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随笔 《黍离》：家国不再的咏叹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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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为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今天，我们所熟知的“黍离之悲”，渐渐迁移成了杜甫的“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转化成了刘禹锡的“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幻化成了杜牧的“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实际上，这一家国之恨的源头恰在《诗经》的《黍离》。

《黍离》是一首真正的家国不再的咏叹调。全诗三个小节，小节于小节之间的只有三个字是不同。“苗”长而为“穗”，“穗”结而为“实”，时间在推移，庄稼在生长，而家国复兴无望。正因为如此，才从“中心摇摇”到“中心如醉”，再到“中心如噎”。

诗人看到故国的宗庙宫室之上，长满禾黍。眼见着从小苗到结穗，再到成熟。家国不再的伤悲渐次泛上心头，从开始的伤心到步履摇晃，到心神飘摇，人如醉酒，再到情绪不能自已、泣噎不成声。家国恨不能报的愤懑，溢于言表。

这首诗的妙处恰在于三个变字的递进，使得整个小节都水涨船高，情绪越来越高涨、直至愤懑到无以言表的程度。

（宗庙宫室上）稻黍一行行，谷苗也在长。行远步履重，内心摇摇晃。知道我的人啊，说我是内心忧愁所致，不知道我的人啊，说我还有什么可贪求。苍天啊，站在这个境地里的我算是什么人啊？

（宗庙宫室上）稻黍一行行，谷穗也在长。行远步履重，步履随心荡。知道我的人啊，说我是内心忧愁所致，不知道我的人啊，说我还有什么好贪求。苍天啊，还站在这个境地里无可如何的我算是什么人啊？

（宗庙宫室上）稻黍一行行，谷穗收在望。行远步履重，内心多彷徨。知道我的人啊，说我是内心忧愁所致，不知道我的人啊，说我还有什么去贪求。苍天啊，还站在这个境地里，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我，这算是什么人啊？

《黍离》在归类上属于王风。平王东迁洛邑后，周王室逐渐衰微。据朱熹考证，这个时候，周王室统辖的面积大概有六百里方圆。一方面是贵族奢靡的居高难下，另一方面是诸侯势力日大后，实际统辖土地面积的日渐缩小。这个时候，王室的尊贵排场，实际上已于诸侯没有分别，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还不如那些显赫的诸侯。政治、经济的衰退，使得诗不能守其风雅。所以，贬低归结到王风的类属之中。

周王朝东迁之初，仍以天子威仪征伐诸侯，希望恢复西周王朝时的地位，恰如大病之人的内火升腾，导致越来越多的力不从心。土地的日益减少，使得可以征敛的范围越来越有限。而贵族的排场还需要维持，使得人民的负担日益沉重。

王朝的衰败，臣子的式微，民众的负担实际上是个一体化的生态系统。王朝不兴，臣子纵有无限才华，也难有用武之地。百姓纵有无限爱国之心，也无法改变生活本身越来越窘迫的趋势。

家国之悲，半是悲国家日衰，半是悲自己的报国无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