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班主任的三条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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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为了形成有关班主任的建议，我做了一些前期的准备。
第一，研究中国的大陆比较有影响的几位著名班主任的经验。我的询问是：假如要用三个词语或三句话概括出辽宁的魏书生老师的班主任经验，这三个词语或三句话是什么？假如要用三个词语或三句话概括北京的任小艾老师的班主任经验，在三个词语或三句话是什么？假如要用三个词语或三句话概括四川的李镇西老师的班主任经验，这三个词语或三句话是什么？假如要用三个词语或三句话概括上海的万玮老师的班主任经验，这三个词语或三句话是什么？
同时，作为一个研究者，我不得不追问：在这些著名的“班主任经验”或“班主任兵法”中，有没有不正常的、反人性的地方？这是一个令人难堪的、难看的追问，我无法具体地支持谁的班主任经验是非人性的或反人性的，我只能正面地把他们的经验中符合人性的经验推举出来，对于那些可能隐藏了非人性的或反人性的所谓经验，我用括弧把它们括起来，尽量不让那些经验溜进我个人归纳的“三条建议”。
第二，在网上搜索有关“优秀班主任”、“文明班级”的评价规范与实施方法。搜索的结果是：网上有大量的有关“优秀班主任”、“文明班级”的评价规范与实施方法的不同学校的不同版本。这些不同学校的不同版本略有些不同，但是，它们一致地显示了对同学的规范和控制。我对这些规范和控制早有预料，但看到真实的资料之后，还是让我感到惊讶。我们可以从“优秀班主任”、“文明班级”的评价规范与实施方法中看出中国班主任的生存状态。
我供认，学校的管理者（比方校长）在制订那些“优秀班主任”、“文明班级”的评价规范时，那些评价规范与实施方法对学校的管理工作是有意义的，对维持学校教育的纪律与规范尤其有意义。
我也供认，学校管理者不会有意地让学校成为监狱、让同学成为囚犯、让班主任成为监狱长或牢房看守者。很少有校长站出来理直气壮地说，我就是要让我的学校成为军营，更没有校长站出来说：我就是要让我的学校成为监狱。不过，老实说，那些“优秀班主任”、“文明班级”的评价规范与实施方法还是让我感到惊讶，我为之感到难受。
第三，研究香港学校的“班主任”经验。从我在香港所做的个案研究来看，他们有哪些“班主任”经验可供大陆学校借鉴？
第四，阅读西方教育文献中有关班级管理的经验，看西方学校的教师是怎样管理他们的班级的。
第五，访谈（当面访谈或电话访谈）广东省内的某些班主任，请他们谈论他们自身做班主任的经验，也请他们提出：假如参与班主任的研讨会，他们最希望听到哪些方面的经验。
第六，根据以上所获得的班主任信息，整理有关班主任的经验或建议。根据“归纳主义”的原则，班主任经验的提炼程序分为两个步骤。第一步，尽可能多地提出相关的经验与建议，形成的标题是《给班主任的22条建议》。第二步，将某些“细小经验”整合为一条“重要经验”。然后，将所有的“重要经验”控制在三条之内。我们的考虑是：假如经验太多，就陷入琐碎与平庸。假如不能用“三条经验”或“三条建议”说出班主任的秘密，那么，即使用三十条、一百条，也还是无法提出有意义的班主任经验或班主任建议。
今天提交的“三条建议”（或“三条经验”）是：
第一，敢于供认“班主任”是一个“领导者”而不只是“执行者”。第二，敢于供认“班主任”是一个“学术领袖”而不是“活动家”。第三，敢于供认“班主任”是一个有人性的、常态的“正常人”而不是一个工作狂或奴役狂的“病人”。
1.敢于供认“班主任”是一个“领导者”而不只是“执行者”
每一个班主任都应该勇敢地告诉自身：我是一个“主任”。
中国有各种类型的主任，班主任算是一类。
班主任虽然也是教师，但班主任与一般教师不同的地方在于：班主任不只是教学者，他首先是管理者。班主任是学校里的CEO。
什么是“主任”？就是“负主要责任的人”、“主持工作完成任务的人”、“主要担任者”。不论他人是否供认，班主任自身要敢于供认：我是一个主任；我是一个领导者；我是班级的领袖。
“执行者”可以只满足于上传下达、唯唯诺诺。但是，作为“领导者”，作为“领袖”，班主任必需发展自身的“领袖智慧”。
1.1“领袖智慧”的积极状态是：学会愉快地“与人打交道”；学会尊重并维护他人的自由。
“领袖智慧”的底线是：不害怕与人交往，使自身免于人际交往的痛苦；不干涉、挤占他人的自由，使他人的自由免于被挤占被剥夺。
每一个班主任都可以询问自身：我害怕与人（同学、家长、学科教师、校长等等）打交道吗？
然后再询问自身：我剥夺他人（同学、家长、学科教师、校长等等）的自由了吗？
任何管理者，都面临一个选择：要么专制，要么民主。
假如选择民主，这就意味着：
第一，所有的班级管理，都是为了让同学有更多的自由，而不是限制同学的自由。不轻易以“为了班集体的荣誉”为理由而取消同学个人的自由。
第二，所有的班级管理，都由同学自身决策、执行，班主任只是一个促进者和评估者。班主任的主要职责是说服，而不是发号施令。
那些尚为成年的小朋友（同学）真的能自身决策、执行吗？
对于习惯了独裁专断的班主任来说，这简直是一个笑话。中国民主政治的希望，就在于班主任让同学从小就学会选举、商议、讨价还价，而不再把同学的民主生活当作笑话。
1.2班级管理中的“民主”首先显示为同学自身管理自身，另外，为了处置班级的公共事务，让同学“选举”自身的“同学领袖”并监督“同学领袖”的办事行为与办事能力。
可以考虑在班级中设立“班委会”和“学委会”两个机构。“班委会”由“班长”领导，“学委会”由“会长”领导。班委会由班长自由组阁。“学委会”由各个学科的“科代表”组成。
“学委会”和“班委会”的关系是：班委会的班长做出重大决策尤其是有关学习的决策时，必需得到学委会三分之二以上会员的认可。班委会的“班长”若做事不力或者犯了严重的错误，学委会可以征求班主任的意见并启动“罢免班长”的程序。
“学委会”的“会长”必需具备两个条件：第一，“自愿”为他人的学习提供服务；第二，有高水平的学业成绩。与之相应，“科代表”也必需具备两个条件：第一，自愿为他人的学习提供服务；第二，在某个本学科领域有高水平的学业成绩，他是某个学科的“学科带头人”。
“班委会”的“班长”的学业成绩不必优异，他是同学的生活领袖而不必是学术领袖。他只须向本班的同学做出两个许诺：第一，我自愿为他人“服务”；第二，我有能力为他人“服务”。
减少“班委”的成员。“班委”中不单独设立“劳动委员”或“后勤部长”，因为班长自身就是班级里的劳动委员和后勤部长。
“班长”的基本职责是为他人提供服务。班长并没有多少权力，必需尽可能降低班长的权力欲望。他只是一个服务者，是“公众的仆人”。他是“公仆”。
1.3人是自私的，没有人愿意长期地无偿地做他人的“仆人”，因此，同学在竞选班长时他需要考虑自身的得失。但是，班长是班级里最高荣誉的同学“领袖”。人有追求“领袖”的欲望。这个欲望将推动同学参与班长的竞选。
班长的角色：他是一个没有多少“权力”的同学“领袖”。
班委会的班长和学委会的会长由竞选发生。任期均不超越两届。每一届任期为半年。
每个人都可以自愿竞选班长和会长，由全班同学“投票”决定竞选的结果。
2.敢于供认“班主任”是一个“学术领袖”而不是“活动家”
“活动家”可以上串下跳、左右逢源、呼朋引伴、高谈阔论。
但是，作为“学术领袖”，班主任必需把发展“学术智慧”作为自身的基本使命。“学术智慧”的核心是：“教师与同学一起生长”。
“教师与同学一起生长”的积极状态是：使一切班级活动有利于促进同学的学业成绩，也使一切班级活动有利于促进教师的专业发展。
“教师与同学一起生长”的底线是：勿追求班级活动的花样与虚荣，勿使班级活动对同学的学习和教师的专业发展构成侵扰。
每一个班主任都可以询问自身：我组织的同学活动与同学的学习有关吗？这些学术活动是否有利于我的专业生长？
2.1班主任可以考虑一些基本的战略：
让“无为而治”成为班主任的基本信念。
如无必要，切勿扰民。
如无必要，勿设官职。
如无必要，勿增规定。
让同学有自身支配时间的自由，不轻易以“集体活动”的名义控制同学的自由时间。真正的民主“弱序管理”，是“无为而治”。
在培育“同学组织”时，尽可能淡化“班委会”，尽可能强化“学习委员会”。
2.2班级是一个学习的地方，它的主要特征是“学习”与“生活”。不要把班级变成一个庞大的、臃肿的“人人想当官”、“人人有官当”的“官僚”机构。不要把“当官”作为诱惑来安抚某些所谓的“优秀同学”或招安某些“问题同学”。
2.3鼓励每个同学组建各种形式的“同学社团”。
每个同学只要能够争取除自己之外的另外两人以上的合作者，就可以组成一个独立的“社团”。
所有“同学社团”的称呼均标识为“某某会”，比方“数学研究会”、“诗歌朗诵会”、“书法协会”、“慈善会”……。
“同学社团”的主题最好与学习相关。鼓励以“研究性学习”的某个“主题”或“项目”作为同学社团的名称，比方“余秋雨散文研究会”、“太平天国运动研究会”……
3.敢于供认“班主任”是一个有人性的、常态的“正常人”而不是一个工作狂或奴役狂的“病人”
“工作狂”自身可以像疯子一样只有工作而拒绝有情趣的生活，但他不能要求他人也像自身一样疯疯癫癫；有奴役狂的人可以奴役、控制、虐待他自身，但他不能奴役同学，甚至不能奴役自身的小朋友。“正常人”的核心是：有独立人格，有生活情趣。
有独立人格、有生活情趣的积极状态是：让自身过独立的自由生活，也让同学过独立的、自由的生活；让自身过有情趣的生活，也让同学过有情趣的生活。
有独立人格、有生活情趣的底线是：不以爱的名义，不以“我是为了你好”为借口而挤占同学的自由时间；不反感不抵制同学的情趣生活。
3.1成为有生活情趣的班主任：让自身在“专家”与“业余喜好者”之间来回转换。
第一，让自身成为“专家”，成为“有专业水平的班主任”。
教师如何让自身成为“专家”？教师什么时候才可以自信地称自身为“专家”？
这就是所谓的“教师专业化”、“教师专业发展”所关注的问题。
教师可以给自身提几个问题，假如你能够给出肯定的回答，你就是一个专家：（1）圈外人士是否无法对我的工作指手画脚（我接受过专门的训练，我有一套专业知识和专业技能）？（2）我的服务对象是否对我的服务感到满意（我的同学喜欢我，我的同学敬畏我）？
第二，发展自身的“业余喜好”。
让“职业”（occupation）成为“专业”（profession），让自身成为业内的“专家”，这是教师的第一使命。为了坚持稳定的职业生活，你必需成为业内的“专家”。
但是，人一辈子只做某个领域的“专家”，你可能过得比较稳定，但很可能并不快乐（少数人例外，它的“专业”碰巧是他自己的“喜好”）。这种不快乐不是因为你无法胜任你的职业，恰恰是因为你一辈子只拥有单一“职业”。
单一的“职业”生活往往是沉闷的。你可以在这个“职业”生活积累经验，成为高水平的“专业”人士，成为所谓的“专家”。可是，成为“专家”又如何？成为“专家”之后就一定能够让自身快乐吗？
还是不行。单一的“职业”生活注定了让人感到沉闷。成为“专家”之后，你仍然是某个单一“职业”的专业人士。你做了专家，但你的生活的沉闷感并不会降低，反倒可能因为你的专业知识和专业技能而更加沉闷。除非你找到了“研究”的乐趣，否则，你的“专业”会挤压你的生活情趣，你的“专业”必带来生活的沉闷。幸福只有一个来源。所有的幸福都来自“参差多态”。即使你幸运地形成了“研究”的兴趣，可是，假如你长期地琢磨某个一单一的问题，你迟早也还是会感到乏味。
快乐、开心的基本思路是：不将生活的希望完全托付给“职业”，从“业内”走出来，发展自身的“业余”生活，发展自身的“业余喜好”。
“业余喜好”也许并不能给你带来经济上的富足，但它一定能够让你“开心”。
什么叫“开心”？
你假如只有“职业”，让单一的“职业”把自身心里的其他所有情趣都堵塞了，你的“心”就关闭了。心被关闭了，没有打开，就一定不“开心”。
怎样让自身“开心”？
很简单——让你的“心”从单一的职业生活中解放出来，让“心”向各种可能的“业余喜好”重新开放。心打开了，就“开心”了。
3.2成为有人性有人权意识的班主任。
所谓有人性和有人权意识，主要是指班主任尊重同学的正常欲望和天赋权利。
有“人权”意识的人，不会让工作占据了自身的全部时间，也不会用正常的课程表所规定的学习时间之外的琐碎的“规定活动”挤占同学的自由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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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奴役一个人很简单：占用他所有的时间，不让他有自由选择。人要是没有了自由支配的时间，他就成为一个奴才，一个木偶。也因此，人最可怕的不是“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而是“剥夺终身的自由时间”。或者说，“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之所以可怕，就在于：被剥夺了政治权利之外，他没有了支配自身时间的自由。
班主任是否敢于给自身做一个决定：谁要是挤占了我的自由时间，我就跟他斗争？
然后，再给自身做另外一个决定：让我的同学有自由选择的生活，我绝不挤占同学的自由时间。
有人性的班主任尊重自身的正常欲望，也因此绝不轻视、压制同学的正常欲望。
人有哪些正常的欲望？
第一，占有欲。
比方，将“业余喜好”发展成为“副业”。
“副业”与业余喜好一样，它在“职业”之外。但是，“副业”也不见得同于“业余喜好”。“副业”就意味着：它不只是自身所“喜好”的，它还能够给自身带来额外的益处，尤其是经济上和情感上的收益。
现在，做教师的人敢于让自身拥有“副业”吗？
“副业”这个词语曾经受到批判，后来“平反”了，农民发展“副业”，成为进步的迹象。
农民可以名正言顺地发展“副业”了，教师呢？教师是否可以发展“副业”？
第二，爱欲。
有人性的班主任不会鼓励同学去“早恋”，但也不会将中小同学的群体中发生的纯美的“恋情”视为洪水猛兽。
班主任面临的真实困难在于：情感总是不稳定的。同学一旦卷入情感纠葛，同学的知识学习将受到干扰甚至破坏。
作为班主任，缓解这类难题的方法是：尊重同学的所有欲望，但尊重不是放纵。
第三，探究欲。
这是班主任和所有教师唯一不反对的欲望。不过，一般而言，教师更看重同学是否有良好的记忆力而在笔纸考试中获得高分。
假如测试的试题是合理的，那么，探究欲望强烈的同学将获得高分。但是，实际的困难是：一个对昆虫有强烈的探究欲望的同学有可能在数学或语文考试中失败。一个对文学有激情的同学有可能在数学考试中不如人意。
缓解这类难题的方法仍然是：尊重同学的所有欲望，但尊重不是放纵。
除了类似的困难，班主任只能依照一些人性化的原则，不必指望有一个具体的班主任兵法或班主任药方。
过于炫耀或满足于某些班主任技巧的人，自身就可能堕入反人性的深渊。人是复杂的，没有固定的技术能够解决同学中的爱欲（早恋）或探究欲（偏科）问题。假如一个班主任对外宣布：给我一个“乱”班，我让他在短时间内成为有秩序的“好”班，那么，这个班主任要么是因为看“萨达姆”的电视新闻看多了，要么是因为看“希特勒”的《我的奋斗》看多了。
我们有理由祈祷：让可爱的小朋友们远离那些“伟大”的班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