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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想要扩展和深化对优质教学起核心作用的联结能力,我们对“分离的”生活那种反常的强大引力就必须透彻了解并坚决抵制。学术文化是如何和为何阻止我们过上一种相互联系的生活?学术文化是如何和为何怂恿我们远离我们的学生、我们的学科,使教与学远离我们的心灵?
表面看来,答案似乎显而易见:我们是被使教师与学生不相往来的评分制度所分离,是被将知识分门别类的院系建制所分离,是被令师生都提心吊胆的同伴竞争所分离,是被使教师和官员相互抵牾的行政管理所分离。
教育体制中当然存在着使我们分离的各种结构,但将我们的分离全都归咎于此反而造成了一个更加令人信以为真的神话:外部世界比内心世界更强大。其实,那些外在的教育结构若不是引发令我们最胆战心惊的恐惧,就绝不会具有使我们分离得如此之深的力量。
如果我们从内心不赞成这些教育结构,或许会掀起一场叫这些教育结构土崩瓦解的学术界版本的天鹅绒革命。可是现实中我们却与它们结伴为伍,居然常常为“改革”教育结构而担心发愁,这是因为我们对这些教育结构怀着深深的恐惧。就是这种恐惧,使我们远离同事,远离学生,远离学科,远离自我;就是这种恐惧,杜绝了促使我们广泛联系的“真理体验”-从而也束缚了我们的教学能力。
从小学开始,教育就好像非要办成一项叫人害怕的事业。身为学生,我经历过太多太多充满恐惧的课堂,这种恐惧致使太多太多天生好学的孩子憎恶学校。身为任课教师,只要是让恐惧统率了教学-不管是我对学生心怀恐惧,还是叫学生对我心怀恐惧-我的教学就糟糕透顶。身为大学教师,同事之间的关系常常因恐惧而日渐疏远,而大学教师与行政官员之间的关系中随处可见恐惧,恐惧已经成为许多官员必备的并用起来最顺手的管理工具。
我虽有30年的教学经历,但恐惧还是与我形影不离:当我走进某间教室感到像是纵身跳入激流时,我心生恐惧;当我提出某个问题,可学生却像岩石般沉默时-就好像我强求他们背叛朋友,我心生恐惧;当我觉得教学局面就要失控时-问了一个云山雾罩的问题、闹了一场莫名其妙的乱子、上了一堂因自己稀里糊涂而使学生稀里糊涂的课-我心生恐惧。只要是磕磕绊绊地上完课,我在好长的时间里仍会心有余悸-担心自己不仅是一个不好的教师,还是一个不好的人。由此可见,我的自我意识和我从事的工作是密不可分的。
学生心怀的恐惧绝不亚于我心怀的恐惧,可我在教学生涯的初期忽略了这一事实。我当时觉得,我独自站在教室前面,孤立无助,软弱可欺,可学生却低头于书本之后,混迹于群体之中,这种默默无闻的安全,着实令人嫉妒。
其实,我本该从自身的求学经验得知学生也会害怕:他们害怕学业失败,害怕无人理解,害怕牵涉进力图避免的问题,害怕自己的无知露了馅或自己的偏见曝了光,害怕在同学面前显得愚蠢。一学生的恐惧和我的恐惧相互渗入叠加,恐惧就以几何级数成倍增长-教育随之瘫痪,难以为继。
要是我们将用于外部结构改革的部分能量转用于驱除恐惧这个内心的魔鬼,我们就是朝教与学的更新迈出了一大步,我们再也不必空耗时日、眼巴巴地等着教育结构改革。只要了解我们心怀恐惧的缘由,我们就能以这种自我认知的力量去解除各种使我们分崩离析的教育结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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