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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八年级语文《背影》教学设计及备课资料 [打印本页]

作者: 网站工作室    时间: 2011-8-17 20:24
标题: 八年级语文《背影》教学设计及备课资料
《背影》教案
赖小珍


教学目标



1.帮助学生养成默读习惯,提高默读速度



2.理解文章中父亲的四次“背影”



3.感受父爱的伟大



教学重点



1.望父买橘   



2.情境教学



一、导入



好,我们开始上课。



请同学们把课文翻到第三页彩图。图上的这位人物是谁,大家知道吗?



对,是朱自清。那我们学习曾经学习过他的一篇什么课文啊?



对,《春》。好,在学习《春》的时候,我们已经向大家介绍了朱自清,那今天,我们一起来回忆一下,好吗?



(学生回答)很好,看来大家掌握的不错。(补充)朱自清,原名自华,字佩弦,号秋实,原籍浙江绍兴。五岁时去了扬州,在那里时间较长,所以说他是扬州人。他是现代著名的散文家、诗人、学者、民主战士。生于光绪二十四年十月初九( 1898年11月22日),卒于1948年8月12日。



朱自清有很多散文,他的散文第一次结集时,是以《背影》作为他的整部散文集的名字的。可以看得出来,他自己对《背影》这篇散文也是比较看好的。可以说,《背影》是能够让我们终生受益的一篇散文。



《背影》到底是一篇怎么样的文章呢?为什么会这么有名?到底写了些什么呢?请同学们把课文翻开,我们一起去看一看。



二、默读课文



请同学们快速默读课文,并思考下面两个问题:



1.文章写的什么事?事情发生的背景是什么?



2.文章一共几次写到背影?作者想表达什么样的中心?



三、生字新词



好了吗?同学们上课之前一定预习过课文的生字新词,那我们来做一个小小的检查。请一位同学上来给生字新词注音,其他同学可以在自己的本子也注一注。



交卸   奔丧   踌躇  迂腐   蹒跚 颓唐   琐屑 晶莹  差使 狼藉  簌簌  拭



对照幻灯片,看看自己注的对不对。关于生字新词的解释,同学们可以参照书本下面的注释去掌握一下。



四、整体感知



好,那我们就针对刚才的问题,一起来看一下。



首先,文章写了一件什么事情啊?父子二人在车站送别。那从文章中,我们可以看出送别的背景吗?哪里?对,第2自然段。第2自然段怎么说的?“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亲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祸不单行的日子。”一方面,祖母死了,另一方面,父亲的差使也交卸了,也就是说,父亲下岗了。另外,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事实,那就是,当时刚好是军阀割据,帝国主义明争暗斗的时期,想要重新找到工作是非常不容易的。而朱自清,作为父亲的长子,还在学校读书,还没有能力承担起家庭的重担,于是乎,整个家庭的担子一下子落到了下了岗的父亲的身上,所以,对父亲来说,找工作是最迫切的一件事。课文中的这件事,就是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下发生的,当时,作者朱自清和父亲一起赶回去奔丧,奔丧结束后,作者也回学校读书,父亲要去找工作,然后,在送孩子去读书和自己找工作之间,父亲是再三踌躇。那最终,父亲有没有亲自送朱自清去上学呢?送了。对,父亲本说定不送──茶房陪同──再三嘱咐──颇踌躇──自己送去,矛盾心理的刻画,恰恰体现了父亲对儿子的那份体贴、那份关爱。



正是因为是父亲亲自送儿子去上学,才有了我们课文《背影》这个故事。



课文写背影,一共有几次呢?四次。好,我们一起来找找看。



⑴第一次是第1自然段: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那我们这里概括一下,就是:怀念父亲,惦记背影;好,那这次写背影,有什么作用呢?对,开篇点题“背影”,还有呢?对,这句话引发我们思考:为什么与父亲不相见都二年余了,作者还是不能忘记父亲的背影呢?这样,就引导我们继续读下去,是吗?



⑵那我们接着找,第二次是在哪里写到父亲的背影啊?对,第6自然段,这次呢,是写父亲为自己买橘子的时候,然后作者对父亲的背影进行了详细的刻画,对吗?望父买橘,刻画背影;



⑶第三次呢,对,还是这一段,这一段最后“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是吗?这一次可以说是怎么样?父子分手,惜别背影;



⑷最后一次呢,最后一次是在哪里?对,文章的结尾,儿子读着父亲的来信,在泪光中再次浮现了父亲的“背影”。也就是:别后思念,再现背影。



五、重点分析



好,课文四写背影,我们都已经把他们找出来了,我们看一下,是哪一次,最让你感动?



好,那我们就精彩回放一下,看作者是怎么样来写父亲为自己买橘子的?



请一位同学朗读,其他同学认真去体会一下,作者是怎样刻画父亲背影的?



父亲的穿戴:黑、深青;布



同学们找找看,作者朱自清当时是什么衣服啊?把好的留给儿子,可以看出父亲对儿子非常疼爱。同时,父亲自己的穿戴也说明,怎么样?──家境不好,心情忧伤(沉重的背影!)



走路的姿势:蹒跚──年纪较大,腿脚不便(蹒跚的背影!)



爬月台动作:探攀缩倾



动作描写,“探”,体胖动作不灵便,下铁道小心翼翼;“攀”,既写出月台的高度,又可以想象父亲爬月台的吃力;“缩”,两脚无处可蹬,把怎样爬写得更细致;“倾”,爬上月台虽然十分艰难,但又十分努力的样子。──行动不便,步履艰难(艰难的背影!)



让同学们闭上眼睛,在老师的提示下,想象父亲买橘子的情景。



同学们,既然买橘子这么艰难,那父亲为什么还要坚持去买这橘子呢?



1.橘,有吉的谐音,里面包含了父亲对儿子的希望,希望儿子能够平平安安。



2.父亲担心儿子路上口渴,橘子可以为儿子解渴。



不管怎么说,父亲买橘子,是不是都是为了儿子,都是因为疼爱自己的儿子啊?对,那父亲爱儿子,朱自清作为儿子,他理解父亲的深情吗?为什么?



大家思考一下,注意要到文章中去找证据,说他不理解父亲,有什么证据?说他理解父亲、爱父亲,你又有什么证据(思考3分钟)。



三次流泪,两次自责: A. 望父买橘,艰难背影──感动之泪 B.父子离别,惜别背影──惆怅之泪 B. 含泪读信,再现背影──思念之泪 D.太聪明了,聪明过分──后悔自责 儿子理解父亲、爱父亲。



好,那到现在为止,我们把课文都分析了,那文章的中心应该是非常明确了,是什么?──文章通过    描写,表达了    。(父亲送我去上学的事情、父疼子,子爱父,父子深情)



五、拓展延伸



同学们,这篇课文说的是父子深情,那我们就联系自己想一想,从小到大,你们是不是理解自己的爸爸妈妈,你是不是有办法让父母少操一份心,多露一丝微笑呢?



六、作业布置



写一篇300字的作文,写你和你父母之间让你感动的一件事,下节课我们在课堂上一起分享一下,好,下课。



板书设计



背影



朱自清



             子爱父? 父疼子! ⑴开篇:怀念父亲,惦记背影;   穿戴:色、布──家庭惨淡、心情沉重;

             感动之泪── ⑵买橘:望父买橘,刻画背影;   走姿:蹒跚──年纪大,身体不便;

             惆怅之泪── ⑶告别:父子分手,惜别背影;   爬月台:探、攀、缩、倾──艰难;

             思念之泪── ⑷读信:别后思念,再现背影。

             中心:父疼子,子爱父,父子深情!



  (杭州师范大学下沙校区人文学院中文042班623信箱)


作者: 网站工作室    时间: 2011-8-17 20:24
7 “问渠哪得清如许?”
──也谈《背影》里的“背影”
扬州大学文学院 张迎军
[摘要]蒋济永先生《<背影>里的“背影”解读》将“背影”解读为“母亲的形象”的观点及其“泛性论”的批评方法值得商榷。笔者从作家的创作方法、直接动机、叙述细节、审美心理四个层面分析所得结论是:假如将朱自清的散文看作浊浊尘世中的一湾碧影,他在散文中所饱含的诗学理想和至真至美的情感就是那源源而来的活水,加之作家对自我的反省和对人性的反思的表现,使作品中处处弥漫着人性的温馨。笔者提倡科学的实事求是的审美解读与批评。

[关键词]朱自清;《背影》;解读

不久以前,笔者读到了蒋济永先生的《〈背影〉里的“背影”解读》一文(《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1年第1期,以下简称为《解读》)。作者试图从作家的创作心理、创作风格两方面向读者说明,朱自清之所以选择“背影”这个独特的表现角度作为表现的对象,一方面是出于不愉快的情感经历而产生对传统男性形象的消解性描写;另一方面“将父亲的意象女性化,这充分体现了作家潜意识里的女性意识和需要”[1]。“作品之所以写父亲的‘背影’就是作者潜意识里女性意识投射的结果”[1],所以,“我们在《背影》中看到的与其是父亲的形象,毋宁是一个母亲的形象”[1],而“这与朱自清整个创作心理有关”[1]。在列举了大量的文字材料之后,《解读》认定:“朱自清的优美散文创作里无论是自然景物的描写还是人物形象的刻画,都带有明显的女性意识”[1]。然而,仔细推敲之下,笔者认为,这些观点值得商榷。我这里大胆谈谈自己的几点看法,权当抛砖引玉。

首先,《解读》作者认为,“一个人行为上的表现与其内心隐藏的欲念相反的心理动机;……由于作者的某些需要在现实中无法直接得到满足,而转移对象以隐含、间接的方式满足之。”[1]但问题是,这种理论针对朱自清的散文是否完全适用?不可否认,朱自清的散文中确实存在此种心理移情的作品,如《荷塘月色》即属于此例。但是否就能就此认定这是朱自清一以贯之、覆盖全部创作的心理模式呢?我认为这样认定不免失之于武断。朱自清在《文艺的真实性》一文中说道:“我们所要求的文艺,是作者真实的话”,作家要有“求诚之心”,不要“模拟”和“撒谎”。基于这种艺术追求,他甚至提出“自叙传性质的作品,比较的最是真实”的观点。事实也证明,朱自清在他后来的创作中的确也是忠诚地履行着他这一艺术主张的。强调写实,强调立诚,强调表现自己。这不仅使朱自清以独特的艺术姿态峙立文坛,同时也使他的作品更加具有震撼人心的艺术力量。这种“使读者读了血泪迸流的作品,一定是作者血泪的结晶,是从……心底深处放射出来的。”[2]《背影》之所以具有直逼人心的艺术魅力,不是来源于“作品以女性特有的‘慈爱’之心”[1],而是源于那自然流淌而又绵绵蕴藉的真挚情感──父子深情。怀疑这一点,无异于怀疑朱自清先生一贯强调的“立诚”的、“写实”的、“表现自己”的写作原则,进而必然产生对朱自清整体创作和批评的审美误释。

其次,从作家创作的直接动机来看。《解读》作者认为,由于“现实中的朱自清的父亲是一个带有浓重男权主义色彩的男人”[1],而朱自清与其父曾经有过“龃龉”,因此,进一步得出结论,其时的朱自清不可能把父亲写为一个充满慈爱的形象。在这里,《解读》无疑犯了一个“明察秋毫之末,却不见舆薪”的错误,以主观的臆断代替了冷静的理性探索;或出于对相关历史事实的有意回避,从而造成了对《背影》中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创心理的漠视,即忽视了作家自己对直接创作动机的阐释。这里我们不妨一同重温一下作家那滚烫的赤子真情:“他(按:指朱父)触目伤怀,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家庭琐屑便往往触他之怒。他待我渐渐不同往日。但最近两年的不见,他终于忘却我的不好,只是惦记着我,惦记着我的儿子。我北来后,他写了一封信给我,信中说道,‘我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利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我读到此处,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3]在这段文字里,我们见到的是一个诚恳正直、老实重情的儿子对远在家乡的父亲的真情告白。朱自清对自己与父亲之间曾发生的不愉快经历并不回避,而是怀着一种忏悔和理解的心情,回忆父亲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据朱自清的家人回忆,朱自清在《背影》发表以后曾特地寄回扬州家中,“父亲看了十分高兴,又说给母亲听,细细做了解释”[4]父子之间那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在出于本能的血脉真情激荡之下,顷刻之间荡然无存。时隔不久,也就是在1928年6月,在朱自清另一篇同样表现父子深情的散文《儿女》中,有这样一段文字:“去年父亲来信,问起阿九,那时阿九还在白马湖呢!信上说,‘我没有耽误你,你也不要耽误他才好。’我为这句话哭了一场,我为什么不像父亲的仁慈?我不该忘记,父亲怎样待我们来着!”[5](P.83)在这篇文字中,我们可以清晰地见到祖孙三代之间的脉脉亲情在真诚流淌。以上佐证都旨在说明,朱自清创作《背影》其时父子间的“龃龉”已经消解,这是不容怀疑的事实。《解读》作者为何对这一事实视而不见呢?

再次,《解读》作者认为朱自清在描写父亲形象时体现了一些“与众不同”的“特点”,并进一步把这些特点归纳为:细心、体贴、不强壮有力;并说“按照传统理解,父亲形象应该是:有责任心、粗心、强壮有力、大方”[1]。笔者认为这样的归纳与界定未免有点失之主观。在实际生活中,有体格强壮型的父亲,但也有体格欠强壮型的父亲;有粗心严厉的父亲,也有细心体贴、慈爱的父亲,不应以体格是否强壮,性格是否粗犷作为所谓父亲的标准与规范。文坛的鲁迅、老舍,政坛的邓小平同志和罗斯福总统,他们都属于《解读》所列的“细心、体贴、不强壮有力”的父亲形象。可是,形体上的弱小并未影响到他们伟大的开创精神和具有海一般博大的胸襟,反而更激起人们对他们伟大人格魅力的敬仰。可见,《背影》一文中“细心、体贴、不强壮有力”人物性征,并不能构成阐释朱自清所谓“移情”创作心理的理念依据。

朱自清在1922年11月7日致俞平伯的信中曾经提到:不要“只知远处、大处、却忽略了近处、小处”。作家应“于一言一动之微,一沙一石之细,都不轻轻放过!”[8](P.215)要“于人们忽略的地方,加倍地描写,使你于平常身历之境,也会有惊异之感。”[8](P.215)所以,与其说“细心、体贴”是“父亲”的性格特点,不如说是朱自清细腻描绘的感情特质!细致入微的情境描写与作家的浓郁的真情实感水乳交融,构成了《背影》中纯净感人的艺术世界。

最后,谈一谈所谓朱自清的“女性意态化描写”和“对异性的爱恋‘情结’”。毋庸讳言,在朱自清相当数量的散文作品中确实存在着以美妙女性意象描写客观景物的例证,如《歌声》、《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绿》、《荷塘月色》等。朱自清本人也并不忌讳谈他对于女人的看法,在《女人》中“老实”地表达了自己的“艺术女人观”。他说:“我所追寻的女人是什么呢?……这是艺术的女人。……所谓艺术的女人……是女人中最为艺术的,是女人的艺术一面,是我们以艺术的眼去看女人”[6](P.38)。据此理解,在朱自清的散文中之所以会出现较多的女性意象,我认为不外乎出于以下几点因素:一是五四以后中国文坛兴起了一股旨在表现自己、表现人性的创作思潮。朱自清提出“艺术女人观”符合当时“人的文学”的发展趋势。二是朱自清自觉借鉴英式随笔“自我表现”审美观念,特别重视真实地表现自己。这里所说的“真实的表现”,包括作家的生活体验和审美心理活动两个方面,而它的具体体现则在作品的选材和意境的营造方面。在《论无话可说》一文中,朱自清也曾说要注意分析“背上的经验”,这里的经验自然包括个人的生活经验、审美经验以及情感经验。而在基于此类经验的审美创造中,作者也就不可避免地渗入了自己的美学理想。三是基于作家艺术感觉的殊异性。作家的艺术感觉“是对于客观事物的审美的观察力、想象力、理解力和艺术表现能力”[7](P.44)的互动整合活动,也是我们观照、把握某个具体作家的一个重要方面。而朱自清则以其一个个新颖、独特的艺术形象,在中国现代散文长廊里构建了他的特异风景。他的观察是细致的,也是立体的,是沉静的,也是飞跃的,处处闪动着灵感的光芒。他不仅能“于每事每物,必要拆开来看,拆穿来看;无论锱铢之别,淄渑之辨,总要看出而后已,正如显微镜一样。”[8](P.215)更重要的是“──辨出许多新异的滋味,乃是他们独得的秘密”。[8](P.215)由此可见,朱自清更注重的是这种“新异的滋味和独得的秘密”,而这种特异的艺术感觉正是来源于作家独特的生活经验和情感运动,以及基于二者所引发的丰富生动的想象。就这样,外部客观世界和作家内在的审美心理、审美经验相互激荡,创作者的生理感受和心理感受对应作用,共同营造了朱自清作品中如梦幻般美丽缥缈的诗化意境。此外,朱自清在语言修辞上也呈现了他的独特性。在中国古典文学的修辞习惯中,古人多以香草美人自喻自况,而在朱自清的文章中,却常以对形、质、色的拟人化描写,表现自然景物的秀润动人。于是作家笔下,就呈现出有如晚妆初罢的美人、跳着舞的仙女、初恋的处女、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怕羞的乡下少女、会唱歌的盲女,以及爱人、儿女等等一系列亲切感人的艺术形象。由是观之,有着较多“女性意态化”的描写的确是朱自清散文的一个明显特色,或者说占有较大的比重,但要说其中“不同程度地体现了对异性的爱恋‘情结’”[1],甚至说是基于朱自清对异性的“需要”(即认同“意淫”说),不仅是对朱自清先生的大不敬,而且是对文学审美创造的严重误读。

朱自清是朱家的长房长孙,从小深受家人的宠爱,旧式封建家庭的生活背景和长期古典哲学的浸染,共同养成了朱自清求真求善求美的人格理想。朱熹诗云:“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假如我们将朱自清的散文看作浊浊尘世中的一湾碧影,那么在他的散文中所饱蕴的诗学理想和至真至美的情感无疑就是那源源而来的活水!加之作家对自我的反省和对人性的反思与表现,使朱自清的作品中处处弥漫着人性的温情,而非悬于天际的空中楼阁,我想,这或许才是朱自清的散文时至今日仍然具有旺盛生命力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参考文献

[1]蒋济永.《背影》里的“背影”解读[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1(1):234-239.

[2]善行.朱自清君的《笑的历史》[J].小说月报.第十四卷第十二号(1923-12-10).

[3]朱自清.背影[Z].北京:开明书店,1928.

[4]张以帆.朱自清弟弟谈《背影》[N].解放日报,1987-04-05(4).

[5]朱自清.儿女[Z].朱自清全集第一卷[Z].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6.

[6]朱自清.女人[Z].朱自清全集第一卷[Z].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6.

[7]吴周文,张王飞,林道立.朱自清散文艺术论[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4.

[8]朱自清.“山野掇拾”[Z].朱自清全集第一卷[Z].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6.
作者: 网站工作室    时间: 2011-8-17 20:25
7 《背影》“解读”之解读
扬州大学文学院 宋丽丽,易华
摘要:蒋济永先生在他的对《背影》的解读中出现了以主观替代客观的误读,提出《背影》中的“父亲”的形象实际上是“母亲”的论断,这是错误的。

关键词:背影;解读;父亲;性格

作为一个文学研究者,对于文学的经典,敢于提出与学界的“公认”观点相左的看法,这种勇气可敬可佩。蒋济永先生的文章《〈背影〉里的“背影”解读》[1](以下简称《解读》),努力在潜意识层面进行探讨,这至少说是一种开拓视野的、有价值的探索。学术研究必须在质疑与探索之中才能向前发展,即使是错误的,至少也可以使我们在认识过程中对原先的观点有更充分的确信。但是,我们也必须指出,学术研究是一种社会科学活动,任何观点的获得都应基于充分的论据与严密的论证。否则,观点将丧失其本身的价值。而《解读》这篇文章,却没有注意最基本的学术要求。

《解读》作者的观点大体概括如下:首先他认定传统的对《背影》的认识是“就事论事”;而后通过对文中“父亲”形象的分析,指出实际是一个母亲的形象;接着,他以朱自清与其父之间存在“龃龉”,认定朱不可能去歌颂父亲以佐证是颂“母亲”;随后以精神分析理论进一步指出“背影”是暗示父亲背后的母亲;最后文章引申到朱自清的“女性意识和需要”上来,并以相当的篇幅对朱其他作品中的女性意识作了分析,以证明他得出上述结论的合理性。我们认为,《解读》论据与论证有待质疑。以下提出几个问题,与蒋先生一起来进行讨论。

首先,对于“父亲”形象分析的牵强。

蒋文概括《背影》对父亲形象描述的三个特点:细心、体贴、不强壮有力。其后他又指出“按照传统理解,父亲形象应该是:有责任心、粗心、有力量、大方……”,通过这样的对比来说明“我们在《背影》中看到的与其是父亲的形象,毋宁是一个母亲的形象”。

很显然,《解读》在这里以主观代之客观,以便得出与主观猜想相一致的结论。作者对作品中“父亲”作了这样的概括:“细心、体贴、不强壮有力”,这些确是“父亲”形象的一部分,但只是一部分而已,《解读》显然忽视了另一部分。在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父亲”的另一些特点,如:一是“坚韧”。文章开头写“我”到徐州,情与境使我“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泪”[2](p47)时,父亲虽在内心哀伤苦痛,却很平静地宽慰儿子:“事已如此,不必难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2](p47)这是一种阅历深厚并具有相当自信的长者的“坚韧”,而这种“坚韧”很少是母亲所能有的(若是母亲大约只能陪儿子痛哭一场了);二是“奋斗精神”。作者在文章中清楚地告诉我们,“他少年出外谋生,独立支持,做了许多大事。”[2](p49)这种“奋斗精神”,也极少在母亲身上表现;三是易“怒”。尽管父亲细心、体贴,但家境、年纪等使得“家庭琐屑便往往触他之怒”。而“怒”很显然主要是男性的父亲所有,常露于外,女性则好“气”,常闷在心里。据此我们不能不问,在同一文章之中,《解读》作者何以只见其一而无视其二呢!

其次,关于父子关系。

《解读》指出,因为父子间存在着“龃龉”,故而朱自清笔下所写的“慈爱”的父亲不可能是生活中真实的父亲,而应是暗写母亲。父子的关系,对于我们准确理解与把握《背影》这样一篇抒情美文确实有相当的价值。因此对于这个“关系”的认识就更需要认真、细致、准确。我们承认,朱自清与父亲之间确实存在着一些误会。但我们必须准确地认识这种误会的深浅程度,对父子亲情关系到底产生了多大程度的影响。

《背影》中有这样的语句:“他待我渐渐不同往日。但最近两年的不见,他终于忘却我的不好,只是……”[2](p49)从这些叙述中间,我们可以体察到他们父子之间存在着一些不和谐的音符。根据朱自清弟弟朱国华回忆,“误会”源自朱自清的1923年写的《笑的历史》[2]。这篇小说是以朱自清原配夫人武钟谦为主人公而作的,一方面反映了当时青年女性在旧家庭中被封建伦理道德压抑扭曲的悲惨地位,另一方面也真实反映了朱家中由于生活的困难引起误会并最终造成矛盾的过程。实际上我们结合《笑的历史》、《毁灭》、《给亡妇》、《我的南方》等作品可以推知在1921年甚至之前,家中就存在诸多的矛盾与不和,但朱自清尚未卷入。父子之间的不和是在他1921回扬州工作期间才产生的,之后的《笑的历史》只是加深了这种隔膜。

只要深入地了解朱自清及当时他们家的相关情况可以知道,虽然这种隔膜也曾一度使他们父子间有些不快,但我们可以肯定朱氏父子关系尚达不到《解读》所谓的那种只可能“恨”决不会“爱”的地步。朱自清终究是一个受传统文化影响很深的人,充满了强烈的责任心。他试图把自己所扮演的各种生活中的角色都做好。所以,在他的作品中常常出现他对自己未做好父亲、未做好丈夫等的谴责。作为儿子,自己与父亲的关系也是他经常反思的问题。《毁灭》及《笑的历史》实际上都是对这问题反思的结果。两篇作品中都明确的表示了对父亲的体谅,确认家境的衰微带来的生活困难是引起矛盾的真正原因。另一方面,父亲对儿子的爱,实际上,自始至终没有疏淡过。孩子小时,冬天父亲给他们挟上一块块热豆腐(《冬天》),孩子求学,父亲绝不“耽误”(《儿女》)……可以肯定,父子二人都希望家庭重归和睦,彼此“重归于好”。只是这一层纸由谁来捅破呢?最终,“父亲”对儿子“终于忘却了我的不好”,主动伸出“橄榄枝”,一句“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暗示了对父子和解的渴望。朱自清创作《背影》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回应父亲的和解的信号,表达对父亲的深深的歉意和浓浓的爱。文末的一句“我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即是对父亲的渴望和解的回答。与《背影》同时,作者有一首小诗《我的南方》“我的南方,我的南方,那儿是山乡水乡!那儿醉乡梦乡!五年来的是彷徨,羽毛般地飞扬!”[3](p102)我们以为,“五年的彷徨”即是指他与父亲五年的隔膜自己没有勇气去解决,同时又对自己的心理造成了无形的阴影。而“羽毛般地飞扬”则指问题的解决。这一首诗很明白地表达了作者在父子心理上已经彼此谅解时如释重负。对故土的怀念是对故土亲人的怀念,此时南方的山水已经变得“明朗”。为了向父亲传达这样一种回应,当《背影》在《文学周刊》上发表后,朱自清立即将杂志寄回了扬州老家,让老人及时获得心灵上的慰籍。

由此可见,虽然由于各种原因朱自清与父亲的关系有一些不和,但父子间的那种亲情之爱却没有断过,何况事后父子两人都致力于改善彼此的关系,力图彻底的和解。《背影》就是这一努力的直接产物。作者表达对父亲的爱,描写慈爱的父亲那是毋庸置疑的。

第三,关于精神分析理论。

《解读》运用“心理反射作用(reaction formation)和转移作用(displacement)理论”得出“朱自清以‘背影’为题,表现了一个男人背后(背影)的另一面──女性或女性特质,将父亲的意象女性化,这充分体现了作家潜意识里的女性意识和需要”。

弗洛依德认为本能及其派生物都可归为一系列二元对立,如生与死,爱与恨等。当一种本能直接或假道超我间接地施加压力于自我时,自我会转而趋归于这一本能的对立面,以避开本能的锋芒。从中我们可以看出,之所以产生转移,那是因为有外在压力的存在。但对朱自清来说,他与母亲的相处并无限制,根本就不存在表达爱母之情的外来压力,那又何需用《背影》来“转移”呢?

而“背影”的歌颂父爱,我们却可以找到心理依据。我们知道,人在受到强刺激时,对于所见的情景会进行瞬间记忆,在大脑中留下一个较为鲜明的画面。画面与事件之间形成一个互为索引的关系。也就是说,在见到与脑中“画面”相类似的情境时,会立刻想到“事件”,同样在碰到与“事件”相类似的事时,又会在大脑中引出“画面”。(当然,这里所谓的“事件”可以是一件事,也可以是一种情绪。)父亲以肥胖不便之躯去为儿子买橘子,儿子自然能够感受到父亲对自己的深爱,以及对自己的厚望。加之当时父亲的压力及家庭的处境等综合因素对于朱自清是一个强烈的刺激。于是,这样一个买橘的“背影”,便成为朱自清体味父爱、父亲的期待以及关心父亲、关心家庭的一个索引、一个符号,在他心中挥之不去、磨抹不掉。所以,当他接到父亲的信后从中再次体会到那份关爱之情,因而想起“背影”这一“画面”。这给他抒写“父亲”提供了一个素材,为倾诉“父爱”找到了一个感情喷薄的泉口。

散文贵在“真”,我们也必须寻着这样一条“真”的轨迹去解读。《背影》所以能如此感动人,关键在于文章所包含、负载的,是真实的生活、真实的情感。因为生活与情感的真实,所以文中才出现“悲”、“凄”、“怨”、“烦”、“爱”、“悔”、“怜”、“敬”、“自谴”、“自责”等各种情感交织与汇流。正因为这些情感是真实的,所以他才感人至深。曲解朱自清《背影》的原创思想与原创审美心理的结果只能是误解,自然也就会把朱自清当成一个感情作“秀”的作家了。面对这种读者难以接受的误读。作为一名文学研究者,我们愿与蒋先生一道引以为鉴。

参考文献:

[1]蒋济永.《背影》里的背影解读[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1,(1):234-239.

[2]朱自清.朱自清全集(第一卷)[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0.

[3]朱自清.朱自清全集(第五卷)[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0.

作者简介:宋丽丽(1979-),女,江苏泗洪人,江苏扬州大学人文学院中文系2001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作者: 网站工作室    时间: 2011-8-17 20:25
7 《背影》里的“背影”解读
四川大学文学院博士后 蒋济永
朱自清的《背影》以其文风的朴实、细腻、流畅和情感的真挚、深切而享誉文坛,在现代文学史上被誉为现代散文的典范,在现当代中学课本中也列为必读课文。然而,“朱自清为何以‘背影’为题”?语文界和评论界的见解一般有两种:一种是作品前、中、后四次都提到了父亲的背影,其中有三次都围绕着那次难忘的、买橘子的背影来写的,并且开头和篇末点题照应,因而,以“背影”为题,主旨明确,题意也恰当。一种是认为这是作家创作新颖性的表现:“《背影》的着力点自然是父亲,但作者不正面写他的肖像,也不描摹他面部五官的表情,而是别开生面地写背影。”①笔者认为,这两种理解都带有就事论事的特点,它并未从作家深层的创作动机去揭示。第一种理解,其逻辑形式是:作品都是围绕“背影”来写的,所以作品应该以“背影”为标题。此一逻辑并未进一步追问:作家朱自清为什么能选择“背影”作为表现对象?第二种理解虽然抓住了作家创作的独特性,但无法回答作者为什么能选择如此独特的写作角度?这两个问题都涉及到朱自清独特的创作心理和他一贯的创作风格问题。朱自清为什么能选择“背影”这一独特表现角度?从《背影》文本本身的描写来看,《背影》所写的四次“背影”中,除了一次写父亲的“背影”混入人群里,再也找不着了外,其余三次都是写父亲为买橘子而爬月台的“背影”。然而,为什么爬月台的“背影”使作者感动得流泪,并在时隔两年多还念念不忘?作者在描写这一“背影”时体现了哪些与众不同的特点呢?细心,“他往车外看了看,说,‘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看那边月台的栅栏外有几个卖东西的等着顾客。”过铁道时,他先将橘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体贴,“父亲是一个胖子,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我本来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让他去。”“他和我走到车上,将橘子一股脑儿放在我的皮大衣上。于是扑扑衣上的泥土,心里很轻松似的,过一会儿说,‘我走了,到那边来信’”。不强壮有力,“他胖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按照传统理解,父亲形象应该是:有责任心、粗心、强壮有力量、大方,而在《背影》中我们看到的父亲形象则是:事事不放心、心细、不强壮、体贴入微。这样,我们在《背影》中看到的与其是父亲的形象,毋宁是一个母亲的形象;这一充满母亲般的慈爱情怀深深感动着作者朱自清,以至时隔两年后依然印刻在作者心里。然而,作者为什么把父亲写成一个母亲般的父亲呢?传记材料表明,在现实中朱自清的父亲是一个带有浓重男权主义色彩的男人。据有关传记记载,朱自清与父亲曾有过龃龉。他曾告诫弟辈不要接触妻子以外的女人,原因是父亲娶妾,导致家庭失和,使得家境每况愈下。父亲曾写信指责朱自清没有管好妻子,带有浓重的旧式家长礼法色彩。1921年,朱自清为缓解矛盾,一度回扬州中学任教,但父亲又通过校长支走了他的全部薪水,加上与学校一些同事关系的不融洽,迫使他带着妻儿奔赴宁波、温州等地教学谋生。②我们知道,《背影》写作的时间是1925年10月,这时的朱自清已应聘于清华大学国文系任教。朱自清在此时写父

亲不是不知道现实中的父亲是什么样子的。那么他为什么要在《背影》里把父亲写成一个充满慈爱的父亲呢?从精神分析理论看,这是作者心理反射作用(reaction formation)和转移作用(displacement)的表现。③它一方面表明一个人行为上的表现与其内心隐藏的欲念相反的心理动机;另一方面表明由于作者的某些需要在现实中无法直接得到满足,而转移对象以隐含、间接的方式满足之。从朱自清为之深深感动的父亲的背影来看,作者内心深处需要的是母亲般的关爱,换言之,朱自清以“背影”为题,表现了一个男人背后(背影)的另一面──女性或女性特质,将父亲的意象女性化,这充分体现了作家潜意识里的女性意识和需要。朱自清的内心深处为什么有如此深切的得到女性关爱的需要?这与朱自清整个创作心理相关。我们知道,朱自清在《背影》之前就有美文《歌声》(1921)、《匆匆》(1922)、《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1923)、《温州踪迹》(1924)等。在这些作品里,尤其是对自然景物的描写都不同程度地体现了对异性的爱恋“情结”。如在《歌声》里,他对微风和群花有这样的描写:新鲜的微风吹动我的衣袂,像爱人的鼻息吹着我的手一样。群花都还做着她们的清梦。那微雨偷偷洗去她们的尘垢,她们的甜软的光泽便自焕发了。在那被洗去的浮艳下,我能看到她们在有日光时所深藏着的恬静的红。这是作者1921年所作,女性意态化描写尚不太浓。在《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就已经非常明显了:那晚月儿已瘦削了两三分。她晚妆才罢,盈盈的上了柳梢头。天是蓝得可爱,仿佛是汪水似的;月儿便出落得精神了。岸上原有三株两株的垂杨树,淡淡的影子,在水里摇曳着。它们那柔细的枝条浴着月光,就像一支支美人的臂膊,交互的缠着,挽着,又像是月儿披着的发。而月儿偶然也从它们的交叉处偷偷窥看我们,大有小姑娘怕羞的样子。电灯的光射到水上,蜿蜒曲折,闪闪不息,正如跳舞着的仙女的臂膊。我们的船已在她的臂膊里了;如睡在摇篮里一样,倦了的我们便又入梦了。在这里月亮成了着妆的盈盈小姑娘,杨树枝条成了美人的臂膊,闪跃的灯光在河水上面犹如跳舞仙女的臂膊,船行驶在她的臂膊里,宛如睡在摇篮里一样迷人陶醉,令人入梦。可见朱自清对女性之依偎情怀。1924年的《温州踪迹》,是由四篇小散文组成,除了第四篇《生命的价格──七毛钱》之外,其余均写景抒情。第一篇《“月朦胧,鸟朦胧,帘卷海棠红”》,将画纸上的月亮描写得“纯净,柔软与平和,如一张睡美人的脸。”海棠花“枝欹斜而腾挪,如少女的一只臂膊。”第二篇《绿》将“绿”幻化为少女去追逐:“梅雨潭闪闪的绿色招引着我们;我们开始追捉她那离合的神光了。……我想张开两臂抱住她,但这是怎样一个妄想呀。……她松松的皱缬着,像少妇拖着的裙幅;她轻轻的摆弄着,像跳动的初恋的处女的心;她滑滑的明亮着,像涂了‘明油’一般,有鸡蛋清那样软,那样嫩,令人想着所曾触过的最嫩的皮肤;她又不杂些儿生滓,宛然一块温润的碧玉,只清清的一色──但你却看不透她。”“我舍不得你;我怎舍得你呢?我用手拍着你,抚摩着你,如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我又掬你入口,便是吻着她了。我送你一个名字,我从此叫你‘女儿绿’,好么?”第三篇是《白水祭》也是一样,祭为瀑布,作者把微风造成的瀑布弧比作少女的“纤手”在嬉玩。以上我们可以看出,朱自清写花、月光、杨树枝条、海棠花枝、瀑布(绿)都用女性的脸、美人的臂膊、少女的肤色来比拟,女性化的优美意象成了他散文优美境界构造的不可缺少部分。也许朱自清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些描写已明显地透露其女性化创作特色,但我们如果联系其往后的散文如《阿河》(1926)、《荷塘月色》(1927)、《给亡妇》(1932),尤其是他的议论性散文《女人》(1925),其创作中的女性化意识就再也明显不过的了。在《女人》一文中,托名白水,陈述了自己的女人观:老实说,我是个喜欢女人的人;……女人就是磁石,我就是一块软铁。在路上走,远远的有女人来了,我的眼睛便像蜜蜂们嗅着花香一般,直攫过去。……我到无论什么地方,第一总是用我的眼睛去寻找女人。我所追寻的女人是什么呢?我所发现的女人是什么呢?这是艺术的女人。……所谓艺术的女人,有三种意思:是女人中最为艺术的,是女人的艺术一面,是我们以艺术的眼去看女人。这里与以上在自然景物描写中透露出潜意识里的女性情结不同的是,作者直接、大胆地袒露自己对“女性”的爱恋情怀。诚如他本人所说,“我到无论什么地方,第一总是用我的眼睛去寻找女人”,对女人的欢喜、追寻成了他的需要。在《阿河》中就有多处记叙了我对年轻女佣人“阿河”的爱恋和需要,其中一处这样描写道:“我发愿我的眼将老跟着她的影子!她的影子真好。她那几步路走得又敏捷,又匀称,又苗条,正如一只可爱的小猫。她两手各提着一只水壶,又令我想到在一条细细的索儿上抖擞精神走着的女子。这全由于她的腰;她的腰算太软了,用白水的话说,真是软到使我如吃苏州的牛皮糖一样。不止她的腰,我的日记里说得好:‘她有一套和云霞比美,水月争灵的曲线,织成大大的一张迷惑的网!’而那两颊的曲线,尤其甜蜜可人。她的两颊是白中透着微红,润泽如玉。她的皮肤,嫩得可以掐出水来;我的日记里说,‘我很想去掐她一下呀。’她的眼像一双小燕子,老是在滟滟的春水上打着圈儿。她的笑最便我记住,像一朵花飘浮在我的脑海里。”当然,朱自清对女性的描写,正如其所声称的,他喜欢的女人是那些容貌、身材、姿态是艺术型的,他喜欢的方式是“将女人作为艺术而鉴赏”。这在其后《荷塘月色》中将荷花比作出浴的美人,将荷叶比作舞女的裙,荷塘四周的柳枝、月光、微风等描写得非常优美化、女性化意象,也都可见一斑。可见,朱自清的优美散文创作里无论是自然景物的描写还是人物形象的刻画,都带有明显的女性意识。这种女性化意识也成了朱自清艺术化的方式,《背影》也不例外。作品之所以写父亲的“背影”就是作者潜意识里女性意识投射的结果,而且作品以女性特有的“慈爱”之心,催人泪下,成为感动读者的魅力所在。从叙述的对象和角度看,也正因为它写的是父亲的背影──母性般的爱,作者以一种眷念、深情的笔调写作(女性化叙述),也就显得自然、真挚。



①陈孝全、刘泰隆著:《朱自清作品欣赏》,广西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113页。另参见王彬主编《现代散文鉴赏辞典》,农村读物出版社,1988年,第170页。

②李复兴、蒋成禹著《中国现代散文家论》,山东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133页。

③张春兴著:《现代心理学》,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455页。
作者: 网站工作室    时间: 2011-8-17 20:25
7 从《背影》看情感的驱动效应
安徽省肥东师范学校 刘志定
摘要:在文学创作上,情感活动十分突出。从《背影》的文质、创作过程和欣赏过程三个方面可以看出,情感的驱动效应主要表现为:情感是激流,推动着作家的创作;情感是活流,给文学作品以生命;情感是共振器,能够产生文学共鸣。

关键词:情感;驱动效应;共鸣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背影》是散文园地里一朵独放异彩的奇葩。它,是一首悲歌,更是一支爱曲,曾使多少人魂牵梦绕,又曾使多少人潸然泪下。究竟是什么促使这位不领“救济粮”的志士挥动如椽巨笔,写下这首千古绝唱呢?是情感,是情感的激流无时不在撞击着作家的心灵,是情感的波涛无处不在震撼着作家每根神经的缘故。现代心理学也充分认识到情感的驱动性,并把这种驱动性作为人的主观能动作用之基本动因来看待。情感的驱动力,在传情达意的文学创作上,其活动非常独特,其作用十分突出,构成了情感在文学创作上的所谓“驱动效应”。

(一)情感是激流,推动着作家的创作“情以物迁,辞以情发”《文心雕龙·物色》情感是澎湃在作家心中的一股激流,它带着生活的气息,跳动着时代的脉膊,激发作家的灵感,推动着作家的创作。文坛宿将也好,无名小辈也罢,无一不是睹物思人,览物生情,尔后挥笔成文的。在“物”→“情”→“文”的双重转化中,作家本人必须要被情感所熔化,所“淹没”,所撼动。如若不然,朱自清眼里的背影,就会成为其心中的“背影”,也就无以成为他笔下的《背影》。

写于1925年的《背影》,是一篇回忆性的散文。1917年冬天,因祖母去逝,作者从北京到徐州,和父亲一道回扬州奔丧。丧事办完,又和父亲同车北上。到浦口车站,父子离别之际那种催人泪下的感人场面,尤其是对父亲背影的刻画,显得情真意切,爱意绵绵。车站一别,令作者终生难忘。特别是父亲为他买橘子的情景,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并在以后的生活中,无时无地不在其心头萦绕,使之躁动不安):先是“蹒跚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然后“穿过铁道要爬上月台”,只见他“用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作者以极其简练的笔法,勾勒了父亲年老体弱的形态:体态──肥胖,穿着──臃肿,步履──蹒跚,这一简朴的形体素描,不仅给背影提供了实感,而且真实地体现了父爱的真诚,深刻地揭示了彼时彼地父亲的心情。目睹此景此情,就连一般人都因之心颤,因之落泪,更何况是对生活有着极为深刻感受,且面临家境衰败,祸不单行这一境遇的作者呢?这次离别之际,父亲佝偻的背影,更使之伤感、痛心和愧疚。作者目睹父亲的背影,从内心深处,真正感受到父亲对自己的千般爱护,万般体贴,由此便滋生了无限感激之情。并且,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变得愈来愈深沉愈强烈了,时时震撼着他的心灵,处处激起他对父亲的深思,最终成为构思《背影》,触发写作《背影》的一股强大情感潜流。所以,《背影》一开头,作者就直抒胸臆:“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文末又紧紧的回应:“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这里,父亲的背影成为作者抒发思念之情的一条小河,或者说,作者把长期郁结在心头的强烈感激之意,刻骨的思念之情完全寄托在对父亲背影的形象刻划上。文章以“背影”为题,这是一个最好的注脚。

可见,无论从写作背景看,还是从《背影》本身的内容来考察,这篇散文,在很大程度上,是作者亲眼目睹父亲“努力”去买橘子后而萌生的感激之情长期孕育的结果,是作者敬仰父亲之心不断交融、升华的结晶,是心中感情自然的流露,而非应酬之作、为写“背影”而写《背影》。这也充分说明了在文学创作过程中,情感具有极大的推动作用。无论是博大的情怀,还是纤细的思绪,我们要是能恰当的“截留”住,就能歌唱出宏篇巨作或吟咏出精制的小品。要是无病呻吟,为赋新词强作愁,那么,情感绝不会给你半点的恩赐。

(二)情感是活流,给文学作品以生命诗人白居易对诗歌提出的审美要求是:“感人心者,莫先乎情”(《与之九书》)。文学是人学,文学更是情学。以情为血液,因情而动人,是文学作品的固有属性。真正的文学作品,必定是人类情感的结晶,其间必定流淌着人类情感的涓涓细流。

朱自清是一代散文大家,其散文,是用真情实感谱写的至美之音,不是靠禾农词艳句织就的过眼云霞。其散文抒情的特点是:真诚、含蓄、适度。真诚,就是情真意切,出自肺腑;含蓄就是委婉细腻,微微沁心;适度就是浓淡相宜,浓而不烈,清而不淡。朱自清十分重视情感对于文学创作的重大作用,并能熟练地掌握这种符合中华民族审美习惯的抒情方式。

作者善于抓住瞬间的生活体验,以背影为行文线索,以“我爱父亲”为抒情基调,在有限的文字里,表现了博大、深刻、永恒的父子之爱的主题。作者对父亲的刻骨怀念之情,犹如一股激流奔腾于字里行间。他的怀念之情、欲碎之心和父亲的背影完全融为一体(即情景交融)。作者在文中,表现了高人一筹的抒情技巧:他没有直接诉说自己的思念之情,也没有直露地表白自己的感激之心。相反地却不断地叙说自己的悔恨,悔恨自己当时总觉得父亲“说话不漂亮”,“心里暗笑他的迂”;无情地谴责自己“那时真太聪明了”。悔深由于情切,这种后悔和自责,正是多年后由于省悟到父亲对自己的悉心体贴而勾起的。在这里,作者巧妙地以悔恨来反衬思念之情,使之显得格外含蓄、真挚和深沉。结尾一句:“唉!我不知何时再与他相见”,仅其平淡一语、蕴藏着何等彻骨的悲思!作品至此,嘎然而止,曲终情在,余味无穷,催人泪下。文中父子二人的对话同样蕴含着父子之间的浓情厚意,文中对话只有四次,且十分简洁,但话短情深,含有丰富的潜台词。第一句是儿子劝他不必送时,他说“不要紧,他们去不好!”──担心茶房不周到。第二句是到了车站,儿劝他回去,他说:“我买几个橘子。你不在此地,不要走动”──怕儿子在车上饥渴。第三句是买回橘子走下车时:“我走了,到那边来信。”──关心儿子沿途安全。第四句是走了几步回头说:“进去吧,里头没人。”──唯恐行李丢失。这些话确实是再简朴不过了,但却包着千情万绪。它把父亲对儿子的无限怜爱、体贴、照顾之意,丝丝牵挂、依依难舍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这就加重了“背影”在儿子心头的份量。因而,当父亲走后,作者凝望着父亲渐渐远去的背影,禁不住“眼泪又来了”。这不是泪,而是从作者心中流淌出来的“情”与“爱”!在平实的叙述中,字字蕴情,句句含情、且含蓄、真切,毫无矫揉造作之感。

(三)情感是共振器,造成文学共鸣

刘勰在《文心雕龙》有云:“夫缀文者情动而辞发,观文者披文以入情。沿波讨源,虽幽必显。”从作者及其作品来看,要想感染读者,不论是“直接刺激”,还是“含蓄暗示”,都必须形之以情,运之以情。而此“情”又必须通过“托物抒怀”中“寓情于景”或“叙事抒情”的输出方式,才能达到“以情感物”,物我交流的艺术境界,从而,在物、作者、作品之间形成情感的环流。从欣赏者的角度来看,欣赏者在欣赏文学作品过程中,也必须“以情会文”,“以情感悟”,“以情延读”,这在作者、作品、读者之间也形成了情感的环流。当“创作”的情感流和“欣赏”的情感流,不受时空,环境的限制,不为其他因素所左右时,这两种情感流自然合流一体,或者分流共振,或者交流共振,“共鸣”于是便产生了。

第一,阅读时,情绪共鸣。在《背影》里,作者的感情抒发得如此真挚,如此自然。阅读时,我们的感情不自由主的随着文中的情感波动而波动,心理上深深的承受着作品的感染:作者思念。我们思念;作者悲伤,我们悲伤;作者落泪,我们也跟着落泪。不难看出,这一阅读情绪的共鸣,是作品中的情和爱与读者的情感相交融的结果。

第二,思想观念的共鸣。作者在《背影》中深深的悲思:“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读罢这篇散文,我们也何尝不是如此呢?父亲的背影似乎浮现在我们的眼前,若隐若现。通过这个“背影”,我们充分地认识到“家中光景一日不如一日”的小资产者生活的极大困苦,揭示了像“父亲”那样的许许多多的小资产者苦苦挣扎了一辈子,“少年出外谋生,独力支持”而结果还是落得晚景凄凉的悲惨命运。这一小资产者形象的思想意义实质上也是作者自己的思想认识,表现了作者对所有像“父亲”一样辛苦的人的深切同情,对当时黑暗现实的强烈不满。这一形象,启迪读者去深思,也会对“父亲”产生同情心,对当时现实社会的黑暗产生强烈的愤恨之情。这是思想认识的共鸣。

第三,人伦之爱的共鸣。“背影”的一次次再现,细致入微地表现了父亲体贴爱护儿子的真切之情,同时,反过来也表达也儿子对父亲的怀念之至。父子之情,在人世间,是一种最普通也是最普遍的感情。因此,人们阅读《背影》,便会情不自禁的产生联想,尤其是与朱自清有着相近或者相同境遇者,更会“思接千载,视通万里”,想到自己的父亲(或其他亲人)待自己的许多好处,眼前浮现给自己留下最深印象的地方,自然产生感激之情,萌发报答之心。这就是说,作品中所蕴含的感情常常拨动读者的心弦而使之情思绵绵。

总之,情感是引起共鸣的决定性因素。当然,“共鸣”是在“创作”的情感和“欣赏”的情感之间,排除差异性,求得了一致性而产生的。因此,没有情感在二者之间的“合流”、“共流”和“交流”,共鸣便无从谈起。

一代文学宗师朱自清在“挥手拂旧梦”的激流冲击下,供助咫尺篇幅的《背影》,小河潺潺的倾注了“悄然话离情”的活流,因而才有了我们读《背影》,忆“背影”、情系“背影”的艺术审美效应。

[作者简介]刘志定(1965-),男,安徽肥东人,肥东师范学校讲师。文中引文凡未注明出处者,均见朱自清《背影》,载九年制义务教育初中语文第二册,人民教育出版社。
作者: 网站工作室    时间: 2011-8-17 20:26
7 从谋篇布局比较《父亲的花园》和《背影》
安阳大学 刘文静
[摘要]从谋篇布局论述许钦文散文化的小说《父亲的花园》和朱自清的散文《背影》的异同,强调二者在总体结构、段落粘合、照应、文章风格等方面的相似,并且都受到了明代小品文的影响。

[关键词]许钦文;父亲的花园;背影

作家要为自己的作品找到最适合的结构形态,就必须首先找到一个既能概括现实生活的真实面貌,又能充分表现作家思想感情的最理想的描写生活的艺术角度。正因为如此,许钦文的《父亲的花园》和朱自清的《背影》才同在第一人称之下巧合地采用了相似的结构。《父亲的花园》首段便定下了全文的基调,给人一种感伤的氛围:“父亲的花园在这一年可算是最茂盛的了,那时蕊姊还没有出嫁,芳姊也没有死。”随后,作品的前半部用铺张的笔墨极写花园的盛况:“红的,黄的,牡丹,芍药,先先后后的都开了汜勃勃的美丽的花……月季花中父亲最爱的‘反背荷花’先后开了四次,一起开了十余朵。‘美人妆’和‘何郎敷粉’也各开了四五次。花瓣最大的‘大金黄’生了很粗壮的两大枝新枝。‘绿菊’仍然一朵未萎一朵又开的接连的开着。”一来是以此抒发作者对故园的怀念,二则是以此来反衬后来花园的荒芜和凄凉。盛况写毕,作者又写了一段既增加了抒情气氛,又紧承首段,开启末段,使整篇作品更为紧密地联为一体的“现在时”的插白:“我能知道的,父亲在这一年里算最为高兴,家里的人也都很快乐,可是那时候何尝明白,这是最快乐的时候了!”在这里溢于言表的是作者的惋惜和留恋之情。《背影》的开篇使读者一下子就抓住了中心,体会到作品的基本精神:“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两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接着写父亲办完祖母的丧事,回南京谋事,“我”也途经南京返京求学。在写父亲送“我”上车的第四自然段中,插入了几句时态为“现代时”的议论:“我那时真是聪明过分,总觉得他说话不大漂亮;非自己插嘴不可。……唉,我现在想象,那时真是太聪明了!”在这里,作者并没有用很多笔墨直接表述自己对父亲的感激之情,相反,却不断地叙说自己的后悔和自责,这种悔与责,正是由于醒悟到父亲多年对自己的关怀和体贴而勾起的。悔之愈深,思念愈切,作者巧妙地以悔和责的形式把自己内心对父亲的思念反衬了出来。

在《父亲的花园》中,后半部写“我”回家省亲,“父亲往外谋事去了,未曾晤面”,阔别已久的花园已是面目全非:“断砖破盆,却成了六妹、八妹捕蟋蟀的特别场所。”当年心灵手巧的芳姊,如今只有遗像挂在屋里了。触景生情,睹物思人,不禁感慨万分:“我想父亲的花园就是能够重行种起种种花来,那时的盛况总是不能够恢复的了,因为已经没有了芳姊。”悲情是无可奈何的,伤感是沉重的。梅弟来信中“我们兄弟三人都不能请父亲休养……父子四人的奔走,仍不能使母亲无忧于衣食!”的痛语,又使作者不由得产生了小说末段的哀婉的叹息:“我不能再看见像那时的父亲的花园了!”在《背影》中,作者细致入微地描述了父亲送行时对儿子表现出的无微不至的关怀;对父亲身穿黑布马褂步履蹒跚地过铁道去买桔子时的背影、“我”禁不住的眼泪、临别时父亲融入人群中的背影的描写,都表达了作者对父亲的无限怀念和深沉的眷念之情。在最后的一个自然段中,作者叙述与父亲分别的几年里,父亲和“我”“东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年不如一年”。父亲来信说:“我身体平安,惟膀子疼得厉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文字虽然简洁,生离死别之情感,都隐含于其间。读信时,“我”“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作者自然而然地从心底呼唤出对父亲的刻骨思念:“我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两文末尾都又回到“现在时”,在叙述时空上一样地与文章开头相呼应,使作品的结构严谨完美,不仅深化了主题,而且造成了感情上的回环反复,具有了缠绵悱恻、回肠荡气的抒情效果。

《父亲的花园》和《背影》在总体结构上和在段落间的粘合与照应上十分相似,但在具体行文布局的疏密、繁简与隐显方面又有所不同。《父亲的花园》前详后略,前半部分详写花园盛况,既是铺垫,又反衬后半部分对花园萧条景象的略述。《背影》是前略后详,略写时以叙述点染气氛,详写时以对父亲背影的描写升华感情,烘托主题。尽管两文重心所处位置不同,但文章谋篇布局都扣住了中心,浓淡相宜。在表现手法上面,《父亲的花园》正面描写花园盛况的文笔繁复华丽,为后来的由盛而衰、欢乐后而悲伤埋下了伏笔;文中几乎没有对话,仅用叙述语言也使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跃然纸上;作品通过前后的对比,将好景不再,人去园荒的惆怅之情抒发得淋漓尽致。《背影》没有正面描写其所要着力表现的父亲的肖像和表情,而是独树一帜的写父亲的背影,作者简洁而有力地透过背影,由表及里地展示出父亲丰富的内心世界,刻画的人物形象栩栩如生;文中对话少而短,可是语短情长,含有丰富的潜台词。文中采用这种虚实并用的手法,使作品中黯然分别的悲伤情绪力透纸背。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父亲的花园》和《背影》临近结尾的地方,都是由作者读家人的来信而引发感慨。《父亲的花园》的作者“被故乡放逐,生活驱逐他到异地,他只好回忆‘父亲的花园’而且是已经不存在的花园,因为回忆故乡的已不存在的事物,是比明明存在,而只有自己不能接近的事物较为适合,也更能自慰的。”父亲的花园变了,家中的人和生活也变了,园花初次盛开,全家人都去看花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曾和“我”每天看花浇水的父亲不能再安心休养了,只好出外谋事,养家糊口,曾哭着要被乳母称作“小姐花”牡丹的梅弟也在为生活东奔西走,曾有插花雅兴的母亲如今常常为衣食忧愁,从前在家每天去花园的作者,如今却已身居异乡,只能用亦喜亦忧的童稚情趣和游子的乡愁来回忆父亲的花园了。农村逐渐破产,家境已经困顿,即使芳姊还在,花园的盛况也无以恢复。任何文学都不可能是无所作为的,而都具有着某些或大或小的社会作用,只不过有的明显,有的较为隐晦罢了。作者落笔的是花园,着眼的是社会,父亲的花园的惨状正是旧中国农村日益衰败的写照。面对这种破败萧条的景象,作者说到花园,说到故乡就不能不带出一种难以排遣的痛苦。《背影》中所引用信中的几句话,便是触发作者写作这篇文章的缘由。当时在北大任教的作者读了父亲的来信,不禁悲从中来,泪如泉涌,想到父亲待自己的好处,特别是八年前料理祖母丧事完毕,父子二人一起北上,在浦口车站分手的情景。作者似乎又看到了父亲为给自己买桔子,蹒跚地走过铁道,两手上攀,两脚上缩,肥胖的身子显出努力的样子的背影,又想到父亲少年出外谋生,老年境遇竟如此颓唐,情郁于中,常常动怒,但始终惦记着自己和自己的儿子,哀伤和思念之情便如滔滔江水,铺天盖地汹涌而来。作者饱含着泪水,伏案疾书,以朴实无华的笔调,细致充满感情地叙写了那次和父亲离别的情景,将父亲对“我”的无限怜爱体贴、依依不舍的深情和“我”对父亲的思念之情,毫无保留地倾泻于字里行间,溶注于父亲的背影之中。但《背影》不仅仅是回忆父亲,他还通过“背影”揭示出人物的命运:“家中光景一年不如一年”,父亲“老境却如此颓唐”,写出了作者对家道中落的感伤和因此而产生的悲观心态,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旧中国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共同命运和灰暗心态。正如鲁迅先生在《故乡》中抒发的不是他一己的悲情,许钦文先生和朱自清先生文中凄凉哀婉的感伤,不仅仅是压抑在作者心灵深处的悲哀,也反映了在时代重压下一般中产阶级家庭的悲惨境遇。由《父亲的花园》和《背影》的结构深入探讨下去,我们就会发现,不仅两者写作背景和主题等方面很具有相似之处,而且体裁不同的两篇文章在风格上也十分相似。散文化的小说《父亲的花园》写于1923年,《背影》写于1925年。《背影》的创作是否受到散文化小说《父亲的花园》的影响,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也许正像我们前面所述,这仅仅是艺术上的巧合,但是两篇文章受到中国古代散文特别是明代小品文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读《父亲的花园》很容易让人想起归有光的《项脊轩志》,阁存人亡,妻的坟头枇杷树已经亭亭如盖,与“父亲的花园”已人去园荒,满目萧条,其情境和不言之中的悲哀是何等的相近!

[作者简介]刘文静(1970—),女,安阳市人,现从事中文教学及科研工作。
作者: 网站工作室    时间: 2011-8-17 20:26
7 东方版父子冲突
──重读朱自清《背影》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 陈民
第一次读朱自清的《背影》记得是在中学的课本中,当时的课本里还收录了他的其他几篇散文《荷塘月色》《春》等。在那个似懂非懂的年纪,我在读过的这几篇散文中最喜欢的倒是抒情散文《荷塘月色》,只觉得说不尽的美,堪称美文典范。到今天为人父母的年纪,提到朱自清最先回忆起的倒是《背影》。《背影》不衰的魅力人所共知,今天重新捧读它,却是别有一番感触。

《背影》通过一段极其普通的火车站送别的故事描述父子之情。这样的故事每天都会发生,各种艺术门类中该题材的作品亦比比皆是,但为什么《背影》的魅力能历久不衰?从文字、修辞而言,这篇散文非常平实,选题也平常,但在平常中却透出深刻的哲理。《背影》绝不是简简单单地描述父子情深,而是体现了朱自清对父子情感深层认识的心理历程。我们先将《背影》放到朱自清先生的整个创作道路中,不难发现他在《背影》(一九二五年)前写过《父母的责任》(一九二三年),之后一九二八年又写下《儿女》一篇。从这三篇散文中我们完全能体会朱自清在父母与子女关系上的态度和见解。在《父母的责任》中,朱自清谴责那些滥用生育权和教育权的父母,谴责那些将自己的儿女当作挣钱养家、光宗耀祖的工具的父母。“依我们的标准看,在目下的社会里──特别注重中国的社会里,几乎没有负责任的父母有哪个真能‘自遂其生’的!他们只在自然的生育子女,以传统的态度与方法待遇他们,结果是将他们装在自己的型里,作自己的牺牲!这样尽量摧残了儿童的个性与精神生命的发展,却反以为尽了父母的责任!在中国传统的君权、父权统治社会,做子女的是没有一点权利可言。做女儿的得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人,这是她们生活的惟一目标和目的。做儿子的更是可怜,得担负传宗接代、光宗耀祖的重任。然而做父母的本应以儿女为本,以社会为本,“做父母是人的最高尚、最神圣的义务和权利,又是最重大的服务社会的机会”,这就是朱自清理解的“生物学、社会学所指给的新道德”。他对父母责任的理解非常有远见,甚至适用我们这个现代社会。想想我们今天的父母们依然沿用着特别“中国”的模式对待自己的孩子,因为自己赋予了他们生存的机会就认为自己可以主宰他们的命运,规定他们的道路。朱自清在《父母的责任》中从社会学、生物学等角度,阐述父母的责任,而在一九二八年作的《儿女》中他检讨自己,忏悔自己对儿女的态度:“实际上我是仍旧按照古老的传统,在野蛮地对付着,和普通的父亲一样。近来差不多是中年的人了,才渐渐觉得自己的残酷,想着孩子们受过的体罚和叱责,始终不能辩解──像抚摩着旧创痕那样,我的心酸溜溜的。”他已深感传统父权思想使儿女遭受不公对待,甚至是摧残。《儿女》让我们感受到一个深知自己责任的父亲的无奈和辛酸。

从《父母的责任》的慷慨激昂到《儿女》的无奈与忏悔交织的回忆,朱自清为人父的深刻体会及《背影》中的心理变化无疑起到了桥梁的作用。我们将三篇散文串联起来,看到的是一幅从年轻的儿子与父亲的冲突、血气方刚的年轻父亲的呐喊、面对年老父亲的妥协到为人父的感慨与自勉的真实画面。《背影》是一篇叙事散文,展现给读者父子间产生的冲突和东方式的结局。散文如作者所言是因父亲给他写的一封信而起,这封信也是父子关系的转折点。“近几年来,父亲和我都是东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少年出外谋生,独立支持,做了许多大事。哪知老境却如此颓唐>他触目伤怀,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家庭琐屑便往往触他之怒。他待我渐渐不同往日。但最近两年的不见,他终于忘却我的不好,只是惦记着我,惦记着我的儿子。”朱自清自己的文章和家人所写的回忆录中关于他和他父亲之间关系的记载不多,这一段算是比较详细的介绍。在他幼年的时候,父亲因为忙于生计,家庭的压力很大,待他并不好,到了“大去之期不远”时,“终于忘却我的不好”。办完祖母的丧事后,“我”要回北京去,父亲对“我”不放心,再三掂量,还是决定自己去送行。年轻的“我”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不想让他送。在送行的过程中,父亲仍然把“我”当成未见过世面的孩子,千叮咛万嘱咐。“我”嘲笑父亲的迂腐,觉得自己很聪明,比父亲更有能力处理事务,父子在行动和心理上进行了一番较量。在父亲去买橘子之前,新一轮的力量和能力的对比在“我”的心里依然占据上风。“进一步说,随着孩子的成年,就会有能力从表面上区别父亲意志的合理和不合理,就会认识到其中有些是荒谬的。如果父亲的意志类似暴君的意志,他的命令荒谬和孩子认识到这种荒谬,也很少有可能改变这种权威的效力。结束这种无可忍受的状态的办法是很多的。”①儿子对父亲产生抵触情绪。直到父亲提出去买橘子,拖着肥胖和吃力的身子爬上爬下,“我”望着他的背影一次又一次落泪。我们知道,一个人的背影是他衰老和承受压力的毫无遮挡的暴露。面对父亲的背影“我”的内心放弃了反抗,放弃了自己在体力和智力上的优势,向父亲彻底地妥协。这种妥协完全符合东方的伦理道德,也是调和父子冲突这一基本矛盾的办法之一。

关于父子关系,相对于我们这个强调权威和服从的社会,西方在社会学、心理学和文学等各方面都研究得十分透彻,其中弗洛伊德提出的“俄底浦斯情结”最为人熟知,但多把它与乱伦和性本能联系在一起,其实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中对父子关系除了上述的缘由也还有精辟独到的见解。“我们首先必须将我们传统行为标准或孝道所要求于我们的父子关系与日常真正所观察到的事实分别清楚,那就可以发现父母与子女间确实隐含着不少的敌意,只是很多情况下,这些产生的愿望并无法通过‘检查制度’而已。且让我们先考虑父亲与儿子之间的关系……在人类社会的最低以及最高阶层里,对父母的孝道往往比对其他方面兴趣来得逊色,由古代流传下来的神话、民间小说等均使我们不难发现许多发人深省的有关父亲霸道专权、擅用其权的轶闻。……一般而言,现代社会的父亲仍都对其由来已久的‘父性权威’至死也不放手。”②无论是古希腊罗马神话,还是中国古代历史,儿子为了满足父亲的权欲,慑于父亲的淫威违背自己的本性,牺牲自己的幸福和生命,这样的事例还少吗?《背影》之所以留下如此令人震撼的影响力,也许正是与悲剧俄底浦斯一样,它触及到人的深处的某种共性,产生共鸣。这种父子冲突再普遍不过,几乎不受外因的影响,因而在任何社会都会得到响应,不同的只是结局。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中如此解释这部悲剧能使现代的观众或读者产生与当时希腊人同样感动的原因:“这希腊悲剧的效果并不在于命运与人类意志的冲突,而特别在于这冲突的情节中所显示的某种特质。……命运的震撼力必定是由于我们内在也有某种呼声的存在,而引起的共鸣。”③

在西方文学中父子冲突问题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主题,被认为是人性的根本问题之一,亦是反权威的标志之一。卡夫卡是其中最具有典型性的作家,他创作的许多作品(如《变形记》《判决》等)都反映这一主题,而他本人和他父亲之间完全是父子冲突的西方版本,他和父亲的冲突到达了不可调和的地步。“我的作品是关于您的。在其中我倾吐了那些我不能在您的怀抱中所倾吐的伤心事。除非受到您的强制,在我能够自主的时候总是故意久久地远离您。卡夫卡就是以这种方式强调他毕生同父亲所作斗争的重要意义的。④这种矛盾被长期压抑,而这种压抑越强,反抗也就越强,或是回到无意识中,或是以艺术形式升华。弗洛伊德充分肯定了父子冲突对卡夫卡艺术创作产生的影响。“就卡夫卡作为一个艺术家,其审美良知和意识受到个人的经历很大的影响而言,必须承认,这样的父子关系相应地产生了卡夫卡的特殊风格和特点,这正是他对世界文学的贡献。”⑤卡夫卡是一位具有现代意识的作家,他与接受东方传统文化教育的朱自清不同,他无法理解他父亲对待儿子的方式,也无法理解以父亲为象征的权力和权威。他感到既不能因为父子之间的血缘关系而采取妥协的办法,也不能对这种最合理的关系置之不理,因而无法调和矛盾,无论在生活中还是在他的艺术创作中矛盾总是以激化的形式出现。

无论朱自清,还是卡夫卡,涉足父子冲突这一主题都是“意在表现自己”,暴露人性中的某种特质。这种特质不会因为我们有意识或无意识的回避而消失,它存在于人类社会中,以各种方式消解或爆发。作家以艺术的形式表现人性的自己,无论是朱自清的含蓄,还是卡夫卡的浓烈,都给世界文坛留下了宝贵的遗产。就个体而言,卡夫卡堪称现代派运动的先驱,而朱自清在新文化运动中已是一面旗帜,他们的魅力在于带给我们内心的震撼,让我们共同呼吸、共同思考。

参考资料

①参见:《弗洛伊德主义和文学思想》,霍夫曼著,王宁等译,第229页,三联书店,1987年版。

②参见:《梦的解析》,弗洛伊德著,赖其万、符传孝译,第183~184页,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6年版。

③参见:同上,《梦的解析》,第188页。

④参见:同上,《弗洛伊德主义和文学思想》,第215页。

⑤参见:同上,《弗洛伊德主义和文学思想》,第221页。
作者: 网站工作室    时间: 2011-8-17 20:26
7 父子情深话《背影》─—与蒋济永商榷
杨州大学中文系秦祖辉 徐晖
摘要:本文从朱自清的生活观、创作观出发,论证《背影》抒发的是父子挚情,从而否定蒋济永所认定的《背影》“就是作者潜意识里女性意识投射的结果”这一观点。

关键词:背影  诚信  温柔敦厚  女性情结

《背影》用朴实、细腻的笔触抒写父子天伦至情,被誉为现代散文的典范。这早已是朱自清研究者及广大读者的共识。但是,《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1年第1期刊登了《〈背影〉中的“背影”解读》(以下简称《解读》)一文,作者蒋济永提出了一个非常独特的见解:“朱自清之所以写文章中的‘背影’就是作者潜意识里女性意识投射的结果,而且作品以女性特有的‘慈爱’之心,催人泪下,成为感动读者的魅力所在。”对此,笔者提出一些看法,与蒋先生商榷。

朱自清谈到自己的创作经验,十分明确地说“我自己是没有什么定见的,只当时觉得要怎样写,便怎样写了。我意在表现自己,尽了自己的力便行。”[1]这里,他提出了现代散文创作的美学原则──“意在表现自己”。该原则特别强调作家的创作主体意识,揭示了现代散文表现作者人格色彩与深层精神世界的审美价值。朱自清追求温柔敦厚的理想人格。“他的身上集合着我们民族文化精神的美质,批判地继承着中国士大夫仁爱信义,中庸和平的传统风范。”[2]他的作品明显具有道德化的倾向。《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一文中,他徘徊于听歌欲望与道德戒律之间,披露了道德至上的倾向;《正义》、《论自己》、《论别人》、《论诚意》等“人生一角”的一组散文中,他则直接切入人生的伦理道德层面,议论知识分子立身处世的人生哲学。“人间的正义究竟在哪里呢?满藏在我们心里,所以你要正义出台,你就得排除一切,让它做第一个尖儿。”[3]“相信自己,靠自己,随时随地尽自己的一份儿往最好里做去,让自己活得有意思,一时一刻一分一秒都有意思。这么着,自爱自怜才真是有道理的。”[4]“人为自己活着,也为别人活着,在不伤害自己身份的条件下顾全别人的情感,都得算是诚恳,有诚意。”[5]因此,“意在表现自己”在朱自清的散文中具体化为“诚信”的美学原则。此种美学原则和温柔敦厚的理想人格,才是朱自清一贯的创作风格和独特的创作心理,才是评析《背影》的理论基础。

导致蒋先生得出论断的原因之一,是《背影》中的父亲形象并不“强壮有力、大方”,而是母亲般的“细心”、“体贴”,与“传统的理解”不合。由此指出父亲形象“毋宁是一个母亲的形象”。此种推论并不具备说服力。首先,传统理解中,父亲形象并非仅意味着强壮有力、大方。人是具有多种侧面的复杂体。做父亲的人,既有强壮有力、大方的一面,也有细心、体贴的一面,甚至有阴暗、萎琐的一面。现实生活中父亲对儿子细心、体贴,也是很常见的。其次,朱自清笔下的慈父形象并非仅见于《背影》。《冬天》一文中,朱自清写道“父亲得常常站起来,微微地仰着脸,觑着眼睛,从氤氲的热气里伸进筷子,夹起豆腐,一一地放在我们的酱油碟里。”[6]就《背影》文本而言,朱自清的父亲正经受失业、丧母、败家的痛苦,又面临即将与儿子分离,其绵绵舐犊之情化作慈母般的背影形象:肥胖的体态,臃肿的穿着,蹒跚的步履。

导致蒋先生得出论断的第二个原因,是朱自清父子之间有过龃龉。朱小坡(朱自清的父亲)是个带有浓厚男权色彩的男人,他与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朱自清发生矛盾,是难免的,也是客观事实。小说《笑的历史》中,朱自清以妻子武钟谦为原型,用第一人称诉说了“我”在旧式家庭中由爱笑到不敢笑到不愿笑以至于厌恶笑的情感历程,揭露了旧家庭内部的一些矛盾。因此,小说发表后引起朱父的恼怒。父子矛盾也因此而引起。但总的来说,朱小坡尽了父亲的责任。他望子成龙心切,精心培养朱自清。这一点有资料证明:“先生幼年,值科举初废,学校方兴。父亲小坡公对他寄托了极大的希望,却怀疑当时新兴学校的成绩和教学方法,便把他送到中过秀才或举人的老师那里去受教。而在上学回来的时候,小坡公都要把他的作文卷子,一篇一篇地读过。”[7]朱小坡对朱自清的儿女也很关心,曾写信说:“我没有耽误你,你也不要耽误他才好。”[8]这样一位父亲,怎么会斤斤计较于父子之间的些许矛盾?

朱自清亟亟以求温柔敦厚的理想人格,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佩弦先生对人处事无时无地不见出他那坦白而诚挚的天性,对一般人如是,对朋友如是,对晚辈,对青年人,尤其如此。”[9]他虽然对父亲有过一些微词,但又怎可能舍弃父子天伦之情。《背影》作于1925年,“正是‘五四’退潮之后,北伐革命之前,朱自清已经从南方来到清华大学任国文系教授,走进书斋,研究古典文学,以退避喧嚣污秽的尘世。”[10]他开始有意识地回忆孩提和青少年时代的温馨甜蜜。这年十月,他收到父亲的来信“我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厉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年不远矣。”朱自清写道:“当时读了父亲的信,真是泪如泉涌。我父亲待我的许多好处,特别是《背影》所叙的那一回,想起来跟在眼前一般无二。我这篇文章只是写实,似乎说不到意境上去。[11]”以“诚信”为散文美学原则的朱自清不可能矫情地叙说《背影》创作的动因。事实上,正是这篇充溢着父子亲情的《背影》消弥了朱氏父子之间的矛盾。《背影》发表以后,朱自清特地从北京将书寄回扬州家中,“父亲看了十分高兴,又说给母亲听,细细作了解释”。[12]因此,《解读》片面引用的朱氏父子有龃龉的传记材料不能抹杀朱氏父子深情。此外,《背影》所写的内容(1917)和写作时间(1925)相隔八年,《解读》作者却说“这一充满母亲般的慈爱情怀,深深感动着朱自清,以至时隔两年后,依然印刻在作者心里。”在蒋先生笔下,八年间隔变成了两年间隔。

《解读》作者依据朱自清部分作品中以女性形象来比喻自然风物这一特点,借用精神分析理论,得出朱自清潜意识里存在女性情结。这实在令人难以接受。首先,女性化意象主要体现在描写自然景物的作品中,不能以偏概全。《解读》提到的议论性散文《女人》,表现了朱自清对女人的态度。他追求的是“艺术的女人”,“所谓艺术的女人有三种意思:是女人中最为艺术的,是女人的艺术的一面,是我们以艺术的眼去看女人。”[13]这是一种对女性的雅致的尊敬之情,而绝非《解读》所认为的“直接、大胆地袒露对‘女性’的爱恋情怀”。《阿河》叙述了一个名叫阿河的年轻女佣为争取自身幸福而抗争的故事。朱自清对阿河所持的是欣赏、同情的态度,而绝非《解读》所认为的“爱恋和需要”。其次,朱自清采用女性化意象主要是因为:第一,花,月光,杨树枝条,海棠花枝这类自然风物具有阴柔艳丽之美,与女性气质相近。第二,自清把女性当作“艺术的女人”,当他带着这种审美情趣观照自然风物时,易于获得自然美与女性美相通的美感体验。第三,家庭生活中妻子、女儿的温柔美,使他易于用女性意象比喻自然风物。第四,中国古代文学就有香草美人互喻的传统。深谙古典文学的朱自清顺手拈来,也就不足为怪。再次,精神分析理论对文学审美作用缺乏认识,对艺术形式不感兴趣,往往弃绝道德评价、历史评价和社会评价。用此种理论来阐释具有理想人格的朱自清的“意在表现自己”的散文,显然不相适宜。而《背影》一方面是父爱大如天,一方面是作者深深的念父之情及对年少轻狂、不知父爱的愧疚。此种至情之文当然不能用精神分析引论来解析。

蒋先生就《背影》文本提出了两个问题:朱自清为什么能选择“背影”作为表现对象?为什么选择如此独特的创作角度?笔者认为,这两个问题实为一个问题。朱自清对散文创作有独特的艺术追求,他提醒人们要“于人们忽略的地方”[14]去获得“独得的秘密”。[15]《背影》文本中最后写出道“我读到此处,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可见,父亲的“背影”形象最强烈的触动作者的内心情感,成为点燃作者创作激情的灵感。正是创作灵感与审美追求的整合,使朱自清以“背影”作为创作角度。

《背影》就是一篇父怜子、子疼父的至情之文,而不是所谓朱自清女性情结的投射。准确把握朱自清“意在表现自己”的美学观和温柔敦厚的理想人格,全面掌握朱自清的生平史料,才能客观、准确地解读《背影》文本。

参考文献:

[1]《背影》序,《朱自清全集》江苏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第1卷,第34页。

[2][10]吴周文、张王飞、林道立:《朱自清散文艺术论》江苏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第113页、第229页。

[3]《正义》,《朱自清全集》江苏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第3卷,第396页。

[4]《论自己》,《朱自清全集》江苏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第3卷,第400页。

[5]《论诚意》,《朱自清全集》江苏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第3卷,第407—408页。

[6]《冬天》,《朱自清全集》江苏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第1卷,第186页。

[7]于维杰:《朱自清的学术研究》,台弯《书和人》第52期,1967年2月25日。

[8]《儿女》,《朱自清全集》江苏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第1卷,第84页。

[9]李广田:《最完整的人格》,《朱自清研究资料》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225页。

[11]《关于散文写作答〈文艺知识〉编者问》,《朱自清全集》江苏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第4卷,第483页。

[12]张以帆:《朱自清弟弟谈〈背影〉》《解放日报》1987年4月5日

[13]《女人》,《朱自清全集》江苏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第1卷,第38—39页。

[14][15]《山野掇拾》,《朱自清全集》百花文艺出版社1989年版,第1卷,第216页,第215页。

作者简介:秦祖辉(1974~)男,江西南昌人,扬州大学中文系,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研究生;徐晖(1977~)男,江西上饶人,扬州大学中文系,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研究生。
作者: 网站工作室    时间: 2011-8-17 20:26
7 季羡林说《背影》
季羡林
这几乎是一篇家喻户晓的名篇,自来论之者众矣。但是,我总觉得,还有许多话要说,所以写了这一篇短文。

从艺术性来看,这篇文章朴素无华,语言淳朴自然,毫无矫揉造作之处。这是朱自清先生一贯的文风,实际上用不着再多费笔墨,众多的评论家,在这一点上,意见几乎是完全一致的。

至于思想性,则可说的话就非常非常多了。我个人认为,有一些十分重要的话,过去并没有人说过,不能不影响对这一名篇的欣赏。要想真正理解这一篇文章的涵义,不能不从中华民族的文化,中华民族的历史谈起。什么是中华文化的精义呢?论点多如牛毛,但我认为,都没有说到点子上。先师陈寅恪先生在《王观堂先生挽词》的《序》中说:“吾中国文化之定义,见于《白虎通》三纲六纪之说,其意义为抽象理想最高之境,犹希腊柏拉图所谓Idea者。”《白虎通》的“三纲”,指的是君臣、父子、夫妇。“六纪”指的是诸父、兄弟、族人、诸舅、师长、朋友。这些话今天看来未免有点迂腐,也不能说其中没有糟粕,比如“夫为妇纲”之类。至于君臣,今天根本没有了,但是国家与人民的却差堪比拟。总之,我们应取其精髓,不能拘泥于字面。

无独有偶,我偶然读到香港著名学者饶宗颐教授的一篇访问记。饶先生说:“中国文化所以能延绵数千年,仍有如此凝聚力量,实乃受两个因素所驱使,一是文字,二是纲纪,即礼也。依我多年所悟,中华文化的特点,是在儒家思想中的‘礼’,是处理人际关系的学问,这个关系建立在道德的基础上,要明是非,方能取得‘和’,所以《论语》说:‘礼之用,和为贵’。”

饶先生的意见同陈先生几乎是完全一致的,这两位哲人实在可以说是“英雄所见略同”。今天,人们在国内讲“安定团结”,在国际上我们主张和平,讲“和为贵”。人际关系和国际关系,都需要一定道德伦理的制约,纲纪就是制约的手段。没有这个手段,则国将大乱,国际间也不会安宁。打一个简单明了的比方,纲纪犹如大街上的红绿灯,试想:如果大街上没有了红绿灯,情况将会何等混乱,不是一想就明白吗?

我仿佛听到有人提抗议了:你扯这么远,讲这样一些大道理,究竟想干什么呢?

我并没有走题,而且是紧紧地扣住了题,《背影》表现的就正是三纲之一的父子这一纲的真精神。中国一向主张父慈子孝。在社会上,孝是一种美德。在历史上,不知道有多少皇帝标榜“以孝治天下”。然而,在西方呢,拿英文来说,根本就没有一个与汉文“孝”字相当的单词,要想翻译中国的“孝”字,必须绕一个弯子,译做Filial riety,直译就是“子女的虔诚”。你看唆不唆!

这一字这差,有人或许说是一件小事。然而,据我看,这却是一件大事,明确地说明了东西方社会伦理道德之不同。我只说我们的好,不说别人的坏。西方当然也有制约社会活动求得安定的办法,否则社会将不成为社会了。我们中国的办法就是利用几千年传下来的文化,特别是其中的精义纲纪的学说,来调整人际关系。人际关系得到调整,则社会安定也有了保障。再济之以法,那么天下就可以太平了。

我觉得,读朱自清先生的《背影》,就应该把眼光放远,远到齐家、治国、平天下,然后才能真正体会到这篇名文所蕴涵的真精神。若只拘泥于欣赏真挚感人的父子之情,则眼光就未免太短浅了。
作者: 网站工作室    时间: 2011-8-17 20:27
7 距离产生美
──《背影》教学感悟
山东 李洪昌
《背影》的美在情真、情深。我觉得如果不用心去感受这篇散文倾吐的感情,如果不把教眼设在美的距离上,那是很难领略作者心中的底蕴,品尝到流露在字里行间的作者父亲的挚爱,也就不会被父子之间的相互厚爱所打动,更不会有美的感受。

这篇文章,作者从家庭灾祸写起,铺设好父亲送子的背景,然后描绘了父亲送子的几个场面,特别细致地刻画了父亲买橘子的行动,叠现了“我”一次又一次的流泪。这时的“我”,虽然为父亲的一举一动所感动,然而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因为和父亲保持的“距离”太近,这很难理解父亲的一举一动是父亲在家境惨淡的情况下寄希望于儿子,并且把希望付之于行动的深厚感情的。所以,父亲与脚夫讲价钱,我“总觉得他说话不大漂亮,非自己插嘴不可”,“他嘱我路上小心,夜里要惊醒些,不要受凉”,“又嘱托茶房好好照应我。我心里暗笑他的迂”……而且“我这样大年纪的人,难道还不能料理自己么”。作者重复两次写“那时我真是太聪明了”,充分说明“我”当时未能理解父亲的心意。即便父亲艰难地为我买来橘子,“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我禁不住地流下眼泪”,父亲的真情仍然未被“我”领会,“我”多少只是有点感激以及离情别绪的悲伤。

我们都有这样的生活经验:当你拥有某种东西的时候,你并不觉得它怎样;而一旦当你失去它的时候,你才觉出它的可贵。为什么呢?这实际就是距离效应。心理学告诉我们:人们的注意力在外物多种刺激的情况下,总是有所选择、有所取舍、有所注意而又有所不注意的。一个注意中心的形成,必然伴随着另一些刺激的被抑制或未被注意。这些被抑制或未被注意的方面就与人的注意中心形成了心理的距离。在审美过程中,审美主体和审美对象之间存在着一定的距离,这距离就是审美主体对审美对象在实用、伦理、科学等方面的价值淡化、抑制和未被注意所造成的心理距离。东西的“可贵”是在失去它的时候,这“可贵”不在于该东西的实用性,而是它具有了审美的特性。俗话也说:“留在记忆深处的东西是美好的。”记忆深处的东西之所以美好,是因为现实中的人与人的种种利害关系被淡化,被抑制了。在记忆与现实之间留下了适度的想象空间,现实和记忆时人的注意中心形成了心理距离,审美主体就从这空白里去感受美,体会美,品尝美。《背影》里的“我”,之所以至此还没有理解至诚至深的父爱,是因为在“我”看来父亲对“我”照顾是父亲的责任,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从审美心理看,在“我”和父亲之间,丧失了原来应当保持的某种适度的“距离”。

朱自清先生何时真正理解父亲行动的深意呢?是“近几年来”吗?不是。“近几年来,父亲和我都是东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此情此景,怎能会引起他们父子之间心灵的沟通?马克思曾经说:“忧心忡忡的穷人甚至对最美的景色都无动于衷。”迫于生计的穷人终日为衣食温饱而忧虑,纵有千般美景在眼前,他们也会无动于衷。在“家中光景一日不如一日”的境况下,在“父亲与我都是东奔西走”之时,纵有惊天地泣鬼神的骨肉之情在这里,“我”也是不会感觉到的。因为“我”的注意中心在实用的生计上。如果说“车站送行”是“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在审美距离上与父亲保持得太近的话,那么“近几年来”则由原本过于相近的距离走向了另一极端──距离过于遥远。

美感在适度的距离上产生,情感在适度的距离上升华。作者对父爱的真正理解,是“最近两年的不见”;是父亲“终于忘却我的不好,只是惦记着我,惦记着我的儿子”;是“我”北来后收到了父亲悲观的信,“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的时候。父亲的“惦记”,父亲的“悲观”,调整了“我”与父亲的距离。这时候,也只有在这时候,作者对父亲的挚爱才得以像火山一样喷发,但千言万语只凝结成一句话:“我读到此处,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到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此时无声胜有声”,透过这背影,仿佛又见父亲正在与脚夫讨价还价,又在千叮咛万嘱咐,又蹒跚而去、攀缘而上买橘子回来。这背影是一个充满一腔爱心的慈父形象的缩影;这背影是浸透“我”理解了父亲举动,表达“我”尊敬、感激、思念的一尊雕像的影子;这背影,是催人垂泪的身影。

事非经历不知难,情非感受不知味。情感是抽象的,尤其是对于没有丰富阅历的初中学生来说,更是如此。怎样使课文里的情感转移,真正被学生感悟、理解,我探索着。在教《背影》时,我把握了原文表达父子之爱的恰到好处的距离,把重点设在了美的距离上,从而撩开了学生感情世界的闸门,拨动了学生追求美的心弦,距离产生美。
作者: 网站工作室    时间: 2011-8-17 20:27
7 浅析《背影》中的“泪”
黎川县栗塘中学  高献辉
《背影》一文关于“泪”共写了四次:第一次写见到父亲,看到满院狼藉,又想起祖母,“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泪”;第二次写望父买橘,“泪很快地流下来了”;第三次写父亲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眼泪又来了”;第四次则是接读父亲来信,在“晶莹的泪光”中又见到父亲背影。四次所写的流“泪”,虽都是动情所致,但特写的环境不同,流泪的含义不同,因而用词不同,彼此不能互换,更不能省却。

在教学中,可引导学生通过分析,深刻领会:第一次的“泪”,为祖母亡故,老父解职,家境惨淡,因百感交集而“簌簌地流下泪来”,为“背影”渲染了悲凉的气氛。第二次的“泪”是父亲为买几个橘子,不顾年纪大、手脚笨,攀上爬下,沾泥带土,被其深厚、真挚的爱激动得“泪很快地流下来了。”一个“快”字说明动情之深,反应之速,衬托出父亲在特定的环境下,给作者留下的“背影”,印象是很深的,也是最难忘的。第三次的“泪”,是在父亲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的时候,离情别绪,悲伤惆怅,使得“眼泪又来了”。一个“又”字,反映出作者悲其家境惨淡,感其父子情深,叹其相见无期,达到了情不能自已的境地。第四次的“泪”,是接读父亲来信时,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到了八年前分别时的父亲“背影”,更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追忆往事,惦念老父,相见无期,悲感交集,其泪的含义该是多么深沉、复杂啊!

近些年来,常见的教学参考书,多从父亲四次背影和四句话着手分析,这对抓住全文主线,突出文章主旨,理解“背影”含义,无疑是非常必要的,但如再能引导学生认真分析、领会该文四次所写的“泪”,使他们理解每次所写“泪”的不同境地和不同含义及其对“背影”的衬托作用,必将对深入理解课文内容,学习写作技巧和学会选用词语是会有很大帮助的。
作者: 网站工作室    时间: 2011-8-17 20:27
7 是尊重还是迁就
──由《背影》落选教材说开去
江苏淮安市淮阴区实验中学 葛跃国
9月12日《北京青年报》载:由于学生提出反对意见,朱自清先生的名篇《背影》落选鄂版语文教材。该教材副主编称,学生用的教材应由学生说了算。

乍听此消息,似乎觉得有理,“学生用的教材应由学生说了算”,这话将当下流行的“学生主体地位说”推向了极致。可细细品味似乎又觉得不妥,不禁要反问一句:这样做到底是对学生的尊重还是迁就?

新课程改革从酝酿到实施,无疑是一场由思想内容到外在形式的革命。《语文课程标准》中这样写道:“学生是学习和发展的主体”,“学生是语文学习的主人”,从学习目标的确定、学习内容的选择、学习方式的设计、乃至学习评价的参与,都突出学生的主体地位,这是无可非议的,是对人的发展的重新确认。整个语文学习过程中突出学生的主体地位,是对“人”的最大尊重。

然而,《语文课程标准》中还写道:“语文课程应指导学生正确地理解和运用祖国语文,丰富语言的积累,培养语感”,“还应重视提高学生的品德修养和审美情趣”,“应该重视语文的熏陶感染作用,注意教学内容的价值取向”。这些要求与学生的主体地位问题是不矛盾的,但是,没有文质兼美、充满人文关怀、展现汉语魅力的文章,何以“正确理解和运用祖国语文”、谈什么“积累”、“语感”、“审美情趣”、“价值取向”?当然,我绝不是说,只有《背影》才能代表祖国优美的语言,类似于这样的好文章确实还有很多。但是,说《背影》是一篇备受传诵和喜爱的美文决不会言过其实。多年来,朱自清的《背影》一直被选为中学语文教材,可以说,透过“背影”,我们几乎每个人都能感受到父辈们的艰辛和深沉、含蓄的“中国式”的父爱,而那质朴的语言恰如陈年的家酿酒,愈品愈香,愈品愈醇。因此,《背影》无论在情感教育、人文内涵还是民族文化、汉语语言上都具有极大的欣赏价值和审美价值。可以说,它极大程度地展示了祖国语言文化的魅力。而《语文课程标准》对教材的要求呢?“课程标准非常重视语文课程丰富的人文内涵,必然要求语文教材要有文化含量。”“应该十分重视语文教材对学生的陶冶作用,注意教材对学生潜移默化的影响。每一篇材料都应该精心选材,注意正确的价值导向;展示丰富的文化内涵,耐人寻味,给人以启迪”(陆志平《语文课程新探》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像《背影》这样的文章只因学生的几句话就落选于教材,岂非咄咄怪事?

有学生提出反对意见,当然不是坏事,这反映出我们时代在进步。以十三四岁未谙世事的少年的阅历,何以能体察到饱经风霜、已为人父的中年人对父辈的心境?以好奇、躁动的心态是难以感悟到语言的质朴之美的。但是,读不懂的文章是不是就不应该选?显而易见的道理是:如果都选一看即懂的,如何提高?说老实话,当年我读初中,也没觉得这篇文章怎么样,恐怕不只是我,许多人把它当课文读时,也不一定觉得它有什么特别。可是,时过经年,当我们也为人父母,再回头看自己的父亲,看那一代人的生活,看他们生活的那个时代,带着这样的阅历和心态再读《背影》,你却不能不说这是一篇好文章。杨振宁教授在回忆早年读书生活时这样写道:“在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父亲教我背诵了几十首唐诗宋词。诗句全不懂,但是小孩子很容易就学会了背诵。……七十多年来,在人生旅程中经历了多种阴晴圆缺、悲欢离合后,才逐渐体会到‘高处不胜寒’和‘鸿飞那复计东西’等名句的意义,也才认识到‘真堪论死生’和‘犹恐相逢是梦中’是只有过来人才能真懂的诗句。”(转引自刘纯文《关于“读图”和趣味性》《语文学习》2003.7-8)杨振宁教授长大后并未成为诗人,更未研究唐诗宋词,然而从他深情的回忆中,不难看出对那些曾经不懂的文化熏陶的感激。

因为有学生持不同意见,就贸然决定这样一篇文章落选,这就是对学生的尊重?新课程标准推行以来,有些自认为或被认为是掌握“新理念”的“骨干”、“能手”,在大大小小的课堂教学现场,也不时出现类似的现象。只要是学生说话,必定斩钉截铁地“尊重”,美而誉之曰:“好!”“不错。”请看,某省级评优课中关于狼的讨论,众说纷纭,一生提出:狼吃人或别的动物,也是迫于生存,没有办法的事,值得同情。师曰:“好,不错。”我不禁有些模糊,照此生推论,同情之倒不如成全之,投身喂狼如何?这怕是又一个东郭先生吧,学生有此论不足为怪,怪的是老师竟如此简单处理,赞美其曰“好”!某全国性观摩课“婉言拒绝”,情境是:一男子拿一件其夫人给买的新衣服要求营业员退货,营业员怎样婉言拒绝。众生讨论,一生曰:“营业员可以这样说:‘如果把你老婆换给别人,你愿意吗?’”师曰:“不错。”不错个什么?现实生活中你如此说说看?对方不打掉你门牙才怪!以上两例,绝非偶然。“做样子”的课如此,普通教师如此以“好、不错”总结学生发言的更不必说了。如此迁就,实在堪忧。学生敢于当众发表意见,教师当然要说“好”,要紧的是,一定要让学生明白“好”在哪里,如“你想问题的角度与众不同”,“你敢向权威挑战”等。暗示学生,你的结论未必好。我以为,这样的“好”才是真正的“好”。教育心理学研究表明,一味地批评固然不可,一味表扬也不足取,有学生反对即撤掉《背影》,不加辨析地“尊重”,无疑是一种无原则的迁就,是对“学生主体地位”的曲解。

该教材编委会选用教材向学生征求意见,这无疑是一种创举,是教育理念的转变,这当然“很好”。然而学生不喜欢《背影》的理由是:“父亲不遵守交通规则,随意翻越了铁路线”,“父亲形象不够潇洒”,认真思考这些理由,我们看到,现代的中学生多么地“懂事”和“早熟”,面对这样一篇感人至深的文章,孩子想到的竟然是“交通规则”,“懂事”得令人吃惊!过早的“懂事”是好事还是坏事?这到底是民族之幸还是不幸?如果再发生一场“文化大革命”,不知又有多少父母被子女揭发、批斗!再看“潇洒”,“F4”无疑是当下最潇洒的了,编委先生们,如果你的孩子整天梦想成为F4,您还能如此潇洒地说孩子的事自己说了算吗?

以上感慨或许是吾等平庸之辈的杞人忧天,但是,语文教材是由一篇篇课文组成的,说得刻薄一些,语文教师就是依赖像朱自清这样的优秀作家而生存的,删掉《背影》,便觉得如抽筋骨。好在《语文课程标准》并未忽略教师,它说:“教师是学习活动的组织者和引导者。”如果学生在学习过程中的体验被重视,这当然是尊重,但这个尊重如果只演变为一句“好”,而缺少了必要的“引导”,这种“尊重”恐怕只好用“迁就”来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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