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回忆散文 永远的焦米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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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嘴馋的。

不过自已并不知道，记得最初这么说的应该是我的母亲。可是哪个溺爱孩子的母亲的话能算作数呢，就不以为然。印象最深的是妻子的话。有一回她笑着说:“你真是托生错了，生在穷家里，要是生到富贵人家，不知要胖成啥样儿呢！？”她是笑着说的我也就笑笑。有一天，我俩在街上走。我说:“咱买点×X吃吃吧？”她半笑半不笑地说:“多大了，几十的人了，嘴还恁馋，估计到老了，胡子多长，还给孙子争东西吃哩！人家媳妇不`倔'死你哩！”她这话不好听，又像嘲笑又像挖苦，我也变了脸色。心想，就再“老不修”也不至于到那个地步吧，让你来寒碜，要闹到和黄口小儿争“食”。

不过要说馋，还真是的。

小时候到野地放牛，割草，游玩的当儿，一年四季的庄稼瓜果草蔬，烤着吃，煮着吃，生着吃。更不用说鱼虾螃蟹青蛙就连蜇得嘴肿脸肿眼眯成一条缝的马蜂巢、马蜂蛹也没有放过。

不过，这些解馋的东西，可能由于“天然”的关系，随手拈来，没有浸入多少人类的脑力，展现不了人类思维的灵光，随着时光的流逝，童年一般渐渐模糊，消逝。不过有一样在记忆里保留了下来并且有历久弥新的意味。

那就是焦米糕了，或者是“棒”更确切些，毕竟是细细长长的一根圆柱体。这东西，不知道现在叫啥，变了称呼没有？毕竟几十年过去，以前的好多都有了新的名号，这种东西难道会是一种例外？心里这样想却从来没去问过别人。虽然也学过“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孔老夫子也说过，“不耻下问”。可就是没有胆量，鼓足不起勇气去问问，因此不止之前到现在，估计到以后，甚至有生之年也不会知道了。想想一个鬓发斑白的人拿这点儿事，儿时的一点“癖好”正经八百地当作一件正事去请教，自已都感到滑稽可笑？再说了它不叫焦米棒叫什么，本是米做的又焦焦脆脆的一根。

这焦米棒，是童年记忆里唯一一件闪耀着工业文明的食品。红的、白的、蓝的、绿的、黄的、紫的一根根一捆捆又好看又蜜甜吃起来又嘎嘣脆。真难想像这就是自家地里出产的东西做出来的，就是那喂猪的，吃起来又涩又硬，石头蛋子一样的玉米馍馍一般的东西。这种机器太有能耐，发明这机器的人太有本领了。要是自己也能发明这样的机器那该有多荣光。

课间，课余时间，我们就爱围着卖焦米棒的人看。卖东西的人，是一个年轻人，一个村的，赶乡亲该叫他叔，可那是他还年轻，自已又不懂得这些，哪里有尊重的意味，他半边不遂拐着一只胳膊，拖着一条僵腿，旁人笑他自己也跟着起哄。他会做生意，头脑也灵活，说话也讽趣。一靠在学校映壁墙上，就对我们唱起来，“焦米棍老是甜小孩吃吃真捣蛋(聪明)……”大家就笑了起来，纷纷摸出一角，五分，二分，一分的零花钱。大家逗他让他再唱他就唱:“焦米糕焦米糕小孩吃吃光发烧。”

我们就再笑。有一回，我们又围着他，谁知有人恶作剧，猛地在人群后推了一把，人群像秆草捆儿一样一排压一排倒下去刚好我离他最近，身子倒在他身上肥料袋里传来清脆的咔嚓咔嚓地碎裂声他用弯着的手臂狠狠地推了我一下。真是又恼恨又愧疚，赶紧跑了。

后来，到底也做了一次至今想起来让自己懊悔的事。

有一天晚上，我们几个人潜伏在邻居的墙角处，院子里就是一垛又一垛的玉米架。不敢明目张胆去偷，就扔小石子把玉米穗打下来，瞅住机会耗子似的一个一个收入囊中。

那一晚我们钻进烟炕屋内，把换来的焦米棍可劲地吃，尽力地吃，吃得牙软，吃到反胃，吃到一闻到那浓浓的糖精味就恶心。发誓再也不吃这劳什子了。

后来上了初中、高中、大学、直到参加工作，没有见再见过这东西或者视而不见，毕竟那是儿时的玩艺儿。

几年前有一回回老家，路边上看见当年卖焦米棒的青年，而今头发已花白，破衣烂衫地提着一只口袋拄着一根细棍佝偻着身子侧身在路边避躲往来的车流，满身的尘土在阳光下分外醒目。我想停下车让他坐上，但终于没有。现在的社会做人不易，做好人也不易。前一段，母亲对我说，"你Xx叔，…神经了啊！一天不胜一天。……他生病，可能是感冒，不去诊所偏偏来找你爹，说给他取点药，你爹能吗？不给他，就拧着不走，没办法。还是我出来，说了他几句，才打发走了。”

纵使如此，心里还是有一点儿负疚感。

十一期间，我们到黄河滩玩。又遇见卖焦米棒的了。不过这是一个很精神的年轻人，靠在一辆大三轮上，不住地招揽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短发，脸上、眉上、眼角、身上像我熟悉的大多数田间劳作的豫东人一样似乎总有一层洗也洗不掉的灰尘在。我又想起小时候的事了，就买了一捆。

孩子们在草地上跑着，争抢着，闹着。妻子也煞有介事的抽了一根。

今夜雾气正浓，到外边去转，一来散散心;二来看看夜景。每天晚上到街上走走，已形成了习惯。与风雨无关。可以说我写的东西有不少都是在这条路上构思或找到灵感的。今夜也不例外，尽管天冷了，走不了太远，但是路还是要走的。

路灯下，一对母女过来了，女孩蹦蹦跳跳地挥动着一支白花花的东西。知道那是焦米棒了，往事立时又如潮水般涌上了心头。

我知道做生意的难处，能理解这寒夜生意人的苦。就加快了脚步。

街角处，生意人泥塑木雕般坐着，前面的长布袋子像头搁浅的鲸鱼。天真冷啊，耸肩缩脖在棉袄里还不觉得暖和；爆米花的锅炉平时总亮着圆鼓鼓的肚子，现在也怕冷似的躲进铁桶里。生意人呆坐着，路边桌子上放着做好成品如冷风中的石块。还有一个人分不清性别打扮得像蝙蝠侠斜靠在电线杆上。除了沙沙地车轮声，没有风声，人声。

不觉心疼起他们来，摸摸口袋正好手机还在，可又要往前走，就不忍心打破他们的沉默。过了红绿灯路口，又走了百十米，实在走不下去了就折回来。

在桌子旁逗留了一会儿，蝙蝠侠过来了。“这多少钱？”我指着一块切糕问。

“五块。”蝙蝠侠答道。

“那一块呢？”几乎明知故问。

“八块。”她走近了几步说。原来是个中年妇女。

“贵的好吃！”我自言自语道，“一分价钱一分货！”我努力变得高兴起来，她仍是不理我。

“有微信吗？”我问。她递过来一支小“旗子”。我翻过去用支付宝付了，并将手机给她看。她却愣了，一瞧才明白有一元钱的红包在里边。就赶紧给她解释，并指着下边的小灰字“8元”让她看证明并没有少给。可能由于我的关系有几个人聚拢过来，一对年轻的夫妻，给了她二十元让她找，竟算不过账，让她找十五。她迷瞪了好一会儿，才回头喊她的男人。她不识数。

大半夜，又买了这种“不扯拉紧儿”的东西，一会到了家妻子见了肯定又少不了寒碜几句，不过想到孩子们总是喜欢，就稍觉安慰，再想到这种不单纯利已也是为了别人的行为，心里一下子就又高尚起来竟暖烘烘的。

        怕说干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