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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1976年唐山大地震亲历记
为害最烈的当属芦台
芦台——宁河的政治、经济、文化、商业中心,此时已陷于瘫痪。浓烈的灰尘伴着蒙蒙细雨混合成灰褐色的雾,在溢漫,在飘荡,小城被折磨得面目全非。
东面,芦台人引以自豪的蓟运河大桥被拦腰震断,一头栽进蓟运河里,天津通往东三省的津榆公路大动脉在此被拦腰截断;西面,青石砌就的西大桥也摇摇欲坠,令人望而止步;北面,蓟运河在痛苦地发怨;南面,天津汉沽区也在呻吟。芦台成了一座孤城:震前最繁华的三条大街——中街、南街、北街已被瓦砾掩埋,大地张开了无数道裂缝,“突突”地冒出泥浆和黑水,湍急地向四周漫去。到处是七零八落的小青瓦、大青砖,斜矗着的电线杆,东倒西歪的水塔,横躺竖卧的松木檩子。 “大同仁”、“刘子河”、“老庙头”……人们熟悉的一切都荡然无存。
受灾最惨的还是祖祖辈辈生活在芦台这个千年古镇上的父老兄弟姐妹。人们被压在倒塌的房里,根根檩木浮架将被埋入废墟中的人紧紧挤压,上面是厚厚的芦苇把子严严地覆盖,厚厚的房土严丝合缝地阻塞着每一个空隙。这一层层死亡的帷幔,闷得人透不过气,呛得人口鼻出血。全镇22000多人有90%以上都在这死亡的帷幔下挣扎,竭力地抢夺生还的希望。
瓦砾下,158户人家断门绝烟。他们来不及向邻里惜别,来不及再亲吻一下故乡泥土,便悲惨地离去;瓦砾下,64个可爱的儿童失去了双亲。其中有7个是刚满周岁的婴儿;瓦砾下,118位外埠兄弟姐妹客死芦台。他们带着对故乡和亲人的眷恋,终生遗憾地在芦台走完了人生之旅的最后一步。
一中年人冒着大地的抖颤拼命夺门而出,沉重的木房梁迎面劈来,将他脑壳劈成两半。
一妇女还未睁开双眼,垂直砸下来的房柁将她拦腰一分为二……
7月27日刚刚婚配的一对夫妻,来不及饱尝爱情的甘甜就双双罹难。直到步入九泉,夫妻还紧紧拥抱着。
当浓雾和灰尘还未散去时,百货公司对面的废墟里挣脱出一位青年,他不顾尚在瓦砾下呻吟的亲人,来不及擦擦自己身上的斑斑血迹,抄起一根木棍挥舞着跳将起来,赤裸着身子边跑边声嘶力竭地叫喊:“不好了,苏修扔原子弹啦!同志们,杀呀!”这是那个特定年代的青年人练就的性格——反帝反修,胸怀五洲,放眼世界。
最初的混乱是不可避免的。声嘶力竭的呼救声,痛心疾首的哭喊声,响遍小城四落。废墟中开始渗出片片鲜血,与绵绵淫雨汇合成一条条红色的小河,染红了白色的墙壁,连瓦砾也变成深褐色了。渐渐地,瓦砾上错错落落地出现了众多赤条条的尸体,有头颅被挤碎的,有四肢被砸烂的,有身体被砸扁的,有肚子被击穿的。最可怜那些少妇和姑娘,身上的圣洁之处毫无任何遮掩,赤裸裸地陈尸街头,任风吹雨淋…… 很快,尸体越堆越多,奔走呼号的幸存者常常一脚踩下去便听到“噗”地一响,那是踩到尸体才有的声音,于是惊恐地拔起沾满血迹的脚,仓皇地离去。可是偌大的小城到处是尸体,踩多了,也就不知道害怕了,依旧木然地向前走。是啊,突如其来的灾祸,使人们的神经麻木了,仅有2万多人的小城眨眼间死去2388人,有谁见过这等惨状?1939年闹水灾,也不过是背井离乡讨饭,人毕竟还在么。
看吧,到处是仓皇奔走的幸存者:柱着棍子的,披着麻袋片的,裹着塑料布的,穿着男人衣服的女人和穿着女人衣服的男人,头破血流的,伤肢残臂的,凡是看得见路,能迈开腿的,都在奔走,都在呼号,觅寻着亲人。只有一些裸露着身子的姑娘怯于羞耻,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当死亡的危险刚刚过去,滴血的伤口刚刚包上,大规模的埋尸行动便开始了。身强力壮的幸存者或是用破木板抬着亲人,或是用破席片裹着亲人,缓缓地向铁道南和曹庄子两个掩埋点行进,草草埋葬了亲人。更多的人则无力行走这两公里的路,只能把亲人的尸体送到指定地点——老北街粮库空场上,由汽车统一运走埋葬。众多的尸体从四处汇集而来,统统装上“140”大卡车。谁也数不清有多少“140”在铁道南卸下的尸体,因为人们的大脑已经麻木到零记忆状态。到了29日下午,为数尚多的无主尸体在高温高湿中开始腐烂,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臭味,为防止瘟疫的发生,县委组织十几辆推土机铲运无主尸体统一掩埋。那悲壮的惨景,人们至今还历历在目。
光阴荏苒,30年过去了,如下残酷的数字还在折磨着宁河人:
全县16098人震亡,42014人不同程度致残受伤,就是说每百人中就有21人伤亡;全县229168间房屋倒塌,31038间严重毁坏,就是说每百间就有87间被毁;其中芦台镇倒塌13404间,仅幸存下建委、交通局、未竣工的百花影院和个别住宅147间。全县各种直接经济损失达亿元之多,而间接损失则无法估量……
这对挨过十年浩劫的宁河无疑是致命的打击,宣告宁河已一贫如洗,已无再生能力。可是那些震亡亲人的损失能用数字来计算么?还有那些失去了父母的385名孤儿,丧失了爱子爱女的734名鳏寡,终生饱尝地震痛楚的456名截瘫亲人,他们的损失也能用数字计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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