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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3 06:5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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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真实性与假定性的统一。
真实性与假定性这一对矛盾,在文学形象里表现得较为复杂。
文学形象的真实性同上述的客观性一样,是说文学形象应有现实的依据,不能凭空产生。真实,是一种征服读者的力量;如果违背这一原则,文学形象就变得“形容枯槁”,甚至面目可憎,读者不会认可。
但是文学形象的创造在遵循现实真实、现实逻辑的同时,还遵循艺术真实、艺术逻辑,而这两种真实和逻辑又往往不同,甚至差异很大。所谓艺术真实是一种比现实真实更高的真实,所谓艺术逻辑是一种主观的逻辑、美学的逻辑,生活在文学王国里的作家诗人可以从某种假定的逻辑出发(比如“植物具有智慧和灵魂”“动物会像人一样聪明而有能耐”“石头会说话”等),大胆地创造独特的奇异的文学形象。这类形象集中地表现一些幻想的、魔幻的、神怪的文学作品中。例如《西游记》中的大部分形象都是幻想的,是作者根据假定性逻辑创造出来的。请看第一回美猴王的诞生:
那座山正当顶上,有一块仙石……盖自开辟以来,每受天真地秀,日精月华,感之既久,遂有灵通之意。内育仙胞,一日迸裂,产一石卵,似圆球样大。因见风,化作一石猴。五官俱备,四肢皆全。便就学爬学走,拜了四方。目光两道金光,射冲斗府。
这里面每一句话都不符合现实真实,但在这个特定的文学情境中,它是“真实”的。
为什么人人都愿意接受美猴王这一形象而不指斥其“荒谬”呢?或许大家都默认了它的艺术真实,它能满足人们的想象、幻想的心理需要。
但是,即使是“假”的文学形象,也要“假而有度”“假中有真”。才高胆大又富于想象力的作家诗人一旦执笔临文绘形绘色时,思绪总在“收”与“放”之间回旋,即使在挥洒粗犷的笔墨,仍会留心“逻辑”和“规矩”,不会逾越艺术真实的边端,不会“太离谱”。比如美猴王一身“猴气”,而且法术多端,但它仍旧“人模人样”,是人间正义势力的化身。
3.个别性与一般性的统一。
好的文学形象给读者的“初感”应是活生生的,有充分个性的。现实的人、景、事、物都是立体地全方位地展现在世人面前,它们的大大小小的独特性可列举无数,作家诗人经过去粗取精、留主舍次、减少枝蔓的工作,进入作品后的个性更加突出了。
鲁迅《藤野先生》开篇描绘的一幅整体画面中,有若干文学形象:上野的樱花、清国留学生、盘着的辫子、中国留学生会馆、会馆里地板震动烟尘斗乱、跳舞躁声等。鲁迅当年在东京的留学生活可述者甚多,可是他只挑选一些最能表现某些特点和某种心意的景物、事件来写,综合这些形象的个别性可归纳为:①东京是一个景美、宁静、生活安逸的地方,②清国留学生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③这种地方、这种生活不适合鲁迅这样的进步青年居留,对他具有排斥性。
好的文学形象不光有充分的个性,还有更深刻的蕴涵,传达出作家诗人的社会理想、人文关怀,体现人类精神的某些侧面。文学形象的一般性意义,首先表现在独特的形象中蕴含自然、社会或人类自身的共同形象,读者能从中找出作品与现实的相似性;其次表现在某些文学形象具有完全的独特性,在现实世界很难找到相似的形貌、性格、命运,但它们内含某种奇妙的东西,与读者精神形成沟通、交流,让读者受到鼓舞、启发或警示。
文学形象的个别性与一般性不是分立的两样东西,而是互渗互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比如鲁迅《阿Q正传》中的阿Q这一文学形象至今仍“活而未朽”甚至永远不朽,论其原因,固然与人们对阿Q个人的奇异的外貌、言行、命运的关注有关,但更主要的还是其中的“一般性”吸引了人们,他的身上聚集了一个时代的风痕云迹,也警示今人甚至后人应该怎样做人,不应该固守什么。这里的个别性与一般性是完美地统一在一起的,哪一方弱化、消隐了,另一方跟着黯淡无光。
4.确定性与不确定性的统一。
文学形象在作品的“身份”是确定的:人物就像有户口一样“独此一人”,景物也是“独此一景”“独此一物”,它们的种种特点包括细节都不会更改。读者能够与作者和作品对话,不同读者之间能够对话,其中必然有某些属于文学形象这边的共同性、基础性、确定性的东西,这些东西正是文学形象的“归属”“特点”“细节”之类。
但是文学形象毕竟是用语言文字创造的,或者说是用语言文字转换生成的,容易产生“未定性”“模糊性”“飘忽不定”的倾向,与视觉艺术形象相比,这一特点更为突出。还是举《藤野先生》的例子,作者这样描写了对藤野的第一印象:
其时进来的是一个黑瘦的先生,八字须,戴着眼镜,挟着一叠大大小小的书。一将书放在讲台上,便用了缓慢而很有顿挫的声调,向学生介绍自己道:
“我就是叫作藤野严九郎的……”
随后还有关于穿着的补充描写:
这藤野先生,据说是穿衣服太模胡了,有时竟会忘记带领结;冬天是一件旧外套,寒颤颤的,有一回上火车去,致使管车的疑心他是扒手,叫车里的客人大家小心些。
很显然,作者是追述陈久的印象,即留在记忆深处的最鲜明的印象,写出了藤野的主要特点。我们可以在头脑中映现藤野的一副简略的肖像,甚至还约略知道藤野的性格、修养、作风。但还有很多模糊不清的地方:身高、脸型、眼神、发型、衣饰……而这些全部的细节,只要一张标准肖像照片就足以呈现。视觉艺术里轻易做到的事,在语言艺术里就难于做到了。
如此说来,文学形象的模糊性、未定性成为形象本身的“缺陷”“弊端”?其实不然,姑且不说文学形象可以饱含作者赋予的思想感情,可以让读者的感觉“直击”人物和景物的最深层本质,只说这种不确定,文学形象的不确定正好激发读者的想象,读者的心灵可以在语言文字的空间自由畅快地驰骋飞翔。经验告诉我们:看不清的东西是最美的。所谓“看不清”,就是不确定。基于这一认识,我们可以明白有些本来很好的文学形象,经美术或影视的媒介手段改造或传达,固然是“清晰”了,但许多神韵丧失了,美丽减弱了,观众的想象力被遏制了。影视里的林黛玉再美,总不如小说的林黛玉美,演员怎么下功夫表演,都缺乏小说中的那种仙女般的神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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