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瞻!你尤其可佩服。你是身心全部公开的真人。你什么事体都像拼命地用全副精力去对付。小小的失意,像花生米翻落地了,自己嚼了舌头了,小猫不肯吃糕了,你都要哭得嘴唇翻白,昏去一两分钟。外婆普陀去烧香买回来给你的泥人,你何等 A 地抱他,喂他;有一天你自己失手把他打破了,你的号哭的悲哀,比大人们的破产,丧考妣,全军覆没的悲哀都要真切。两把芭蕉扇做的脚踏车,麻雀牌堆成的火车,汽车,你何等认真地看待,挺直了嗓子叫“汪——”“咕咕咕……”以此来代替汽笛。宝姊姊讲故事给你听,说到“月亮姊姊挂下一只竹篮来,宝姊姊坐在篮里吊了上去,瞻瞻在下面看” 的时候,你何等激昂地同她争,说“瞻瞻要上去,宝姊姊在下面看”!甚至哭到漫姑面前去求审判。我每次剃了头,你真心地疑我变了和尚,好几时不要我抱。最是今年夏天,你坐在我膝上发现了我腋下的长毛,当作黄鼠狼的时候,你何等地伤心,你立刻从我的身上爬下去,起初眼瞪瞪地对我端相,既而大失所望地号哭,看看,哭哭,如同对判定了死罪的亲友一样。你要我抱你到车站里去, B 地要买香蕉,满满地擒了两手回来,回到门口时你已经熟睡在我的肩上,手里的香蕉不知落在哪里去了。这是何等可佩服的真率,自然,与热情!大人间的所谓“沉默”,“含蓄”,“深刻”的美德,比起你来,全是不自然的,病的,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