景,想像着她把这个消息告诉家人的情景,我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无名的感动,感动了很长一段时间。十几天后,李大夫从山西来信,再次表示感谢,并嘱我转告妹妹,如果回山西养伤,让我帮助她回家。第二天到学院,同学们讲小李还在沈阳治疗,身体康复得很好。同学们还告诉我,学校9月15日要开学了,而且还要继续招生。

  告别唐山

  随着各项抢险任务逐项完成和气候逐渐变凉,我们先后转移到唐山站、唐山铁道学院,为当地群众搭建临时房屋,做好过冬的准备。

  唐山的天气变幻无常,一会儿天空沉闷,见不到一丝阳光;一会儿大雨如注,到处泥泞;一会儿又阳光普照,带来初秋片刻的宁静。这种反常的气候变化,使人们的心情好一阵坏一阵。余震始终不肯离去,8月15日、27日,又发生了两次比较猛烈的余震。进入9月,情况才逐渐好起来。此时的唐山,秩序已经完全恢复,人们情绪日趋平稳,各单位都在有组织地清理倒塌的房屋,街上的日用百货和食品供应到处可见。从唐山机场起飞的飞机几乎看不到了,路旁处理死难者的汽车越来越少,各省支援的医疗队和援助队伍开始陆续回撤。

  自从铁路修通以后,运送物资和伤员的任务几乎全压在铁路身上。在唐山各火车路口,铁路值班员紧张地向来往的列车发出各种信号,保证列车安全通过。指挥部给我们新的任务是在唐山铁道学院重建一万五千平米家属房屋。唐院是中国最著名的铁道学院,不仅教授多,而且先进仪器和设备在各大学里也是首屈一指的。地震时,因这个学院大部分师生随学院迁校到成都峨眉山,人员损失不算大,但仍有一部分家属遇难,楼房全部倒塌。听说我们要到这里修建家属房屋,唐院的同志提供了最好的住地,清理出废墟,直到露出水磨石地面,四周还有大树遮天。这是我们到唐山以来最好的驻地了。工人们的情绪依然高涨,争的是最旧的帐篷和上层铺,让出的是最新的帐篷和下层铺。14个铺的帐篷要安排16个人,大家让来让去,剩下两个铺就是安排不出去。有的抢着把行李就先铺在地上,支部书记悄悄搬到屋外一个角落自己搭了个席棚。房屋修建很快,一个多星期任务就完成了。看到树阴下一排排整齐、抗震的房屋,大家为震区群众能在这里避挡风寒、开始新的生活而感到无限欣慰。 9月22日,是我们在唐山的最后一天了。就要离别战斗了50多天的唐山,真是依依不舍,有百般的惜别之情。这天上午,我登上了唐山的最高点——凤凰山。站在山顶俯瞰全城,只见新盖的临时房屋整齐有序地排列着,许多工厂已经陆续开工,市民们或骑自行车或步行上班。震后这才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没有发生瘟疫,没有发生大的动乱,城市的工作生活很快进入正常,重新恢复了生机,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在太阳的照耀下,城市上空的蒙蒙雾气渐渐散去。一个更有气魄、更显魅力的新唐山出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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