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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大家都这样做,我能怎么办?”“校长要求的,我能怎么办?”这样言语,我和同事在采访中经常能够听到。中小学教师不容易,我们能够理解,但是面对这么多的牢骚、抱怨、无奈,我们还是希望能够听到一些反思的声音。不久前,教师培训专家王晓春老师的新著《做一个聪明的教师——教师思维方式案例点评》出版。本报记者向王老师提出教师的教育空间问题,王晓春老师坚定地说——
空间不大,但可以有所作为
——王晓春谈教师思维方式的转变
《中国教师报》编辑记者 茅卫东
王晓春,北京教育科学研究院基础教育研究所退休教师。主要研究方向:教师观念更新、语文教学改革、家庭教育等。著有《今天怎样做教师》、《教育智慧从哪里来》、《问题同学诊断手册》、《走进小朋友的心灵》、《家庭教育难题会诊》等10余部。应邀为学校、家长作报告百余场。
点评案例,我只是一个平等的对话者
中国教师报:您这几年出了几本书,好象都是案例分析类型,您为什么喜欢这种方式?教育教学问题五花八门,不可穷尽,是不是归纳提炼出一些基本原则更为重要些?
王晓春:教育是有一些基本原则的,但教育的特点就在于灵活,因为人是活的。很多教育的基本原则,假如不能体现在活生生的案例中,你很难判断教师有没有真正掌握。原则可以自身去读书,可以背下来,但只背下来没有用。在进行教育培训的时候,应该重点研究的是如何灵活运用这些教育原则。
毛泽东曾说过,我们打仗的时候从来不读书,只是分析情况。教育原则也是这样,主要看你如何运用。现在的培训,包括班主任培训,教学培训,之所以效果甚至低,就是案例分析太少,在那里空说理论。国外的商业培训,如MBA,据说完全是案例分析,不讲大道理,上来就说案例,把所有的理念都融合在案例中。我认为,这应该是以后的班主任培训、教学培训的主要方向。案例可以是一个人、一个班,也可以是一所学校、一种现象。师范学校讲课,特别是涉和到教育教学方法的时候,也应以案例分析为主,而不是以讲解教育原则为主。比方因材施教,这个原则说了二千多年了,实际情况如何?基本上停留在原则的宣讲上。
中国教师报:您在点评案例的时候经常会说:“假如是我,我会……”结果,很多老师纷纷向您讨招,现学现卖,胜利了向您表示感谢,出现问题就抱怨你不懂一线。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王晓春:你分析了人家做得如何如何不妥,如何如何的不全面。分析完了,可能对人家有用,但他可能并不服气,你得告诉人家你自身的考虑和方法。我评了很多语文优秀教案,每一个案例我都拿出自身的教学方案,而且肯定与原案例的讲法不一样。这当然是很冒险的事,因为你的方案并不一定就合理可行,人家也会品头论足,甚至挑肥拣瘦。很多专家都回避这个事,但既然你批评人家可以,人家对你说三道四,你也不能怕啊。你不能说,你打败仗是因为什么什么原因,但让我打,我不去。
我把评他人案例当成是智力检验,这是我的兴趣,我很有满足感。多数教师对我提出的意见和建议还是比较满意的,因为我教过20多年书,不是外行,我完全知道课堂是什么样,与教师讨论问题时不“隔”。老师可以不同意我的看法,因为他的班可能与我的班不是一个情况,但起码我可以给他一个思路,一个方法。假如他采取了我给他出的主意,胜利了,我说这是你棒,不是我棒;假如他用了我的方法没有解决问题,我说很负疚,看来我的方法不适合你。
我并不希望他人感谢我,也不怕他人抱怨,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做一个指导者,我没有让老师非得照我这样做,我只是一个平等的对话者。据我目前的观察,这种态度很受大家的欢迎,我也要这样坚持下去。
很多老师没有探究的能力,甚至没有探究的愿望
中国教师报:您曾说过,老师们向您提出的问题绝大多数是“应激性”的、没有学术色彩的生活化问题,就是把自身遇到的麻烦陈说一遍,然后问你“怎么办”,而那些“探究性”的问题很少。原因何在?
王晓春:我概括一下,原因有三个:
第一,这些老师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非探究式的,就是老师说了我记住,然后把记住的内容写在答卷上,得一个高分。这种应试化、复制型的教育对人们伤害非常大,使得多数老师严重缺乏发明性。更进一步说,很多老师不但缺乏探究能力,甚至根本就没有探究的愿望。这些老师早已把自身定位成了一个执行者,一个干活的人。这是教育(老师自己受到的教育)的失败,是深层的问题,解决起来非常困难。
第二个,很多教育行政部门的官员、校长、主任,他们做决定的时候,很少搞论证,不开听证会,领导一拍脑门一个决定。学校和老师只管执行,不要问为什么,领导就在那里不停地检查评比。老师们已经习惯了这种不用探究,没有讨论的生活方式。从小受到的教育是非探究式的,参与工作后学校管理也不需要你考虑,时间越长,老师就越不会考虑。这种状况也不是现在才有,而是一直如此。
第三个原因,教师作为知识分子,有点特殊,他们面对是同学,是小朋友。老师在小朋友们面前有年龄优势、经验优势、知识优势、权力优势。这点权力,在社会上看是很小的,算不了什么,但对同学是很大的。放学了老师不让同学回家,同学敢回家吗?这种权力对老师有很大的腐蚀作用,因为有权力的人总是喜欢发令而不习惯研究。学校规定,头发只能几分长,你这个同学头发超出了规定长度,剪!这多省心啊。而我主张我们要考虑,为什么其他同学都剪了他却不剪?研究这个是很麻烦的事。很多老师没有这个能力,也怕麻烦,于是就不去考虑为什么,而是直接依靠手里的权力,压你、管你,就完了。
这三条,使得现在绝大局部的老师离学术研究越来越远,离官僚主义的管理越来越近。上行下效,校长这样,老师跟他们也一样。等这些小朋友们长大,假如上了师范当了老师,还是这样。这很可怕。
中国教师报:您对中小学教师整体的思维状态有何判断?您认为与您交流的这些老师们自身意识到这个问题吗?
王晓春:个人观点,中小学教师整体的思维状态不容乐观。据我现在的研究,中小学教师的思维特点是孤立的,外表的,片面的,线性的,单向的、简单化的,多么复杂的问题都能简化到最简单。有的教师就在那里宣传,只要爱同学就能解决问题,假如这样,还要教育干什么?找一帮人爱他们不就行了?还有的说只要赏识同学就可以,有的说只要批评惩办同学就行,这些都是把教育问题简化到了粗陋的地步。教师思维方式还有一个明显特点:非讨论性,说话写文章自身不反驳自身,也不设想他人反驳自身,没有讨论,没有对立面,所以“无往而不胜”。据我所知,多数教师完全没有意识到自身的思维方式有毛病。所以我最近写了一本书,举了90个案例,专门讨论教师的思维方式。
不是每个人都有改变的愿望和能力
中国教师报:如何改变这种状态呢?
王晓春:这需要做非常艰苦的工作。网上有些教师在与我交流后,比较他前后发的帖子可以发现,慢慢地他不只是说现象,开始有了自身的看法,虽然这种看法还比较简单。所以说,这种思维状态是可以改变的,尤其是悟性比较好的教师。
但我对整体的改变不乐观。有的教师一辈子不会变。有的教师特别逗,你说一个他明白一个,遇到下一个他又糊涂了。保守的思维定势太可怕了,已经溶入了他的血液和灵魂里了,他得把自身翻一个儿,重新改造自身。这个本领不是每人都有的,而且这种改变是很痛苦的事,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愿望和能力来改变。反正现在用简单方法也能应付一阵,“修理”小小朋友多容易啊。
我现在寄希望在两个方面。一是教师培训能在思维方式上多做点文章。师范学校假如把同学的思维方式培养得稍微复杂些,还不用多辩证,辩证思维比较高级,有些教师不一定做得到,复杂一点,一件事估计多种可能,就会减少很多学校矛盾。
再一个希望寄托在哪儿呢?希望同学越来越不听话,这对教师是很好的推动。同学越来越不听话,教师老碰钉子,老方法不灵了,面临下岗的危险,这样就会促使他去考虑。现在同学百花齐放,什么怪小朋友都有,我认为这对教育是不利的,但对教师的思维方式改变有利。
我估计,教师整体思维方式的改变,达到一个新高度,还要靠两代教师的努力,也就是要花四、五十年。
中国教师报:可是,这些年,我们也冒出不少很有发明力的同学。
王晓春,好同学还在不时出现,是这样。原因之一,是因为现在有不少好家庭。有的家长,发明性很强,培养小朋友也很有一套。加上我国人口基数很大,有一小局部人有发明性,人才就不必太发愁。可是我们出大师级人才很困难,教育压抑人。这不是有意识地压抑,是现在这样的教育体制、教育思想和理念,慢慢地就使小朋友发明性火花熄灭了。要改变这种现状,需要很长一个时期。
课改培训违背课改的原则
中国教师报:你对新课改有什么看法?
王晓春:退休前,我参与过课改,现在退下来了,课改目前的具体情况不十分清楚。总的感觉,课改的理念有道理,但是课改的主要指导者不太了解中小学的具体情况。我怀疑他们是不是“海归”为多,不擅长把比较先进的教育理念中国化。
再一个,课改的步子迈得太大。我主张迈小步,而且在课改之前必需有一个大讨论。课改推进最好是行政手段与学术手段相结合,而以学术手段为主。现在课改基本是用行政手段来推。
还有,中国的特点,所有的改革都是加法,原来的那套暗中还在做,新的一套又加上去了。我主张,课改之前应有一个调查,看看教师的负担哪些可以减下来。你比方说教师的备课笔记,有的学校要求教师从头写到尾,这其实是外行的要求。备课笔记是教师的教学要点,有个基本思路、基本战略就可以了。但现在教师不是这样,他们必需不停地写,不停地抄。还有,现在针对教师有大量的检查评比,耽误教师的时间和精力,砍掉这些,课改才干正常进行,不然谁都受不了。
中国教师报:课改培训对改变教师的思维状态应该有协助吧?
王晓春:我参与过一些课改的教师培训,这些课改培训自身就违背了课改的原则。比方,课改要求探究,但课改培训却还是在那里灌输,这不是自身打自身嘴巴吗?假如教师没有探究的习惯,同学怎么会有探究的能力?长期在非发明性环境中生长起来的教师,不知道如何发明。他自身都没有发明的感觉,让他教同学学会发明不是瞎扯吗?到最后怎么办?他就会把发明变成一个训练让同学照着做,说这就是发明。
教师培训没做好,教师讨论没做好,准备工作没做好,情况不明,匆忙上阵。这可能是新课改的毛病。我个人希望课改能够慎重推进,初期应该让学校和教师自愿参与。一个学校找几个悟性强的教师,通过课改,成果没下降,师生更轻松更愉快,更有发明性,这样的课改才有吸引力。当然,我也只能提提建议而已,影响不了课改指导者。但是,话还是要说的。
自觉读书,才干真正提高自身的理论素养
中国教师报:前不久有专家说中国教育缺少差别教育,有教师询求具体战略,专家语焉不详,教师很不满意。这种现象由来已久,一边是学校、教育局热情地请来专家学者为中小学教师作报告,一边是教师们冷漠的态度。有人说,真有本领,你来上节课试试。可是让大学教授来上中学的课,似乎也勉为其难,有些要求过分吧。您怎么看这种现象?
王晓春:这种报告,就我所知,意义确实不大。因为它完全不从教师的需要动身,而是专家学者拿自身研究的东西来给中小学教师硬灌。有的教师能学到些东西,但大多数教师不能接受。这也不能完全怪这些专家,有的校长听说哪个专家讲得不错,马上就请。至于为什么要请,请人家来是要解决什么问题,校长自身心里一点没谱。
大学教授到中小学上课,我赞成,而且我希望这能够形成一种制度,尤其是搞教学法研究的,不进入中小学,不直接面对同学,那真是岂有此理。搞航天的,也可以去中小学做一个关于航天的科普报告,这样可以开拓师生的眼界,让中小学师生看看真正的专家,看看人家的风度、思路、知识。其实,这样做受益的不只是中小学师生,也是大学教授。有的教授给小学一年级同学上课,最后一塌糊涂,因为这与他搞研究不是一回事,驾驭中小学课堂这个本领他不一定有。这样对他也是教育,以后作报告时说到基础教育就不会瞎扯了。
中国教师报:也就是说,请专家学者到中小学作报告,对提高中小学教师的理论水平其实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王晓春:这种报告还是有必要,只要学校清楚请这个专家来作报告是要解决什么具体问题,并组织好教师与专家的交流。但愚以为中小学教师提高理论水平主要还是靠自身读书,真正理论水平高的教师没有单靠听报告提高上来的。
这里需要强调一下学校如何引导教师读书的问题。学校可以开出书目给教师参考,组织读书沙龙,但千万不要规定教师读书,规定读完了要写多少篇、多少字的读书笔记,还要检查考核。这种强迫读书也是反探究式学习的。
中国教师报:有的校长说,通过这种强制可以养成教师读书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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