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文阅读训练138：《堆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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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短文，回答问题。(17分)
堆雪人
李修文
①说起来，它和我已经算朋友。
②为了写一本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写得出来的书，我住进了这家堪称人迹罕至的度假村。在度假村消磨了十多天之后，一如既往，我仍然未能写出一个字，而天上的大雪没有一天休止，时间长了，我反倒不以为耻，甚至去和村落里的孩子们一起堆起了雪人。说来也怪，每回和孩子们堆雪人的时候，那只驯鹿都会像此刻一样前来，也不走近，隔着一点距离，安静地站立，长时间地凝视着我和孩子们，一步也不肯动，眼睛里却分明散发出了某种热切之光，就像是羡慕，想要来到我们中间，跟我们一起堆雪人。
③哪怕我走到它的跟前，它也毫不惶恐。在我的抚摸下，它渐渐地仰起了头，嘴巴里呼出的热气在雪幕里弥散，轻微的鼻息冲撞我的手掌，就像一只蜻蜓落在了荷叶上。我早已经知道了它的来历：它是村落里仅剩的最后一只驯鹿。孩子们早就对我说起过，天降大雪之前，它还有个同伴，头上的角甚至比它的更美，只可惜，雪季刚刚开始，同伴便失足掉进了河中的冰窟，就此再也没有醒过来。
④它和我就像老朋友一样，比如今天，大清早的它就来了，固执地等着我现身。一般说来，每回它来找我，消磨一会之后，它就会独自离开。今天却不同往日，它迟迟不肯走，好不容易在我的催促声中回返了几步，却又原地站住了，看上去，非但不想走，反倒是召唤我跟着它一起巡游的样子。我当然不会随它前去。虽说毫无灵感，但我还得去写那本难以写出的书。
⑤直到午后，我才决定认命：心猿意马地呆坐，不光没有令我多写一个字，反而还将之前写下的全部删除殆尽了。别无他法，我便出了门，去村落里继续和孩子们堆雪人。未过多久，崭新而巨大的三座雪人就被我们堆好了，黄昏迅疾地降临，这时候，我眺望雪幕里的木刻楞，便又看见了它：它似乎刚刚又去找过我，当然没找到，在雪地里踟蹰了一阵子，也只好掉头离开了。
⑥没过三两分钟，我竟然对它担心了起来：依它的眼力和腿脚，孤悬于密林之中，要是万一失足，又或踏破了雪下的冰河，岂非有性命之忧？这么想着，我便放下没堆完的雪人不管了，赶紧朝着它消失的地方狂奔了过去。
⑦就在这时候，它看见了我，就像儿子遇见了父亲，它朝我飞奔过来。它用嘴巴咬住了我的裤腿，执意往前走，我只好跟着它。走了二十多分钟，我们的目的地终于到了——是村口的一面硕大的广告牌。这面广告牌是夏天里为了招徕游人而专门竖立于此的，上面除了几句标语口号，就只剩下两只驯鹿的画像了。我早就知道，这两只驯鹿就是眼前的它和它刚刚过世的同伴。可是，浓重的夜幕之下，它竟然将我带至此处，其中究竟有何深意呢？
⑧这时候，暴雪又下了起来，寒意迅疾地加深，分别也是迫在眉睫的事了。如此，我只好拔脚离开，也说不清楚是着急还是不舍，它赶紧又来咬住我的裤腿。我苦笑着刚要去阻止它，它却猛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看看周遭的大雪，再看看我，赶紧松开了嘴巴，低下头去，就像是一个孩子做错了事。
⑨第二天早晨，我正在洗漱，木刻楞的房门就被轻轻碰响了。我打开房门，发现门口站着一个少了一条胳膊的男孩。他掏出一张照片，告诉我，照片上的人是他的父亲，他想请求我，按照他父亲的样子，帮他堆一个雪人。
⑩耗费了几乎整整一上午，我的“作品”却仍然对不起那孩子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说实话， 我堆出来的雪人并不像他的父亲。倒是那孩子，仿佛接受了我的无能，一再对我说像极了。事实上我已经无计可施，只好退到一边，看着那孩子一改往日里的胆怯，先是环绕了雪人好几圈，最后，用一只胳膊抱住了雪人的腿。
11.就在这时候，我的心里像是突然被什么撞了一下，随之便是接连不断的激动难言——是啊，我一下子便想起了它，对，那个每日都来找我的它，那个昨晚还与我共同置身于广告牌之下的它。当此如遭电击之时，就像一场跋涉终于到了尽头，更像是一个秘密经由漫长的破译而水落石出，我终于明白了它的请求：它在想念它的同伴，它想让我堆一个雪人，这个雪人不要堆成他物，要堆，就堆成一只驯鹿。
12.我在茫茫雪幕里环顾了好几遍，遍野里却都没有它的影子。正要拔脚狂奔去找寻它时，一群孩子告诉了我它的下落，这才终于知道：昨夜风寒，它受了凉，几乎倒地不起，因此，一大早，它就被送到距此三十里地的县城求医去了。
13.听到它的遭际，骤然之间，我的心又被莫名地撞击了好几下，我呆立在连日里堆起来的雪人之间，想了又想，最后作了决定：暂时不去县城里寻它，而是就在此处，和孩子们一起，为它堆一个雪人——不，不，是一只雪鹿。在重来了三五回之后，我们终于迎来了一只几可乱真的雪鹿。
14.退后几步，我反复打量着眼前的雪鹿，不由得在心底里对着正在县城里求医的它说了几句话：你我相识，堪称机缘，机缘美妙，又使你我变成一个约定里的彼此，但是，唯有到了此刻，这个约定才总算是有了信物和底气。
15.这时候，身边的孩子们雀跃着叫喊了起来，我顺着孩子们指点的方向往前看，一辆破旧的汽车正在缓缓驶向我们，这正是清晨送它去县城的那一辆。汽车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这样，我便再度看见了它：大病似乎已经初愈，它安静地站立在车厢里，温驯和清澈都一如既往。当它第一眼看见我身边的雪鹿时，一下子惊呆了，兀自沉默，兀自长久地凝视，被施了咒语般全然不动，只有仔细看，才能看清楚它眼角涌出的泪水。
16.车门打开，它一跃而下，朝着它的同伴狂奔而去，走近了，又慢下了步子，喉头哽咽，粗重地呼吸，热气弥散在同伴的脸上，它这才稍微挪开一步，又生怕好景不长，赶紧回头，迅疾地将脸凑上去，一点一点，蹭着同伴的脸。但是，同伴毕竟只是雪的托身，未能呼应它。它想了想，干脆奔跑两步，再回头看着同伴，就像是在召唤同伴与它一起奔跑，可是，同伴仍然没有呼应。它不甘心，慢慢踱回来，再预备，起跑，跑出去两步，仍然回头召唤，同伴却还是沉默。
17.而我爱莫能助，除了一遍遍地抚摸它，我再也无法给它别的安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它重新走向它的同伴，长久地凝视之后，再一次蹭了蹭同伴的脸，迎着新一番飘落的雪花，它轻悄地躺卧在了同伴的身边，等待着命运的安排。其时情境，就像儿子躺在了父亲身边，就像大雪躺在了山河的旁边，就像万千生灵躺在了菩萨的身边。

班级正开展“我最喜欢的一篇散文”阅读活动，以下是小语和小文研读的具体过程，请你与他们一起完成。
1.【阅·梳理】小语：我觉得文中的驯鹿很有情义，从好多地方可以看出来。(4分)



2.【阅·赏析】小文：我来考考你，作者的语言充满诗化美，如第③段画横线句子有诗，有情，有意境，你能为该句做一个赏析式批注吗？(4分)



3.【阅·探究】小语：我在查阅作者李修文的资料时发现，“机缘”一词是他作品叙事中常见的，读到“少了一条胳膊的男孩请求我帮他堆一个像他父亲的雪人”这一情节时，我突然理解了作者所说的“机缘”。你能理解这份“机缘”的用意吗？(4分)



4.【阅·感悟】小文：读完本文后，我查阅了好多相关的评论。对于本文是写人与鹿的情，还是写鹿与鹿的情，网上意见不一。小语，你能否结合本文内容，谈谈你的看法？(5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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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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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阅·梳理】小语：我觉得文中的驯鹿很有情义，从好多地方可以看出来。(4分)
小文：我和你的阅读感受相同，比如：驯鹿安静地凝视“我”和孩子们堆雪人，眼睛里散发出某种热切之光；为了达成心愿，它迟迟不肯走；想尽办法带着“我”去村口，面对大雪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病愈回来，看到“我”为它堆好的雪鹿同伴而眼涌泪水；不断与雪鹿同伴互动，无法得到回应后躺卧在其身边。
2.【阅·赏析】小文：我来考考你，作者的语言充满诗化美，如第③段画横线句子有诗，有情，有意境，你能为该句做一个赏析式批注吗？(4分)
小语：“仰起”“呼出”“冲撞”等一系列动词，准确形象地写出了驯鹿在“我”的抚摸下温顺亲昵的样子。运用比喻的修辞手法，把它的鼻息冲撞到“我”手掌的感觉比作蜻蜓落在荷叶上，生动形象地写出了驯鹿带给“我”轻柔美好的感受，表现出驯鹿的灵性及“我”对驯鹿的爱护与尊重。
3.【阅·探究】小语：我在查阅作者李修文的资料时发现，“机缘”一词是他作品叙事中常见的，读到“少了一条胳膊的男孩请求我帮他堆一个像他父亲的雪人”这一情节时，我突然理解了作者所说的“机缘”。你能理解这份“机缘”的用意吗？(4分)
小文：“少了一条胳膊的男孩请求我帮他堆一个像他父亲的雪人”这一情节的出现，解开了“我”对于驯鹿此前种种奇怪举动的疑惑，为下文“我”竭力帮驯鹿堆一个逝去的雪鹿同伴作了铺垫，体现了“我”的细心真诚及对驯鹿的平等与尊重。
4.【阅·感悟】小文：读完本文后，我查阅了好多相关的评论。对于本文是写人与鹿的情，还是写鹿与鹿的情，网上意见不一。小语，你能否结合本文内容，谈谈你的看法？(5分)
小语：示例：本文写的是人与鹿的情，更是鹿与鹿的情。本文叙述“我”与一只驯鹿相处的事情，表现的是“我”对驯鹿的温和、爱护及理解尊重，驯鹿对“我”的亲近和关心。但“我”又有更深一层意义的存在，即是鹿与鹿这份震撼人心的动物深情的见证人。驯鹿从一开始对“我”这个外来人的关注源自于“我”和孩子们一起堆雪人，看着这种群体的欢乐，驯鹿充满了羡慕，更增添了对已逝同伴的想念，它一次又一次地靠近“我”，带领“我”走向有同伴画像的村口，想让“我”帮它堆一个雪鹿同伴，最终看到“我”给它堆出的雪鹿同伴时因激动而流泪，在唤不醒雪鹿同伴后，静卧在其身旁，表现出驯鹿的深厚情义。鹿对鹿的深情、陪伴与思念让人动容，作者借此让我们看到动物的灵性，动物世界的真情，更引起人类的反思：与鹿相比，人间情义是否少了些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