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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31 09: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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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面临的问题其实相当棘手。一方面,语文课程内容的研制严重落后乃至空缺(不知道该教什么),另一方面,课堂里的语文教学内容随意性过大(不知道在教什么);一方面,语文教学内容的“教师风格”或“教师个性”显著而需要对其合理性、合法性审议反思,另一方面语文课程标准的阶段目标,许多条目的本文含义尚缺乏确切的解释。在我看来,出路在于语文课程目标和“教师风格”或“教师个性”,语文课程内容研制和语文教学内容审议反思,双向或多向的互动。其中的一个方向,就是用体现“教师风格”或“教师个性”的“好课”来确解课程标准的目标乃至修正目标。也就是说,把过去和现在的一堂堂“好课”当成一个个“判例”,用哪些“好课”符合目标、哪些与目标有差异但应该进入的、哪些不符合目标但可以接受的、哪些违背目标等等情况作具体的分析,从而使课程目标得到相对确切的解释,或作必要的修正。
郭初阳老师的《愚公移山》,有足够的资格成为一个“判例”,因为它满足一堂“好课”的标准。语文“好课”的标准,我称之为“语文课成功的最低标准”⑽,也就是在不考虑教学内容与课程目标关联性的情况下,就课论课而提出的“好课”(区别于坏课)标准:(1)教师对自己的教学内容要有意识,即知道自己在教什么,并且知道自己为什么教这些内容。(2)一堂课的教学内容要相对集中因而使学生学得相对透彻。我是从语文教学内容的角度来分析语文课堂教学的,提出“最低标准”,是鉴于我们语文教学中的“坏课”实在太多,尽管有些课似乎相当生动甚至十分机巧。但“最低标准”,只能满足于对教案、教例静态的、定性的分析;由于立足点是教师的“教”,因而还不足于描述课堂教学中“教”与“学”的张力以及“教”的种种复杂情况。我想借《愚公移山》,将研究往前推进一步。
郭老师的《愚公移山》,显然知道自己在教什么并且为什么教这些。但在我看来,其中也有些含混的地方,需要提出来讨论:这堂课,是教《愚公移山》这篇课文呢,还是教《愚公移山》的一种“另类”的解读方法?换句话说,学生是“学”教师对这篇课文的解读结论呢,还是学习一种“另类”的解读方法并据此由自己去探询本文或者“引发思考和讨论”?这个问题还可以从课堂当中学生活动这个角度来提出:学生的口头应答和反应,是以回答老师所组织或诱导的问题为主呢,还是努力采纳一种“有道理”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体验?
阐释结论与解读方式,在那些频频上出“坏课”的老师身上往往是分裂的,而对上出“好课”的语文教师来说,它们则胶合在一块,不过是同一件事情的两个侧面。因为能上出“好课”的语文教师对文本的阐释结论,是自觉地用一种“有道理”的解读方式得出的。但是,对语文课程与教学来说,教师在课堂中所关注、所展现的是结论这一侧面还是解读方法这一侧面,实际上会构成不同的课程与教学内容。对学生的学习来说,由于很难同时注意到教师所呈现的侧面和所隐蔽的另一侧面,在还不能熟练地运用教师欲教的解读方式之前,阐释结论与解读方式在他们身上往往也是分裂的。我们就《愚公移山》来做点具体分析:
内容1:
从“山”、“人”、“过程”、“结局”这四个抓手,把握课文的总体内容,了解民族的硬朗精神。课堂所展现的显然是结论这一侧面,因而学生的学习活动就是回答老师所组织的4个问题。为什么要思考这4个问题呢?这就牵涉到解读方式了,大家知道,这4个问题指向记叙文的要素,因而是阅读这篇文章的抓手。解读方式处于背面在这里是好理解的:一则学生已经学过,二则这个步骤主要是个预热,以引出下面重点要教的内容。
内容2:
指出《愚公移山》与《夸父逐日》《精卫填海》的共同点,从“人数”、“外援”“结局”三方面比较它们的不同点。所关注的仍然是结论的侧面,而将“征候式阅读”十分注重的“比较”方式隐藏在背面。为什么要从这三方面作比较呢?对此不予追究在这里也是可以理解的。
内容3:
澄清“愚公是怎么认为的?”而将视点引到“亡以应”的智叟。这是一个过渡的片段,尽管为什么要把视点落到智叟也许本来是应该讨论的。
内容4:
仿拟智叟,在两个地方继续“反对”的“发言”。为什么要仿拟智叟“永远做一个反对者”?在我看来,这是一个必须予以关注的问题,因为它切入了“征候式阅读”的关键,赖以揭示本文“欠缺部分、空白点和沉默之处”所“隐匿的东西”。然而教师把增补的两次发言机会,理所当然地赠送给了智叟。因而,学生也理所当然地应答老师所诱导的问题。在这里,学生的阐释结论(观点)与解读方式(思考方式)明显地呈现分裂。学生的仿拟,与其说“有道理”,毋宁说是按照教师所规限的“反对”要求而进行的比较随意的即兴发言。有碰巧与教师的构想合拍因而教师点头并重申的,比如教师重申“第一,血缘的不断。第二,思想的不变。”也有与智叟的智商明显相距甚远因而教师也好像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比如“不要忘记地球还在不断地进行造山运动”,比如“掠夺性开发”云云。
内容5:
按张定远(智叟?)的立场来“评价愚公这个人”;以当事人(受害的现代人?)的身份来“评价愚公这个人”。为什么“假如智叟来做总结”?为什么“假如愚公早就料到帝会‘感其诚’”?为什么“假设‘时至今日,尚未休矣’”?为什么“而今的你”就一定是这幅样子?为什么继续挖山就必定是“受罪”?如果不交代这些,而只是让学生沿着教师所规划的线路应答教师所诱导的问题,就像一家当地报纸对《愚公移山》的现场采访录所说,此时“学生的回答更加天马行空”⑾,那么在教什么呢?学生在学什么呢?将基于现代生活的学生与“愚公”的“对话”,跟后面所展示的那两位外教凭借西方文化来解读愚公移山的言论相比较,当可以看出“有路数”和“没路数”的区别。是不是本来就想让学生不顾路数地“思路打开来了”?我们是不是先要教点“路数”,而不只是用下发材料的观点来影响或暗示学生的思考?语文教学是不是要凸显解读方式这一侧面,那怕是“另类”解读?文章解读的关键,难道不是该问问题的地方会问问题吗?
内容6:
参考两位外教对《愚公移山》的评议以及下发的“阅读材料”,“探究愚公移山故事的文化内涵”──“聪明的中国人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疯狂的愚老人津津乐道?”
这个片段的教学我想从另外的角度来讨论,因为出现了新情况:第一,学生似乎忘记了刚才关于一系列“假如”的讨论。许多学生乃是按“励志故事”的解读方式来展开自己的“探究”,就像郭老师所感觉到的,“回到了我们这节课的开头”。第二,与前面一系列“假设”的讨论相比较,学生的论述系统性突然增强了许多。如果排除事先准备的情况,有理由推测是前面两位外教“讲道理”的论述方式影响了学生。值得注意的是,学生并没有认同外教的观点,郭老师在引文上打黑体的词语,比如“指望他的家人”,“运用的是体力,而不是脑力”,“愚蠢的老头”,“疯狂的老头”等等,这些词语及其所蕴涵的意思,学生在后面的陈述中均未提及。第三,有些学生有选择性地参考了下发的“阅读材料”,而所选择的点与教师所意图的有差异。比如一位同学说到“中国相对来说比较人性化”“孝字当先”,子子孙孙努力帮助完成老人的遗愿“很符合常理”,郭老师紧接着就按自己的解读方式(从强调处读出意味)牵引到“我们都喜欢儿孙满堂”,“中国人注重血缘”。再比如学生提到“愚公是个老人”,郭老师马上就牵领到“他一说话,下面的子孙就没有人表示反对意见”,而学生对“老人崇拜”的理解却认为“更有教育意义”,因为“在人一生中最弱的时期去移山,可以显出他志向的远大”。
上面三个情况很有意思,有兴趣的老师可以再做更细致的研究。我以为,郭初阳老师的《愚公移山》,对研究来说是个很理想的课例,它鲜明而生动地呈现了语文课堂教学中“教”与“学”的张力以及“教”的种种复杂情况。这堂课给我的感觉是:教师按自己的解读理路阐释文本的意图非常明显,但似乎在学生身上没有显效;教师在这节课设计最巧、用力最猛的地方,即由一系列“假如”牵引的讨论,也许对学生的阅读行为并无产生实质性的影响。换句话说,内容4和内容5的教学,按高标准看很可能是不成功的,它根本就没有实现郭老师在教案里所允诺的“懂得真理的相对性”──在这两块里学生的应答甚至很难说与“真理”发生了关系。
阅读《愚公移山》实录,我一直试图想象上课的情景。我关注学生的现场感受,尤其想知道他们在若干天之后心中所驻留的体验。我希望今后的课例研究能够延伸到学生;我认识到,联系学生现场感受和之后体验,才是完整意义上的课例研究。这是《愚公移山》这堂课给我的启发,为此我要感谢郭初阳老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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