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散文“形散神也散”

园丁

“形散神不散”是常规，但不是铁律。散文通常形散，有时形又不散；散文通常神聚，有时神也散。所谓神散，就是散文有多重寓意或主题，它们或并置、或交叉、或隐显、或包容地聚列在一起。散文“神也散”是一个有趣的话题，对此进行探讨，有助于加深我们对散文文体的认识，提高散文鉴赏水平。



有必要先界说散文的神。散文的神应有广狭二解：第一解是广义的，指联结篇章使成一体的线索，这线索具有宽泛的意义，包括写作的话题、材料的一致性特点、材料的客观意义、作者的情志意趣理念等，凡能使材料及篇章构件连贯起来的东西均属此类；第二解是狭义的，指作者表达的主观倾向，是散文作品当中“魂”一样的东西，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作者的思想感情，比前者更虚、更抽象。本文讨论散文的神主要指后者。



散文的神聚而不散是遍见的，散文的神散而不聚又何尝不是常有的呢？只要细味深究，会有新奇的发现。如《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写了两重生活的经历和感受，可以说一个主题包含两个方面，也可以说包含两重寓意或两个主题；《藤野先生》表达对藤野先生的敬仰与怀念之情，又借写这段生活经历表达爱国心，主题的双重性同样是明显的。甚至可以说，大部分散文都可以分析出两个或两个以上的神，这些神既有统一性，又互不重叠而保持各自的独立性，犹如同一枝条上的两朵或数朵鲜花。



既然许多散文可以析离出多重的神来，这多重的神之间有何种关系？



一是并列关系，两个神或多个神的性质、作用相当，粗略地说不分大小轻重主次，它们或是先后表达，或是齐头并进地表达，如上面提到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藤野先生》等即属此类。



二是含容关系，数者之间具有非对称性，显出大小、主次关系，或包含和被包含关系。当中一项是主要的，其余都是次要的，如巴金《小狗包弟》表达对自家小狗的“怀念”和“歉意”，放大来说，作者是借此此揭露“文革”给人们造成深重的精神创伤，狗事归属小主题，人事归属大主题；宗璞《紫藤萝瀑布》主要表达“生命的长河是无止境的”理念，同时又从侧面表达了“生死谜，手足情”给作者带来的忧虑，其间的主次关系非常明显。



三是表里关系，表面上表达一个意思，内里表达另一个意思，说它们呼应也好、粘连也好，寓意都在两重以上。其中的隐性寓意如古人说的“文外之重旨”，是作品的思想厚重性和艺术趣味性的主要来源。如鲁迅的《秋夜》明写自家后院内外、房内外的秋夜景物，暗自比附作者处境和社会环境；茅盾的《风景谈》表面上写眼见的自然风景和人文风景，实际上写政治风景；陆蠡的《囚绿记》好像写被囚禁的绿枝条顽强不屈，其实表达七七事变后中国人民抗日的信念和意志；冯骥才的《珍珠鸟》说“信赖，往往创造出美好的境界”，仿佛卒章显志，但不妨碍读者从文中悟出更多的尚未点明的寓意。



不过以上的分类仅是人为的，事实上散文“神也散”的表现极其丰富。散文的多重寓意拢在一起，这样那样的关系难以界说，互有交叉，如《记念刘和珍君》大约四重寓意：缅怀刘和珍，痛斥反动政府，抨击反动文人，批评庸人们。其中前两项是最主要的，它们之间难分主次，表现出并列关系；后两项分量稍轻，它们之间也是并列关系。同时前两项和后两项之间又是含容关系。



总之，散文形散神不散是散文的一般规律，散文“神也散”是散文的特殊规律。“神也散”不是什么坏事，而是作家们创造精神的体现，也是散文文体的丰富性、多样性特点的体现。“神也散”给读者以新鲜感，创造出散文的深刻隽永、情意悠长，留下广阔的鉴赏品味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