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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楼主 |
发表于 2008-11-3 06:5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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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那么,文学形象又怎样呢?文学形象是现实人物、事象或物象的直接摹写、忠实描绘,可以不夸张、变形,可以不运用象征手法;如果运用象征手法,那就变为特殊的文学形象——意象。
所以象征性、暗示性成为意象的主要标志。
例如老舍写济南冬天里的水:
那水呢,不但不结冰,倒反在绿萍上冒着点热气,水藻真绿,把终年贮蓄的绿色全拿出来了。天儿越晴,水藻越绿,就凭这些绿的精神,水也不忍得冻上,况且那些长技的垂柳还要在水里照个影儿呢!看吧,由澄清的河水慢慢往上看吧,空中,半空中,天上,自上而下全是那么清亮,那么蓝汪汪的,整个的是块空灵的蓝水晶。这块水晶里,包着红屋顶,黄草山,像地毯上的小团花的小灰色树影;这就是冬天的济南。
再看闻一多写“一沟绝望的死水”: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
不如多扔些破铜烂铁,
爽性泼你的剩菜残羹。
也许铜的要绿成翡翠,
铁罐上绣出几瓣桃花;
在让油腻织一层罗绮,
霉菌给他蒸出些云霞。
让死水酵成一沟绿酒,
漂满了珍珠似的白沫;
小珠们笑声变成大珠,
又被偷酒的花蚊咬破。
那么一沟绝望的死水,
也就夸得上几分鲜明。
如果青蛙耐不住寂寞,
又算死水叫出了歌声。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这里断不是美的所在,
不如让给丑恶来开垦,
看他造出个什么世界。
显然,老舍写水是忠实于现实情景的摹写,没有暗示性;闻一多写水富有深意,是把水当作一种抽象的事物或不便说明的事物来写的,运用了象征手法,言在此而意在彼。因此我们说,老舍笔下的水只是一般的文学形象,而闻一多笔下的水则是特殊的意象。
三、意与象合有哪几种情形?
大自然蕴藏无限多的神奇景象,作家诗人心灵也孕育无限丰富的思想感情,客观外物和主观情思两个世界相互碰撞产生闪电、火花,这就是意与象合的过程,也是意象诞生的标志。那么,客观外物与主观情思的结合有哪些情形呢?
●一意一象。以一种思想感情对应一种物象,虽然是单一的对应,但其中的意味可能是既单纯又深刻的。如流沙河诗《就是那只蟋蟀》,描写一只神奇的“蟋蟀”,它“钢翅响拍着金风/一跳跳过了海峡”,“在你的记忆里唱歌/在我的记忆里唱歌”并延伸到古代时空,延伸到古典文学作品的同类意象群中,表达的是一个中国文化人的民族观念、民族感情,情意指向性是单一的;诗中只有这只“蟋蟀”是意象化、象征化的,其他景物都是实描实述,没有象征意义,所以意象是单一的。虽然一意一象单纯对应,但诗作意蕴较为深刻。
●一意多象。以一种思想感情为中心,统摄着几个物象,呈现思想感情的单一性和物象的复合性的有机合成。如19世纪匈牙利诗人裴多菲《我愿意是急流》运用了多个意象,来表达热烈的感情和忠贞的信念,“我愿意是急流……”“我愿意是荒林……”“我愿意是废墟……”“我愿意是草屋……”“我愿意是云朵……”,意象可谓多矣,而情意是单一的。
●一象多意。一个意象中包孕多样化的情意,让人看出意象的不同侧面所折射散的情意光彩,这情意既有作家诗人赋予的,也有评论家指明的,还有许多读者各自品味到的。如臧克家《老马》写了苦难深重又无法摆脱枷锁的疲惫老马,其他意象并不突出和明显。据说当初诗人只是写自己的个人感受,为生活所压迫,喘不过气来;但一经发表,引起强烈关注,评论家联系诗人的生活经历和诗人一贯的创作题材,指明老马象征中国农民;时间久远了,又有论者指出老马象征那个时代的受剥削受压迫的全体中国人民和多灾多难的中华民族。这里的意义一层大于一层,显示一象包容多意的神奇效果。
●多意多象。多种物象和多重意义之间存在着复杂的对应关系,需要读者认真理清和品味。意象虽多,不过必有一种主要意象,起着主导作用,承载作品的核心情意。如闻一多诗《死水》,如果我们认同前面所说诗人可能赋予“死水”三种思想感情,那么这首诗就呈现“多意”状态;诗中除了里“死水”以外,还有其他一些意象,如“清风”“漪沦”“破铜烂铁”“剩菜残羹”……虽然不像“死水”意象那样鲜明、突出,但似乎也是富有象征意蕴的意象,这就是这首诗的“多意多象”。
意与象合的情形尽管多种多样,但都有一共同特点或共同要求,那就是两者相得妙合,如同水乳交融,浑然一体。不过浑然一体之中,又有所偏重,各显特色。这里的偏重大概有两类:
一是突出意的深刻性和独特性。这类作品往往以情意的魅力吸引读者,留给读者以“意”的回味。如闻一多《死水》,人们更多地是追究意象所蕴含的象征意义,而对其中的意象外观描绘则没有太多的关注,虽然这些描绘都是有很深意味的唯美主义的精彩表现。
二是突出象的鲜明性和意味性。这类作品往往难寻作者写作初衷,或写作初衷不太重要,情意的深刻性、丰富性不足,但作品以意象形式的优美和奇特吸引了读者。如李商隐诗《锦瑟》,描绘了鲜明生动的画面意象,千古以来为人们所称道,即便无法说清诗人写作初衷,但人们对诗作品味的兴致依然不减;又如徐志摩《再别康桥》,并没有表达多么深刻的思想感情,但画面意象的生动优美和语言的精致和谐同样吸引读者的关注。
一般说来,作家诗人创造意与象的最佳组合时,是偏重于情意的酝酿和表达的;作品的情意无非情与理两大方面,这两大方面有时均衡展示,有时偏于一端。偏于一端又分两种情况:
情胜于理的,如宋词《雨霖铃》,现代诗《再别康桥》等。
理胜于情的,如苏轼诗《题西林壁》: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又如卞之琳诗《断章》:
你在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这两首诗中哲理凸显,而情感隐藏不见。
不过意象的象征性、暗示性的特点,决定了意象本来就应该情理兼具的,只是具体到某篇作品,或情显而理隐,或理显而情隐。
四、意象的组合有哪几种方式?
意象的创造和组合,在作家和诗人那里是高度自由的,难得寻出什么颠扑不破的定律、法则。有人说过天才就是创造法则的人,那么后人总结所谓法则,只是用有限的尺度去衡量无限的创造力。这里提示的,仅是一些现象的归类,还有许多类别有待总结。
从时空关系来说,有三大类,一类是横向的空间组合,一类是纵向的时间组合,一类是跨时空的组合。
●横向的空间组合,即所有意象同处一个空间内,画面感强,意象组合和谐优美,如杜甫《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其中“黄鹂”“白鹭”“千秋雪”“万里船”等意象同处一个空间。
●纵向的时间组合,即意象按时间顺序先后出现,具有流动性和情节性,如柳永《雨霖铃》,“寒蝉”“骤雨”“兰舟”“烟波”“暮霭”“杨柳岸”“晓风残月”等意象,它们出现的时间次序很明显。
●跨时空组合,即将不同时间或空间的意象拼接在一起,时空纵向横向同时展开,意境宏大而深远,如王昌龄《出塞》:“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其中“秦时明月”和“汉时关”即是异时异空的组合,“人未还”“龙城飞将”“胡马”也都是异时异空的组合。
从意象性质异同来说,又有同质意象组合和异质意象组合的不同,其间思维的跳跃性非常大,体现诗性思维的特殊性。如庞德《在一个地铁车站》:
人群中这些面孔幽灵般显现,
湿漉漉的黑色枝条上的许多花瓣。
其中“面孔”和“黑色枝条”“花瓣”的出现不是时空的同向或反向的组合,而是意象异质性的组合,显出诗歌跳跃性思维,产生特殊的艺术效果。
从具体方法来说,意象的组合还呈现多种情况,试举几例:
●并置,即几个相关意象并列在一起,如杜甫《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四句的意象匀称地排列在一起。
●包容,即意象之间有着大小关系、归属关系,总体意象之下包含一些小意象,正如上面所说,闻一多《死水》中“死水”是总体意象,其他一些意象分布其下,如众星拱月,月的流辉包容了繁多星星,其间形成一种亲密的融合与交流。又如屠格涅夫散文《门槛》中的“门槛”是总体意象,其中包含了一些小意象,即“黑暗中散发着寒气”,“一个慢吞吞的、不响亮的声音”,“厚厚的门帘”等,甚至连“一位俄罗斯的姑娘”也意象化了,因为她象征当时那些坚定的革命者或革命女性,或象征当时俄罗斯民族的正义、勇敢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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