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人面桃花》,主语“人”,谓语“面”,宾语“桃花”。“人”可指代主人公陆秀米,也可指任何一个人;“面”,顾名思义,作“面对”解;“桃花”是为“桃花源”,是革命理想的代称。人作为个体在革命背景下所表现出的不同状态,作者所意图表现的或许就是这点。作者并未给革命下某种定义或是将作品挂靠在某个高尚的信仰之下,而是通过描写普通人在大变革中的种种,以普通人的嬉笑癫狂给读者以更真实的体验感,这一点倒与导演张黎有几分相似。通篇营造出的似梦非梦的虚幻与秀米的回忆、张纪元的尸体、陆老爷的出走一起给人一种时间的刺痛感,也让我想起了《美国往事》中的那句话,“Your youngest and strongest will fall by the sword”,都说人活一世,脱胎换骨,可是,又有多少是由着自己呢。
革命,亦是如此。参与其中的人乐此不疲,可问他革命到底是什么,他或也只能像秀米一样,摇摇头,陷入沉思。他们就好比是墙垣上的蜈蚣,整日在寺庙的墙上爬来爬去,它对这座寺庙很熟悉,每一道墙缝、每一个蜂孔、每一块砖、每一片瓦,它都很熟悉。可你要问它,皂龙寺是个什么样子,它却说不上来。或许在那个革命的背景下,人们都会处在一种无意识的有意识状态,自觉不自觉的去跟随和背叛,变成一个不认识的自己。就像是一片落入江中的树叶,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被激流裹挟而去,说不上自愿,也谈不上强迫;说不上憎恶,也没有任何慰藉。
参与革命的人能够被典型的定义为理想主义者,他们意图将自己活得简单和高尚,却单纯的忽略的人心的复杂与深不可测。用少数人幸福的牺牲来换取普世大众的福祉,这固然光彩,但付出却往往并不会有回报,因为你永远也无法叫醒一群装睡的人,你永远也不知道上一秒与你称兄道弟的人是否会在下一秒选择背叛,正如同花家舍尼姑韩六对秀米说的,“每个人的内心,都是一个被围困的小岛”,人与人之间就是始终隔着些什么。这就是世事的无常,这就是人的渺小。
他们是一群不善于批判的人,因而往往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他们也是一群太高尚的人,眼里难容沙子,因而难免活的痛苦;他们一旦爱,便愿倾其所有,因而他们也是最容易受到伤害的人。王观澄一厢情愿的花家舍,张季元未来的及建立的大同世界,秀米夭折的普济学堂,还有秀米父亲出走时带走的桃花梦,没有一个不令人向往,可又有哪个实现了呢。他们不能将就、不能随遇而安,因而他们被生活所抛弃。但事物总有两面,他们虽天生带有某种悲剧色彩,却也因其纯粹变得伟大;他们虽被生活抛弃,却被历史拾起,为后人所津津乐道。
革命的时代已一去不复返,而现在是一个人人自危的时代。人们似乎再也无法为了某个政治哲学名词而牺牲,而事实上这个社会早已经鄙夷这种愚蠢的行为。在忙碌的充实感中,我们常常感慨精神的飘零与灵魂的枯萎,在一个没有信仰的时代,我们以什么来实现高尚?
当我们回看那段历史,他们的生死与爱恨或能给我们带来一些感伤,进而激发某种悲悯与良知,在一个没有信仰的时代,我们应努力为自己点亮一盏灯,照亮哪怕是一小块地方,供高尚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